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禹英卻然沒有繼續開口勸說,畢竟剛纔她也是主要擔心餘長寧而已,只要不牽涉到餘長寧的前程名聲,幾個倭國人的生死的確不怎麼重要的。
而此刻蘇紫若卻是另外一番心境,歐寧羽儘管武功高強,然從來不會幹出濫殺之事,爲何今天竟會提出這樣殘忍的建議?當真是顛覆了蘇紫若對她的認知。
大戰結束,望着擠滿了水面哭喊求饒不止的倭國人,大唐艦隊連一艘船隻一袋糧食也沒有留下,施施然地離去了,正如他們突然的來,亦是突然的離開,唯流倖存的倭國軍卒在海水中不停浮沉。
是役,大唐水師傷一人,爲某軍卒搬運投石時不小心砸傷了腳,倭國沉船三百餘艘,當即陣亡溺死兩萬餘人,倖存者既無糧食,也無船舶,唯有在大海中浮沉飄忽,最後也通通淪爲了魚蝦之食,滿懷信心出征的六萬倭國軍隊,竟是全軍覆沒。
而這場戰事,也直接改變了倭國政局。
當蘇我入鹿死於海中的消息傳來,中大兄王子在親信中臣鐮足的幫助下發動政變,一舉掃滅了整個蘇我家族,二十年後,中大兄即天皇位,是爲天智天皇,倭國有名的“大化革新”也徐徐拉開了序幕。
……
七月流火,新羅一片山青草綠,泉水繞山而下淙淙流淌,飛蟬無休止地聒噪開來,若沒有這場生死大戰,大好山河一切都是那麼的美麗。
初春之時,高句麗大對盧淵蓋蘇文領軍進犯新羅,作爲高句麗盟國的百濟不甘示弱,也出兵攻擊而至。
三國早就在這片土地上彼此攻伐了數百年,這些場面倒也司空見慣,新羅自知不敵,急忙派出使臣向宗主國唐朝求援,大唐屯兵於遼東之後,淵蓋蘇文心念北疆空虛,於是領兵返回抵禦唐軍,然而讓新羅沒料到的是,百濟此時如同鐵了心要滅亡新羅似的,竟是死戰不退,將新羅國都金城圍得如鐵桶一般。
整整兩個月,百濟軍隊對金城發動了不下百次進攻,整個城牆鮮血模糊,血肉成堆,空氣中也飄蕩着令人作嘔的臭味,若非昔日的新羅乃城邦國家,以一城博天下,這樣的戰陣經歷了不知幾多,否者說不定已經是舉國崩潰了。
這日黃昏殘陽似血,城外的百濟大營終於鳴金收兵,鏖戰了一天的百濟軍卒退下城牆,喧囂的廝殺聲也爲之停止。
身着黃色短衣的新羅士兵們得到了喘息之機,個個趴在牆頭竟是不願意起來,即便地上佈滿了鮮血屍體,也不想挪動一絲一毫。
突然,內城牆下傳來一陣驚喜的喧囂聲,“王上萬歲”的激動呼喚不絕於耳,是新羅王鑾駕到了。
這位新羅王名爲金德曼,爲前任新羅王三女,在十三年前繼承王位統攝新羅,目前正值二六之齡,是一位容貌傾城名揚三國的絕代美人。
傾城一說,並非笑談,在金德曼還是公主之時,一日百濟國王扶余毗到訪新羅,新羅王命時年十三歲的德曼公主獻舞敬酒,扶余毗見之驚爲天人,乘着酒意想用十城換德曼公主爲後,其時新羅王並無子嗣,唯有三個公主,而當時德曼公主乃內定的下任新羅王,故此,新羅王出言拒絕。
儘管這樣,金德曼的美名還是無可避免的傳揚出去,被民間譽爲“十城美人”。
即位新羅王之後,金德曼美名不減,不過新羅實行嚴格的骨品制度,依照出生將所有的國人分爲數等,身爲最高級“聖骨”的王族只能與王族成員進行通婚,有幾個王室成員明裡暗裡都對女王展開過追求,不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女王誰都看不上,整日忙於國政,直到二十六歲依舊是雲英未嫁之身。
輕步登上了城牆,金德曼美目呆呆地凝望着一片血腥的殷紅,看着看着,淚光悄悄在眼眸中盪漾了起來。
晚風呼嘯吹過,帶飛了骯髒殘缺的大纛旗,也帶飛了金德曼鵝黃色的衣裙,女王的身影在夕陽殘照下,備添了幾分蕭瑟之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金德曼拼命壓抑快要滴落的淚水,轉身問站在身旁的戎裝大將道:“春秋,現在我軍傷亡如何?”
戎裝大將名爲金春秋,年方十七,目前已是兵部令(相當兵部尚書),生得面容白淨,風流俊朗,乃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聽女王垂詢,立即拱手稟告道:“啓稟姑姑,百濟攻勢異常的兇猛,一萬守軍目前已經戰死過半,活着的人也是人人帶傷,情況着實堪憂!”
一句“姑姑”道出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金春秋的母親乃金德曼胞姐,也是前任高句麗王的長公主,目前已經病逝多年,唯留下一子,就是眼前這位金春秋。
一雙美麗的遠山眉微微蹙起,金德曼俏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凝重,低聲喃喃道:“國都被困,我們已經兩個月未得到外界的消息,也不知大將軍那邊情況如何了。”
金春秋字斟句酌地開口道:“大將軍兵法謀略無一不精,即便對手是百濟王扶余毗,相信也有一戰之力,只要我們堅守待援,等待大唐天軍到來,一定能夠解國度之困。”
話音剛落,立即有人不屑冷哼道:“兵部令何其懵懂!大唐人向來自視甚高,視周邊國家爲蠻夷,即便前來救援,也是以攻打高句麗爲主,正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切都還得靠我們自己。”
說話之人乃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官吏,濃眉大眼身形魁梧,站在那裡如同一根鐵柱,他名爲金毗曇,官封上大等,統領花郎道,這花郎道全是年輕英銳所組成,爲高羅最精銳的軍卒,平日裡護衛王宮守護女王,爲女王親兵。
看到女王依舊眉頭深鎖,金毗曇昂然高聲道:“王上大可寬心,即便是戰死不利,花郎道也會護衛王上殺出重圍。”
見他以爲自己是在擔心個人的安危,金德曼心裡微嗔,出言冷聲道:“金德曼身爲新羅女王,自然要守住我新羅國都和江山社稷,城破之日,就是金德曼以身殉國之時,豈能狼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