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帶着幾分顫抖的嗓音低沉響起:“你……有把握嗎?”
樸廉宗鎮定自若地笑道:“如果國仙肯施以援手,一定可以成功。”
“樸大人莫非是想讓我拉攏花郎衛?”
“對,國仙你統領花郎衛多年,即便現在金春秋成爲國仙,想必你在部屬中也依舊非常有人望,如果能乘女王出宮之時發動兵諫,殺餘長寧於當場,逼迫女王與唐庭決裂,必定能夠爲新羅立下萬世之功。”
金毗曇黑着臉琢磨了一番,想及能夠親手殺了餘長寧,一時間不由怦然心動了。
然而他畢竟還有幾分理智,搖頭嘆息道:“不行,光憑花郎道,即便殺了餘長寧,新羅也抵擋不了唐軍復仇的滔天怒火,女王爲了安撫唐軍,必定會將你我送出去謝罪。”
樸廉宗捋須冷笑道:“光憑花郎道的確不行,如果再加上百濟國呢?又是如何?”
金毗曇雙目視線瞬間變得銳利無比,死死地盯着樸廉宗冷冷道:“沒想到戶部令竟是百濟奸細,實在讓人大感意外,若我沒有猜錯,上次襲殺餘長寧的刺客,也是你派出去的吧。”
樸廉宗意態自若,絲毫沒有被看破身份後的慌張,淡淡道:“五十名百濟死士當街刺殺,本以爲已經取了餘長寧的性命,沒想到那狗賊竟是使出的詐死之計,老夫剛纔瞭解得知,這段時間他一直藏身於女王寢宮,與女王同案而食,同塌而眠,暗中指揮唐軍瞞過了所有的人,否者,百濟豈會有昨夜之敗!”
“你說什麼?他們竟同塌而眠?”金毗曇語帶顫音,滿腔熱血直衝頭頂。
樸廉宗嘴角溢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然而那絲笑容很快卻又消失不見,點頭道:“對,此乃宮內偷偷傳出的消息,絕對可靠。”
“啊”地一聲憤怒大喝,金毗曇揮動衣袖將案上所有東西掃落在地,嘩啦一陣碎響聲中,杯盤狼藉湯汁橫流,金毗曇粗長的喘息聲不絕於耳。
樸廉宗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輕嘆一聲道:“原本老夫也是看好國仙你會成爲王上夫婿,沒想到王上最後竟挑了一個大唐人,委實意外!國仙英雄了得,這樣的女人不要也罷,何必爲她神傷?”
金毗曇怒聲道:“你懂什麼?我與女王從小青梅竹馬,從我記事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要讓她當我的妻子。”
“國仙豪情可嘉,不過現在女王情繫餘長寧一身,只有將餘長寧斬殺,纔會讓女王有回心轉意的機會,到時候咱們兵諫成功,國仙你攜百濟之威擊敗唐軍後,整個新羅誰敢對你不從?即便罷黜女王自立爲帝,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聞言,金毗曇心頭狂跳,只覺樸廉宗此話給他打開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天地,是啊,我金毗曇也是王室宗親,爲何就不能當新羅王,如果我成爲了新羅王,德曼還不是我胯下承歡的尤物?
心念及此,金毗曇大是振奮,正色道:“不知樸大人可有計劃?”
見他意動同意,樸廉宗捻鬚一笑,輕輕的嗓音在金毗曇耳畔響了起來,經久沒有停息。
……
三日之後,唐軍陣亡將士的遺骸在南山下葬了,金德曼身着白色素衣,率新羅文武百官對着高高的石碑深深鞠躬,沉沉的哀樂聲在青山綠水間久久迴盪。
山風吹得白茫茫的挽幛長幡微微搖曳着,女王端起內侍遞來的一爵水酒,右手握住青銅爵身,左手託着高腳爵底,高聲開口道:“各位將士助我新羅擊退強敵,實乃功不可沒恩義並重,新羅將永遠銘感大恩大德,水酒一杯謹祭英魂,願諸位安息。”說罷手掌傾斜,將一汪酒汁傾瀉而下,潤溼了碑下泥土。
杜禹英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直到金德曼祭奠完畢之後,纔對身旁的餘長寧道:“爲我陣亡將士修建如此龐大的英雄冢,這新羅女王,也算仁至義盡了。”
餘長寧輕輕點頭,說道:“女王她宅心仁厚,心地善良,將士們長眠於此,我也能夠放心。”
杜禹英悵然地點點頭,美目睨了餘長寧一眼,問道:“元帥對新羅女王似乎評價很高啊?”
“我也是就實論事而已,莫非禹英以爲不然?”
“非是不然,金德曼此女外柔內剛,個性堅強獨立,加之又是王上之身,自然不把尋常男兒看在眼裡,在國破家危之際,突然有一個英雄了得的大唐元帥將之拯救,濃濃恩情化爲綿綿愛意,似乎也是常理。”
聞言,餘長寧驚愕轉身,卻見杜禹英嘟起小嘴,已將臉轉向了另一邊,似乎不想和他說話。
心知杜禹英正在偷偷吃醋,餘長寧忍不住笑道:“禹英,我與王上只是很單純的朋友關係,王上對我並沒有那種意思,你可不要想多了。”
“哼,並非是我想多了,金德曼對你的愛意那麼明顯,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來?”
餘長寧聞言一噎,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但很清楚如果今天不將杜禹英這個醋罈子擺平,只怕未來的日子會非常的難受。
斟酌半響,他回答道:“不管女王對我是否有情,餘長寧身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也不得與新羅女王發生什麼,畢竟,這是註定沒有結果的,終有一天,我們會領軍離開新羅,此生能夠再見她的機會很渺茫了。”
杜禹英這才轉過身來,蹙眉道:“你知道就好,我還不是擔心你會對她情根深種,到時候又來上演一出與突厥汗王甄雲那般的的風流韻事,回到長安被長樂公主責怪。”
餘長寧嘿嘿一笑,說道:“要說怕公主責怪,不如還是先考慮一下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吧,這纔是最現實的。”
杜禹英面頰一紅,囁嚅道:“我們有什麼事可考慮?我可沒說要嫁給你!“
“啊呀,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難道杜軍師還厚着臉皮賴賬不成?
瞧見他臉上促狹的神色,杜禹英的臉兒此刻更紅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