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寧哪是一個任由別人欺負的主,見她們如此氣勢洶洶地看着自己,雖然是勢單力薄,但他也同樣瞪大眼狠狠回望,絲毫不退縮。
半響後,左邊那一個身着淡藍色宮裝的女子不屑一笑,對中間那年齡稍長的女子道:“吳奉御,看來這小子便是那賓滿樓的人,就是他們搶了我們尚食局的差事。”
那吳奉御淡淡點頭,蹙眉凝望餘長寧片刻,冷然道:“你就是蕭駙馬請來供應廊下食之人?”
餘長寧冷冷一笑,毫不退縮地反詰道:“那敢問這三位氣勢洶洶的大姐,你們又是什麼人呢?”
“大膽。”右邊那位紅衣少女突然一聲喝斥,跨步出列高聲道:“刁民無禮,此乃尚食局主事吳奉御,還不快快磕頭認罪。”
餘長寧不屑道:“在下既不會磕頭,也不會認罪,不管你們是何人,來這裡又有何等目的,惹惱了我必定要你們好看。”
紅衣女子氣得渾身發抖,手指遙指餘長寧憤憤道:“刁民好大的狗膽,在皇宮中還敢如此放肆,信不信我讓侍衛將你抓起來。”
餘長寧渾不在意地笑道:“姑娘官威如此龐大,一句話不對便要抓人,嚇得在下小心肝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不過我一未犯罪,二未犯錯,即便是出言不遜,也是因爲姑娘無禮在先,走到哪裡也說得過去。”
紅衣女子聞言一噎,臉頰微微發紅,卻找不到道理反駁。
吳奉御見狀不由冷冷笑道:“閣下好一張利嘴,不禁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餘長寧裝模作樣地作揖道:“奉御過獎,很多姑娘都以說過我的口舌厲害,沒想到奉御身處宮廷,竟也有所耳聞,你看我倆不如屏退衆人相互交流一下口舌功夫如何?”
吳奉御臉色一寒,顯然氣得不輕,不過她極有修養,知道在此爭吵只會有失身份,便淡淡說道:“有些人一朝得道便分不清東南西北,孰不知飛得越高,卻是摔得越痛,說不定還會粉身碎骨!”
聞言,餘長寧不由高看了她一眼,這個女人確實厲害,連罵人也是如此有內涵,還說得有那麼幾分道理,的確不可小覷。
心念及至,他悠然笑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何懼天高地遠?反倒是那些只知道嘰嘰喳喳亂叫的蓬間麻雀,天生膽小怕事,卻又自命非凡,所以纔有雁雀焉知鴻鵠之志之說。”
話音落點,吳奉御鳳目驟然一閃,波瀾不驚的臉龐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冷哼道:“誰是麻雀誰是大鵬現在言之尚早,咱們不妨走着瞧。”說罷環顧左右說了一句走,便率領衆人昂昂離去。
餘長寧有些莫名其妙,還不知她們爲何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拉來旁邊看熱鬧的小公公一問,那小公公立即是一臉敬佩地低聲道:“你可真了不起,連吳奉御也敢得罪,即便是蕭駙馬親來,也不敢如此對她說話。”
餘長寧好奇道:“那吳奉御很厲害麼?連天子帝婿也忌憚他三分?”
“公子有所不知了,吳奉御雖然不算什麼,但她背後的靠山卻是很厲害。”
“哦,她的靠山是誰?”
小公公聞言色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左右,確定沒人後方纔低聲道:“她乃陛下與長孫皇后的嫡長女,集萬千寵愛於一生的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餘長寧聞言劍眉一擰,旋即灑然笑道:“我雖不認識她,不過想必也是一個刁蠻任性的丫頭而已,何須懼怕!”
小公公見他說得如此大膽,不由暗暗咋舌,不再說話了。
沉重的宮樓鐘聲撞響了午時三刻的轟鳴,忙碌了一上午的大臣們魚貫地走出了辦公場所,在一片輕聲交談中慢慢地匯入了大道,走入了玉夙殿內。
雖說是廊下食,不過卻沒要求大臣們要站在廊下進食,而是專門開闢了這處宮殿共朝臣午飯,談不上奢侈,也算不得簡陋,和現代慣行的工作餐沒有兩樣。
然則不少大臣卻對廊下食的飯菜頗有意見,許多人寧可餓上一頓也不願吃天子賞賜。
不過今天聽聞殿中省已讓長安名店賓滿樓來供應廊下食,不少人抱着一試的心情,不由欣然前往。
一身紫色官服的房玄齡信步悠悠地走在最前面。
他今年剛至六十花甲,斑白的鬚髮壓在一頂柔軟的官帽下,臉上膚色白皙,溝壑縱橫,長鬚輕拂胸前隨風擺動,睿智的眼光讓人莫測高深。
唐朝官制乃是實行三省六部,分別是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以及吏、戶、兵、禮、刑、工六部。
尚書省負責人名爲尚書令,不過因李世民還是秦王時曾擔任過此官職,便不再設置,而是由左右兩個僕射負責具體工作。
此時的房玄齡身居尚書省左僕射之職,與右僕射長孫無忌同時支撐起了大唐盛世文治天空,早已是貞觀名臣的代表。
不過他今天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慢騰騰地踏上玉夙殿九尺臺階,剛要進門,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呼喊,掉頭一看,竟是戶部尚書唐儉。
兩人本是熟識,私下交情也好,自然不會客套,房玄齡不想引人矚目,便對唐儉小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邊吃邊聊。”
唐儉聞言點頭,提起官袍下襬跨入殿內。
這時大臣們已是極有規矩地整齊落座,大家雖還在輕聲交談着,不過卻沒有一絲喧囂吵鬧,顯得極爲井然有序。
房玄齡與唐儉選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入座,又將各自的長案抵在了一起對案而坐,不由相視一笑。
餘長寧望着滿殿黑壓壓的冠帶,一時間竟有了幾分緊張,站在角落卻不知幹什麼纔好。
幾個身着紅衣的太監已是輕步而入,替衆大臣擺上碗筷後,便開始分發飯菜。
唐儉細長的雙眼瞄了瞄旁邊的同僚,確定沒人注意他倆時方纔小聲道:“房相,你久居中樞,得知的密情最多,我問你一個事兒?”
房玄齡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由笑道:“你戶部尚書好歹也是三品大員,還有什麼機密是不知道的?用得着問我嗎?”
唐儉搖手一嘆,低聲道:“我是想問問侯君集的大軍現在走到哪裡了?”
此言一出,房玄齡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急忙小聲喝斥道:“作死,竟在這裡提如此隱晦之事,若被御史聽見,只怕要惹上大麻煩。”
唐儉委屈道:“洛口倉的存糧已是不多,侯君集的十五萬大軍卻在西域沒了影子,每天運糧如流水,我如何不擔心?”
房玄齡幽幽一嘆,他雖知道內情,此時卻不能對唐儉言明,只得安慰道:“放心吧,這次遠征高昌,陛下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侯君集面對西域複雜的形勢,有所圖謀也是應當,雖是隱蔽行軍,軍糧也一定要供應得上,你就幸苦一下吧。”
唐儉嘆息地點頭,拿起竹筷心不在焉地夾了一口飯菜放到嘴中,剛沒嚼上幾下,猛然臉色大變,奇道:“咦,今天的菜真好吃,誰做的?”
房玄齡聞言笑道:“聽說是蕭銳找來城中賓滿樓供應的廊下食,當真好吃?”
唐儉又忍不住大吃了兩口,含糊不清地說道:“房相若是不信不妨試試,今天的味道確實很特別,簡直是人間美味。”
房玄齡聽到唐儉如此推崇,不由好奇一嘗,吃着吃着原本緊皺的眉頭竟是舒緩開來,嘖嘖出聲道:“果然如此,若今後的廊下食皆有此等標準,就不怕大臣們說三道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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