“我最近經常做夢。”葉洪說道:“以前死在我手裡的人都來找我了,他們都在問我,當初爲什麼要殺他們,我想,我快要與他們相見了。”
楊硯卿低下了頭,葉洪的額頭顏色很深,鐵青的顏色,並不是很好的顏色,葉洪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當所有人離開以後,他便流露出疲憊的神色,身爲匪首帶着一羣土匪並非易事,必須是提心吊膽,要提防的不僅是外面山頭的人,更要提防內部生變。
手下的頭目要是不服當家的,隨時可能篡權;便是一般的崽子,被惹急了,也會馬上動刀動槍,私下拉攏人,只等篡權的一刻,匪首平時既要立規矩,也要小心規矩逼人反咬一口,這當家的活兒不是好乾的。
楊硯卿看着眼前的葉洪,他現在又疲又累,加上年事已高,這當家的位置已經不再適合他了,他的腦子一轉,說道:“葉寨主,恕晚輩冒昧一句,您印堂鐵青,已經是不詳之兆,最近是否有何煩心事?”
葉洪看着楊硯卿的眼睛,開口道:“你還真是直接,原本不是生意人麼?”
“人在商場才需要一些客套話,晚輩現在已經是名江湖人了。”楊硯卿說道:“自然可以直話直說,更何況,晚輩對葉寨主還有求?”
“你說我印堂發青,此是重疾?”
“非也,心病。”楊硯卿說道:“內憂外患,年事已高,筋疲力盡罷了。”
葉洪如同遭了雷擊,站在那好一會兒沒有動彈,然後說道:“有何解?”
“激流勇退,安享晚年。”楊硯卿說道。
八個字讓葉洪的眉頭舒展開來,眉心不再高高地鼓起,剛纔他的眉心就像生了一個瘤子,非便隆起,還呈現青色,現在就像被針刺進去,一下子就平了,葉洪說道:“沒錯,激流通退,我也要學一學張良。”
葉洪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看着楊硯卿:“秦一刀和我說了,我雖然現在藏在湘西,可是十里洋場還有我的關係和情報來源,那些事情我都知道,看到你,也知道你和楊三年的關係了,當年我也是奉命捉弄你們一家的兇手之一。”
“我知道,除了葉寨主和秦一刀,還有一位叫做胡風的,當年的事件三位是最知情的人,也是唯一在世的三位。”楊硯卿說道:“在下想知道,除了三位,還有沒有人知道內情,手下的那些人裡,有沒有現在還在世,又知道《氣運錄》之事的?”
葉洪說道:“除了我們三人,下面的人不知道內情,他們都是嘍羅而已,爲首的是我們三人,其中以秦一刀爲首,我和胡風爲副手,三人統領所有人行動,袁大頭直接下令,所以,我們三人是最清楚的,手下那羣人也是精選出來的江湖高手,袁大頭沒死,就有幾個死於非命,袁大頭死了,大家四散而去,頭幾年還有所聯繫,慢慢地,便淡了關係,其後也聽到一些人病死或被仇家殺死的消息,秦一刀也是如此,才知道只有我們三人活下來了吧。”
“當年袁大頭是從何人那裡知道我爺爺手上有奇書?”楊硯卿問道。
葉洪看着楊硯卿,楊硯卿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秦一刀率先進來,有可能兩人已經聯供,講出來是一樣的道理,葉洪此時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楊硯卿便說道:“若是兩人講的是一樣的內容,不用開口。”
葉洪還沒有說話,門“砰”地一下被撞開了,正是剛纔的軍師,他一臉倉惶:“寨主,老鐵帶着一幫人殺過來了!”
老鐵,楊硯卿心裡一動,此時,吳老六等人也闖了進來,屋外已經響起一片呼喝聲,陣勢頗大,吳老六說道:“大哥,我們的運氣真是好,趕上內訌了!”
楊硯卿瞪了吳老六一眼,他自知失言,默默地退到一邊,葉洪說道:“我們的人呢?”
“讓他們給殺了一個措手不及,現在都被綁了扔到一起,老鐵直接帶着人就衝過來了,寨主,你現在逃還來得及。”軍師說道:“不能逞一時之勇,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楊硯卿與楊世間對視一眼,父子倆心有靈犀,同時說道:“不用逃。”
楊硯卿說道:“對方是做足了準備,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我們的到來,所以,我們是在他預計外的,我們的身手都不弱,三叔更是識得草本,擒賊先擒王,老六,齊石!”
他的下巴往上點了一下,兩人心領神會,抱着屋子中央的柱子就往上爬,潛伏在屋樑上,舒易則在進屋的地方灑下了一些藥粉,楊硯卿與楊世間則站在葉洪左右,只有秦一刀亂了心神,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被軍師拉着到了邊上,塞給他一把槍:“老前輩,一會兒隨機應變吧。”
剛剛佈置妥當,一股人馬就衝了進來,用力過猛,幾乎要將兩扇大門衝倒在地,木門“吱呀”一聲,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爲首的那人頭上纏着厚厚的黑麪,一頭垂下來,耳朵上面穿了洞,戴着一個銅環,眼如一雙銅鈴,兇相畢露,楊硯卿看得分明,此人殺氣四彌,手裡的槍握在手裡,已經上膛,這人就是軍師口中的老鐵了吧?
“老鐵,你這是做什麼?”軍師畢竟是忠於葉洪的,搶先一步站出去,橫眉怒道。
“幹什麼?喲,還有外人在?”老鐵吹了一下槍口:“你們的人都已經讓我解決了,從今天起,這山頭當事的人就要易主了,我,老鐵纔有資格和李家對着幹!”
楊硯卿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擡頭,老六和齊石點了一下頭,已經是準備妥當了,他便哈哈一笑:“我們今天真是趕上熱鬧了。”
他的話音一落,老六和齊石縱身躍下來,一人勒住了老鐵的脖子,一人奪走了他手裡的槍,反壓過去,抵在他的太陽穴處:“都不要亂動,不然這山頭又要易主了。”
老鐵瞬間被指着腦袋,形勢突變,軍師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老鐵,你怎麼對得起寨主?”
“老子呸,老子在這山頭稱王好好地,他帶着不起眼的人馬上山搶了我的位置不說,還堂堂正正地坐穩了,這山頭是老子的!”老鐵破口大罵:“老子拿回自己的東西有錯嗎?我們是土匪,土匪不燒殺搶掠,還叫土匪嗎?”
葉洪沉聲道:“所謂綠林好漢,也是有說法的。”
“老子管這事,老子只知道這山頭是我的,不是你葉洪的,你跑過來搶了我的地盤,坐着說話不腰疼,老子今天非殺了你不可。”老鐵說道:“反正你是要動我的。”
葉洪的面色一變:“我是要動你,讓你老老實實地,你卻糾集了一夥人下山搶了你親嬸孃家,還把你的堂妹給殺了,你這畜牲,我今天絕饒不了你!”
老鐵身後的人已經倉惶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葉洪畢竟是老江湖,此時再不壓制場面,恐怕有反彈,當下掏出槍,對準了鐵頭,老六和齊石同時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腳下剛剛站穩,就聽到“啪”地一聲,一股血“倏”地飄出來,落到地上,再看老鐵,眉心中多了一個洞,血是直接噴灑出來的,此時,還有一縷血是順着額頭往下流,老鐵伸手抹了一把,看見掌心裡的血,嘴巴微張,一個字還沒有吐出來,身子抽搐了一下,便落在地上,了無聲息!
身後老鐵的老部下都齊齊後退,葉洪舉起手裡的槍:“你們還想繼續造反嗎?”
那些人面面相覷,突然放下手裡的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寨主,我們也不想的,都是老鐵逼着我們,說要搶回山頭,我們是被逼的。”
楊硯卿在心中冷笑了一聲,這世上人只能做自己的主,被逼什麼的只是笑話,就在此時,這些人都覺得身上軟軟地,沒有力,舒易悶哼一聲:“開始有效了,這東西至少要三個時辰以後纔會過去,趁這個功夫,葉洪,讓你的人先恢復自由,以防這些人再生變。”
軍師的反應最快,已經搶先一步出去,先放了自己的人馬,將這些鬧事的拖出去,連同老鐵的屍首也擡了出去,葉洪逃過一劫,眉心的鐵青卻沒有變,他頹然地坐在虎頭椅上,這種茹血的生涯讓他從精明能幹的人成了一位可憐的老者……
這個過程裡,楊硯卿等人一直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軍師張羅一切,寨子又重新恢復了平靜,軍師抹着頭上的汗,進門後拱手:“多謝幾位相助,今天才能平息騷亂。”
舒易說道:“這裡原本是老鐵的地盤?”
“這個老鐵以前是山下一個生意人的兒子,家境也不錯,就是從小就玩劣不堪,家裡送他去上了私塾,可是他連自己的先生和同學也敢打,學也上不了了,就在家裡弄槍弄棍,天天在外頭尋事挑釁,糾集了一批人成了混混。”軍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