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客們都走了之後,餘長寧故意慢了半拍,走到馬執事身前笑嘻嘻地扔給他十兩銀子:“這是賭資,執事收好。”
馬執事接過驚訝地挑了挑眉頭,連連搖手道:“多了多了,五兩銀子便可。”
餘長寧故作不悅道:“我餘二是爽快人,覺得馬執事爲人不錯纔來了你逍遙坊,今天既然贏了銀子,多給一點當作彩頭也是應當。”
馬執事將銀子收入懷裡笑道:“那就多謝餘二少了,明天又來玩如何?”
餘長寧嘆息了一聲,順着他的話頭道:“明天可來不了,要去收賬,唉,說起來真是麻煩。”
馬執事奇道:“收什麼帳?有多少銀子?”
“欠債的人名爲福大貴,住在便宜坊內,整整欠我們賓滿樓兩百兩。”
馬執事聞言一怔,說道:“福大貴我也認識,經常來我們賭坊找樂子,他也欠你們的錢?”
餘長寧心頭一喜,面上卻故作憤然道:“對,原來馬執事也認識他,快給我說說他的銀子好收不?”
馬執事皺眉思忖了一下,嘆息道:“福大貴這人好吃懶做,又喜歡賭,原本欠了我們賭坊百來兩銀子,可前幾天他已拿錢還上了,聽說是做買賣發了一筆。”
餘長寧問道:“可知是什麼買賣?”
馬執事搖頭笑道:“賭客的事我們一向不多問,只要他有錢來賭就行,不過福大貴相好的那個姐兒說不定知道,你若有興趣不如問問她。”
餘長寧聞言大是振奮,便請馬執事將福大貴相好的那女子請來。
女子姓黃,長得還算標誌,餘長寧二話不說先給了她五兩銀子,便問起了福大貴之事。
銀子面前,女子自然是言無不盡,說道:“大貴最近好像幫一個酒樓做了什麼事,那酒樓給了他一大筆銀子。”
餘長寧心頭一閃,問道:“是何酒樓,姑娘可否記得?”
女子蹙着眉頭好一通思忖,猛然開口道:“好像叫什麼賓朋樓,對,就叫賓朋樓。”
一絲光亮在餘長寧心中閃過,他瞬間猜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必定是賓朋樓爲了奪得廚藝大賽第一名,暗中收買大貴讓他遊說福伯在賓滿樓參賽的食材裡放鹽,福伯最後不堪良心折磨選擇上吊自縊,所以才留下了那句對不起餘家的話。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賓朋樓在暗中搗鬼,福大貴和福伯皆是他們手中的棋子。
想到這裡,餘長寧不由義憤填膺,對這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方法更是覺得不恥,氣沖沖地出了逍遙坊向酒肆走去。
剛到賓滿樓門口,門外竟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裡面隱隱有吵鬧聲傳來。
餘長寧見狀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撥開人羣擠了進去。
大廳正中放着一口黑漆棺材,食客們早已走得乾乾淨淨,福大貴正凶神惡煞地站在桌子上,又叫又罵狀若瘋癲。
餘長致見到餘長寧回來,急忙上前焦急道:“二弟,這福大貴竟擡着福伯的棺材來咱們店裡,聲言要我們賠償他一千兩銀子,否者絕不會離開。”
羅凝也走上來急道:“長寧,你快想點辦法,再讓他這麼折騰下去,我們怎麼做生意?”
“放心,我有辦法。”餘長寧冷冷一笑,隨手抄起一根長凳便朝福大貴走去,臉膛竟是陰沉無比。
羅凝以爲他要去打架生事,俏臉不由大變,想要拉住他卻是慢了半步。
福大貴正在聲嘶力竭地叫罵當中,猛然覺得後背一痛,木塊飛濺間,已是慘叫着滾在了地上,踉蹌站起身子,卻見餘長寧正拿着一根折了腿的長凳站在身前,不由驚怒開口道:“你你你,竟敢打我?”
餘長寧挽起衣袖,雙目圓睜冒火,怒聲道:“我不只要打你,還要替你爹好好教訓你這個混蛋不孝子!”
見他又欲衝上前來,福大貴嚇得驚恐後退,顫聲道:“你胡說什麼,什麼混蛋不孝子,你休要冤枉我。”
餘長寧冷冷笑道:“我問你,你爲何要收賓朋樓那一筆錢?”
福大貴聞言臉色大變,急聲道:“我哪有收什麼錢?你胡說。”
餘長寧冷聲道:“這裡還擺着一口棺材,沒想到你也不掉眼淚,你做的那些勾當已經全被我查清,福伯正是因爲你才死的,我正要到京兆尹那裡去告你一狀,沒想到你自己便送上門來了。”
話音落點,福大貴不由懵了,膛目結舌地愣怔半響,猛然跳腳高聲道:“沒有的事,你胡說!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我說了都不算,咱們還是到衙門裡去讓京兆尹評理。”餘長寧高聲一句,講完便作勢欲走。
福大貴見狀心頭一凉,急忙出聲道:“哎,等等,有話慢慢說。這點小事何須去衙門。”
餘長寧冷笑道:“福伯之死也算是小事,大貴兄你可真的是一個孝子,不過我這人有個壞脾氣,便是見不慣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耀武揚威,咱們還是衙門裡見。”
“長寧你等等。”便在此時,羅凝出言叫住了他,心頭已是明白了過來,嘆息道:“福伯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就不要與他一般見識了。”
餘長寧聞言不由大急,憤憤然道:“姨娘,你爲何總如此心軟,這樣的壞人豈能輕易饒恕?還是交給衙門治理爲妥。”
福大貴哭喪着臉哀求道:“二夫人,二少爺,我再也不敢了,你們就繞過我這一次吧,我馬上將棺材擡走。”說罷,急忙吩咐親戚擡起福伯的棺材,在一片噓聲中狼狽逃去了。
眼見姨娘如此輕易放過他,餘長寧仍覺氣不過,氣沖沖地上了三樓,自顧生悶氣去了。
羅凝哪會不清楚他的心思,輕步跟了上來,見餘長寧面色鐵青地坐在桌前喝茶,不由輕輕笑道:“你是否覺得姨娘處事的方式很不對。”
餘長寧此刻正在氣頭上,重重一拍桌案高聲道:“豈止是不對,簡直是大錯特錯!”
羅凝絲毫不以爲杵,坐下展顏笑道:“長寧,你可知道我們餘家家訓是什麼?”
“寧靜致遠,我們四兄妹名字中一人一字,怎麼會不知道。”
“那你告訴姨娘,什麼是寧,什麼是靜呢?”
見他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羅凝淡淡笑道:“寧靜是一種美好的心態境界,恍若一泓秋水映着明月,若你心生不忿,秋水亂而明月隱,便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傷害了別人,同樣也傷害你自己。”
餘長寧不服氣的爭辯道:“那照姨娘這麼說來,別人如果惹惱了我,我還不能隨便生氣,是吧?”
羅凝搖手笑道:“話也不是你這麼講,姨娘要告訴你的是:你永遠不能決定別人怎麼對你,但你卻可以決定自己怎麼對別人。”
餘長寧聞言一愣,慢慢咀嚼着這一句話,臉膛上竟有幾分醒悟。
羅凝自顧自地的說道:“其時剛纔的事我也很生氣,也很想像你那般狠狠地教訓福大貴一頓,可是教訓了又怎麼樣?福伯之死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人每走一步皆要對自己所選擇的路負責,這便是人生,我之所以放過他,便是償還福伯三十年來爲我們餘家兢兢業業做事的報答。”
餘長寧豁然省悟了過來,無奈笑道:“姨娘你纔多大年紀,怎麼說話講道理如同一個得道高僧一般,竟是字字珠璣?”
羅凝幽幽一嘆,淡淡笑道:“什麼字字珠璣,姨娘只是經歷過一些你難以想像的事情罷了。”
餘長寧聞言大奇,急忙問道:“什麼難以想像的事,姨娘你說給我聽聽吧。”
羅凝搖手笑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我都差不多快忘了,說來做甚?咱們還是下去收拾一下,否者明天休想開門做生意。”
餘長寧見她不願意多說,自然也不好再問,便陪同羅凝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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