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聽完,李世民皺着眉頭有些不敢相信道:“餘卿,韋氏乃京兆豪‘門’,德高望重名滿天下,你可不要隨意血口噴人。
宇文節拱手‘插’言道:“陛下,臣與韋氏之人也算熟稔,韋氏族人書畫詩詞傳家,個個都是謙謙君子執禮甚恭,對待黎明百姓亦是樂善好施善行不斷,前段時間還接濟城中百姓錢糧布帛,留下一段佳話,怎麼違背國之律法放高利貸?”
餘長寧冷哼一聲道:“宇文大人,常言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表面上仁義道德,背地裡男盜‘女’娼的人物多矣,大人身爲御史中丞執掌百官彈劾,萬不能一葉障目愚昧從事,被別人假仁假義的面具所欺騙。”
宇文節聽得怒氣上涌,雙目死死地盯着餘長寧幾乎快要凸了出來:“餘大人,不需要你教導本官如何做事!”
餘長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神情顯然有不願與他爭執的意思。
李世民問道:“餘卿聲言韋氏質庫以三成利息放貸與民,不知可有證據?”
餘長寧正‘欲’說話,突然老內‘侍’又是匆匆入內稟告道:“陛下,韋氏家主韋慶嗣在宮外求見。”
一聽竟是韋氏家主韋慶嗣親來,李世民頓時明白了韋慶嗣此行的目的,他有些微怒地瞪了餘長寧一眼,淡淡道:“請老族長覲見。”
片刻之後,隨着一陣伴隨竹杖點地的腳步聲,一名白髮白鬚的紅衣老者走了進來,正是韋氏家主韋慶嗣,他對着端坐御座上的李世民抱拳一躬,朗聲道:“微臣韋慶嗣見過陛下。”
李世民虛手相扶,沉聲道:“家主不必多禮,來人,爲家主看坐。”
一名伺候在李世民身側的內‘侍’立即搬來一個繡墩,放在了韋慶嗣身前,韋慶嗣對着李世民矜持拱了拱手,這才從容落座。
待韋慶嗣坐定,餘長寧纔有機會偷偷地看向他,只見這韋慶嗣生得相貌堂堂,身形高大,一部白鬍須直垂至‘胸’,麪皮紅潤泛光,沒半點皺紋,一根碧綠的髮簪穿過白雪般的髮髻倍顯風雅,或許是因爲長期養尊處優的緣故,身子坐在繡墩上頓顯‘肥’腰腆肚
。
李世民微笑問道:“韋氏族長乃大隱於市的賢士,平日不問俗世很難進宮覲見,不知今日突兀前來所爲何事?”
話音剛剛落點,韋慶嗣身軀倏忽一抖,兩行渾濁的老淚已是忍不住奪眶而出,拱手泣不成聲地稟告道:“回陛下,草民這次是……是來鳴冤的……請陛下爲韋氏做主啊!”
見他如此模樣,餘長寧大感哭笑不得,暗暗道:“擦!這老東西說哭就哭,表演的手段也太高明瞭,陛下,你可千萬不要相信這虛僞之徒的眼淚啊!”
李世民心知肚明,陡然正‘色’道:“韋氏家主有冤情徑直道來便可,朕一定爲你做主。”
韋慶嗣哽咽稟告道:“啓稟陛下,韋氏乃積善積德之家,即便經營生意,也是義字當頭樂善好施,頗有賢名善舉,三個月前,東市質庫曾借銀二十兩供國子監學子王宏偉替母治病,因爲體察王宏偉一片孝心且家中困難,所以質庫掌事韋均直只言收取本金,利息分文不取,誰料三個月之後王宏偉抵賬賴賬,不僅不還質庫銀兩,而且還出言不遜大肆辱罵掌事韋均直,韋均直年少衝動,一時情急之下將王宏偉抓來了質庫,略加教訓了一番本想借此讓他歸還銀兩,不意駙馬都尉餘長寧突然帶着一幫赳赳衛士而至,不僅劫走了王宏偉,而且還將韋均直暴打了一頓,現在還躺在‘牀’榻上奄奄一息,所以老臣今日進宮,請陛下做主。”
聽他居然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餘長寧頓感勃然大怒,若非李世民在此,他一定非衝上前去好好與這老頭辯駁一番不可。
李世民細長的雙目陡然一閃,淡淡笑道:“奇怪,剛纔朕聽駙馬餘長寧稟告,言及你韋氏質庫違背律法放貸收取利息三成,現在家主居然說分文未取,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韋慶嗣雙目一瞪,頓時泣不成聲地開口道:“陛下,韋氏一直誠信經營童叟無欺,即便是經營質庫利息也從未超過兩分,絕對沒有惡行惡舉,請陛下明鑑。”
餘長寧再也忍不住了,拱手道:“臣餘長寧有奏,是非曲直並非是光聽一面字詞,臣的學生王宏偉、建興、文樂都可以爲韋氏放貸收取三成利息坐證,況且昨日在質庫之時臣與韋均直理論,公主府的甲士們以及京兆尹張大象都曾聽到韋氏質庫乃是以三成利息放貸給王宏偉,容不得半分狡辯
。”
李世民尚在捋須沉‘吟’,韋慶嗣已是冷冷開口道:“這位大人莫非便是餘長寧駙馬?”
“正是區區在下,不知有何見教?”餘長寧態度口氣皆是一副桀驁不馴。
“哼!”韋慶嗣手中竹杖一點站起身來,戟指餘長寧怒聲道:“好你個作惡多端的餘駙馬,韋氏一直誠信經商,怎會用三成利息放貸?望駙馬爺不要血口噴人!”
對於他的指責,餘長寧不怒反笑:“真是賊喊捉賊不知廉恥,韋氏家主活了這麼多年,難道不知欺君乃是死罪的道理?”
韋慶嗣冷哼道:“這句話也是老朽想對餘駙馬你說的,敢問餘駙馬狀告韋氏用三成放貸,不知可有真憑實據?”
“本官三名學子,以及公主府的一干‘侍’衛都可以作證。”餘長寧從容不迫地說了一句,並未說出張大象的名字,因爲張大象畢竟乃韋氏之婿,請他作證還是多有不妥。
韋慶嗣大感不屑道:“這些都是你餘駙馬身邊的人,他們的供詞如何能夠證明?”
餘長寧玩味笑道:“那不知‘門’主以爲何人可以作證?”
韋慶嗣答道:“既然餘駙馬如此肯定,不知手中可有韋氏質庫三成利息放貸的契約?”
“沒有!”
得到餘長寧的回答,韋慶嗣又對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餘駙馬口口聲聲說韋氏用三成利息,然卻拿不出一點證據,請陛下替微臣做主。”
聞言,李世民大感爲難,從心裡來講,他根本不相信餘長寧會蠻橫到欺壓京兆名‘門’韋氏,然而現在韋氏‘門’主一口咬定餘長寧乃是栽贓陷害,餘長寧卻拿不出一點證據,身爲天子,也不能對自己的‘女’婿徇‘私’枉法。
心念閃動間,李世民突然看見餘長寧至始自終都掛着篤定的微笑,似乎對於韋慶嗣的攻訐不屑一顧,一副成算在‘胸’的模樣,深知餘長寧爲人的李世民知道他必定會有後着,否者斷不會這般從容,捻鬚一笑突然問一旁的宇文節道:“不知御史中丞以爲如何?”
宇文節略微思忖了一番,拱手道:“陛下,大臣舉止當以謙恭仁義爲上,今日衆多御史彈劾駙馬都尉餘長寧,皆因他當街行兇惡行累累,若不處置,難保天下庶民不以爲陛下有失公允,臣請陛下依法依規處理駙馬餘長寧當街行兇一事
。”
餘長寧輕嘆一聲道:“宇文大人認爲本官有罪,其實不然!你可知道韋氏的三成利息足可以毀了王宏偉的一生,本官愛才惜才,加之救人心切,所以昨日才氣勢洶洶地闖入了韋氏東市質庫,至於說本官仗勢行兇毆打韋均直,原因皆是他將王宏偉毆打至奄奄一息,本官忍無可忍之下才動手教訓,難道大人認爲這樣有錯?”
宇文節冷冷反詰道:“但是餘駙馬,韋氏‘門’主剛纔業已言明一切,起因乃是因爲王宏偉欠債不還,而你餘駙馬縱容包庇,並前去行兇。”
餘長寧哈哈一笑,目光陡然凌厲了起來,直視韋慶嗣冷冷道:“既然韋氏‘門’主口口聲聲說並未用三成利息放貸,那麼不知敢否與本駙馬在御前對質?”
韋慶嗣白眉猛然一抖,重重一點竹杖昂昂道:“有何不敢!老朽敢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韋氏絕對沒有用三成利息放貸。”
“好,這是你說的?”餘長寧臉上兀自冷笑不止,“家主,欺君罔上可是死罪,你要想清楚了。”
韋慶嗣冷冷道:“老朽已經想得很清楚,身正不怕影子斜。”
“哈哈,好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餘長寧譏諷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本線裝書籍,從容開口道:“陛下,臣手中有韋氏東市質庫賬簿一本,上面詳細記載了該質庫出借銀兩的數額、利息、以及償還的時間,根據記載,上面用三成利息向韋氏借支銀兩的不止王宏偉一人,臣細細數了一番,竟有數百人之多,請陛下過目。”
話音落點,韋慶嗣頓覺自己心臟突然漏了一拍,一股涼意從心底蔓延而起流遍全身,使得他呼吸困難,面‘色’蒼白,若非拄着竹杖,當下非跌倒在地不可。
雖是如此,他心裡依舊不能置信,賬簿藏於質庫庫房之內,這餘長寧如何能夠輕易取得,不,他一定是虛張聲勢想讓我方寸大‘亂’不打自招,對,他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