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紫金

天人?什麼是天人?

衆人面面相覷,葉雨荷驀地想到了什麼,一旁道:“朱允炆中的毒難道是天人水?”

秋長風頭也不擡,望着昏迷的朱允炆道:“不錯,他中的就是忍者三絕之一的天人水!”

光陰如箭,回憶似電,葉雨荷聞言,立即回想到當初在金山的情形。

飛天梵音、焚地火、天人水本是忍術三絕。當初如瑤明月在金山時,曾用飛天梵音擊殺了姚廣孝,而伊賀火雄就動用焚地火和秋長風一戰,焚地火雖被秋長風所破,但其時甚險,她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北疆草原之地,會再見忍術三絕之一的天人水。

也先聞言神色狐疑不定。孔承仁一旁譏嘲道:“你如今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關鍵是如何來救呢?”

秋長風沉默許久,終於搖頭道:“他中毒極深,我救不了。”

衆人雖各懷心事,但眼下無疑都以救朱允炆爲共同目標,見秋長風竟也無能爲力,心頭一沉。也先突然喝道:“叫如瑤明月過來!”

朱允炆竟突然中了忍者奇毒,實在讓人難以想象,衆人聽也先這般呼喝,不約而同地想到,難道說,對朱允炆下毒的竟然是如瑤明月,不然還有誰會有這般手段?

脫歡眉心一聳,殺機已現,衆人望了,均是心中惴惴,三戒大師跪在地上,失魂落魄般模樣,秋長風卻不肯放過他,突然道:“三戒大師昨晚可曾見過朱允炆嗎?”

三戒大師霍然擡頭,目光怨毒地望着秋長風道:“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是我對朱允炆下的毒?”

秋長風針鋒相對,冷冷道:“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這裡還會有誰要殺朱允炆?”

三戒大師鼻孔張合,雙手緊緊握着念珠,醜陋的臉上露出野獸般的表情,看起來要撲過來咬死秋長風。

脫歡一旁冷冷道:“秋長風問你,你就答!”

衆人聞言都是心中凜然,感覺脫歡好像也在懷疑三戒。

三戒大師如同泄氣的皮筏般立即垂首,戰慄道:“太師,我昨晚未見過朱允炆。”

“有誰作證?”秋長風追問道。

三戒大師不待回答,也先已冷冷道:“秋大人看來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地盤了,還以爲自己是錦衣衛吧?誰給你權利來審問我們的人?”

秋長風一笑,攤手道:“我無非也是急於來尋毒倒朱允炆的兇手。王子不喜,我不問就是了。”

脫歡有些不悅地望了也先一眼,低沉道:“如今怪事連出,我等當齊心協力,有懷疑的人當然可以問問。”他這麼一表態,三戒大師望向也先,滿是求救之意。

也先冷哼一聲,斬釘截鐵道:“我可保證,昨晚不要說三戒,任何人都難以接近朱允炆。”

脫歡臉上閃過幾分陰霾,卻再不言語。

山峰上衆人靜了下來,望着中毒昏迷的朱允炆,心中均是奇怪,既然也先如此保證,倒可洗去三戒大師的嫌疑,那朱允炆怎麼會中毒?這簡直匪夷所思,難道說殺死鬼力失的隱形人又殺了朱允炆?

寒風拂體,日漸西斜,衆人意識到身邊竟有個隱形殺手,忍不住心驚肉跳,不知道這殺手什麼時候會出來再對誰下手。

不多時,如瑤明月娉娉婷婷地走上山峰,見到衆人望過來,神色略有異樣,轉眼望見了倒在地上的朱允炆,更是錯愕,嬌聲道:“太師找小女子來不知有何吩咐?”

也先搶先道:“如瑤明月,朱允炆中了你們的天人水,你看如何來救?”

如瑤明月秋波流轉,定在朱允炆身上,搖頭笑道:“他中的不是天人水,中天人水只會全身微腫,臉上根本不會有什麼凝紫的。”

衆人色變,就算朱高煦都皺了下眉頭。也先霍然望向秋長風,嘴角帶着幾分冷笑道:“秋大人的判斷看來已連續出錯了。”

三戒和尚更是怪叫一聲道:“說不定他就是殺了朱先生的兇手,卻在這裡亂嚼舌頭,挑撥是非。”

龍騎已手按刀柄,只等脫歡一聲令下,就將秋長風斬在山峰之上。

wWW ☢Tтkā n ☢CΟ

氣氛瞬間變得比冰峰還要冷。

葉雨荷五指微緊,輕輕吸氣,只是等待秋長風的反應……

秋長風沒有反應,他居然還能平靜地反問:“不知我哪裡有錯?”

也先凝望秋長風,目露殺機道:“朱允炆根本不可能是殺鬼力失的兇手,不然也不會中毒。而朱允炆中的根本不是天人水,你卻故意說成天人水,顯然是在混淆是非,製造混亂。我就知道,你根本和我們不是一路。”

龍騎逼進一步,看來就要拔刀,葉雨荷已經運勁於腳……

秋長風竟笑了起來。“也先,我一直以爲你也算高明之輩,不想說話全然不着邊際。朱允炆就算中毒,又如何能反證他不是殺死鬼力失的兇手?”

也先微滯,一時無語。秋長風又道:“我明知如瑤明月在此,竟還敢對朱允炆所中之毒胡亂猜測,留給你們話柄,膽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三戒大師手掐念珠,惡狠狠道:“可朱允炆中的明明不是天人水,你卻故意說成天人水,是何用意?”

秋長風斜睨三戒道:“因爲朱允炆中的的確是天人水!”

衆人怔住,三戒大師桀桀笑道:“真的好笑,難道說東瀛忍者對天人水的認識程度還不如你嗎?”他話未落地,如瑤明月臉色微變,突然上前幾步,細看昏迷的朱允炆失聲道:“不錯,他中的的確是天人水。”

三戒大師的怪笑如同被一刀斬中了喉嚨,戛然而止,露出困惑的神色。

也先皺眉道:“如瑤小姐,我看你是思親心切,眼睛都不好用了。”他實在不解如瑤明月怎麼反倒不如秋長風看得明白。

如瑤明月立即解開了也先的困惑。“我方纔見朱允炆臉色凝紫,絕不符合中天人水的跡象,又因中天人水者毒性雖可潛伏,但若一發作立死無救,我見他還有生機,因此才斷定他不會是中了天人水,但看其表膚微漲,眼瞼銀白,耳垂亦是銀白色,卻是中了天人水的特徵,但這怎麼可能?”

也先立即問道:“爲什麼不可能?”

如瑤明月道:“我方纔說了,中天人水者立死,朱允炆中了天人水怎麼還會活着?”

衆人見怪事越來越多,心中益發地感到怪異,三戒大師忍不住退後一步,臉現驚恐道:“難道說……有……鬼?”他說到這裡,牙關咯咯響動。

有幽風吹來,衆人只感覺周身發冷,再見到三戒的表情,只感覺毛骨悚然。

所有的一切均是無法解釋,難道說,這人世間真的有鬼而暗中操縱着一切?

秋長風在一旁接道:“你心中有鬼,自然看什麼都詭異了。”

三戒大師怒不可遏,可終究更是膽怯,急於弄明真相道:“那你認爲朱允炆爲何沒死?你可別說他被怨氣充漲,這纔不死的。”

秋長風輕道:“你怕他無論死還是不死都要索你性命嗎?”

三戒大師喉間咯咯有聲,額頭上青筋暴起,極爲恐懼的樣子。衆人見三戒大師這般模樣,竟不由自主地四下看去。

寒風吹在身上,有如鬼魅的撫摸。

日頭墜在西山那側,天倏然暗了。這時候,好像屬於另外一些東西的時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這麼來想。

如瑤明月終於掩去了臉上的疑惑,撩發輕笑道:“我們的秋大人顯然定有解釋了?”

秋長風道:“朱允炆不死,不是因爲怨氣,而是因爲他命好,手上戴着太祖留下的紫金藤戒。”

朱高煦本一直默然看戲般,聞言臉上閃過幾分奇異道:“什麼?那戒指就是紫金藤戒?”他目光驀地落在朱允炆左手無名指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上。

心細如葉雨荷者,當初在朱允炆身在金帳的時候就看到了那枚戒指。餘衆若不經朱高煦提醒,到現在也不會留意朱允炆左手的戒指。

脫歡皺眉道:“紫金藤戒是什麼?”

朱高煦沉默了許久才道:“太祖當年一統天下,建大明江山的曲折自不用多說。但太祖戎馬倥傯,多次九死一生,除了因爲英明果敢外,這紫金藤戒也是功不可沒。”見衆人極是困惑,朱高煦遲疑片刻,“具體如何,你們若喜歡聽,不妨讓秋長風說說。”

脫歡立即道:“這件事如果和朱允炆生死之謎有關,我們當然想聽。”

秋長風卻不急言,只是蹲下來用衣袖輕輕擦了下朱允炆手指上的那個戒指。須臾間,那戒指上閃出銀白的光芒。

衆人這才發現,那纔是戒指本來的顏色,又想,難道是這戒指十分的珍貴,朱允炆異常珍惜,這纔在其上故意塗抹了塵垢,掩人耳目?

秋長風望着那戒指,點點頭道:“不錯,真的是紫金藤做的戒指。”站起來,見衆人均是急於知曉的樣子,秋長風解釋道,“傳聞紫金藤產於西南窮山絕壑的蠻荒之地,是貼着峭壁生長,生長的速度極爲緩慢,一年增長不到一指,可若經飛鳥在上停留,或被猴子抓過,立即枯萎而死,是以極爲罕見。”

也先冷笑道:“秋長風,這世間罕見的東西多了,長得慢更不是什麼怪異的事情,你不用一一介紹,我等時間緊迫,你還是撿緊要的說好了。”

秋長風一笑,說道:“長得慢當然不怪異,怪異的是這紫金藤如果沒被飛禽走獸的踐踏便可分泌一種黏液,能吸引各種極毒的怪物前來。若有毒物前來,經紫金藤吸附,當下立死,毒物的毒性就會被紫金藤吸附其中。”

也先聽了後皺眉道:“難道說,這紫金藤本是極毒之物?”嘿然冷笑,“若真如此,只怕朱允炆早死了。”

脫歡皺了下眉頭道:“也先,欲速則不達,聽鞦韆戶說下去。你總是打岔,何時能知道究竟?”

也先哼了一聲,神色略有不滿之意。

秋長風微微一笑道:“那我長話短說,方纔也先王子說得不錯,紫金藤的確是有奇毒,但世間萬物真是奇妙,相生相剋,比如說啓動金龍訣的艮土、離火和夕照,又如這個紫金藤。若紫金藤只有劇毒並無奇異,倒不勞蒼生費力去尋,但後來有人發現,此物如果同白銀混合,偏偏又能解毒,但此種混合工藝極爲複雜,聽說只有東漢的魏伯陽發現此密,集一生之力採集紫金藤,混合白銀,才做了三枚紫金藤戒流傳於世,可解世間百毒。”

衆人不禁聳然動容,才感覺紫金藤戒的寶貴之處。他們中稍有見識之人都聽過魏伯陽之名,知道魏伯陽是東漢道人,善煉丹,做《參同契》傳世,幾同神仙之流。

秋長風最後加了個註腳道:“不過紫金藤戒流傳於世,得之者一直都是秘藏不宣。聽聞太祖就得了一枚,這才能在亂世中避敵人毒害,成一代霸業。不想此戒指又落在朱允炆手上,想必是太祖對朱允炆極爲疼愛,悄然把這戒指傳給了他。”

朱高煦聽到這裡,握緊雙拳,身軀微顫,像是痛恨,又像是憤怒,可其中多少還夾雜着幾分困惑驚恐之意。葉雨荷瞥見心中暗想,朱元璋果然偏心,怪不得朱棣不滿,朱高煦想必也因此而不滿。

可朱高煦困惑驚恐的是什麼?沒有人知道。

孔承仁爲炫睿智在一旁接道:“這麼說,朱允炆中了天人水,因爲紫金藤戒這才能夠暫時不死?這麼說……紫金藤戒也並非傳說中的那麼靈異了。”

秋長風嘆息道:“天人水的霸道之處常人難以想象,毒性甚至遠勝牽機引、鶴頂紅之毒……朱允炆中天人水後臉現凝紫,看似恐怖,但想必是因爲毒被逼到膚表之故。紫金藤戒能暫時保住朱允炆的性命已是奇蹟。”突然想到什麼,醒悟道:“當初三戒大師以牽機引、鶴頂紅毒殺朱允炆,朱允炆卻離奇未死,想必是因爲這紫金藤戒的緣故。”

三戒大師面如死灰,望着那戒指,露出貪婪又悔恨之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衆人聽二人這麼一說,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朱允炆的命大。

脫歡問道:“可朱允炆什麼時候能醒?”他雖也覺得紫金藤戒是寶物,但更關心金龍訣。

秋長風沉吟許久才搖頭道:“我也不知,但從朱允炆當初中牽機引和鶴頂紅之毒後還能活轉來看,想必過些日子……他也能醒轉吧。”說到這裡,陡然想到什麼,啞然失笑,“我真是蠢了,何必等紫金藤戒慢慢解朱允炆的毒性,只要如瑤小姐動手,想必立即就可讓朱允炆醒來了。”

衆人爲之一振,暗想天人水雖是忍者三絕,但如瑤明月僅次於如瑤藏主,當然熟知三絕,應該有解救之法。

如瑤明月嬌容現出苦澀之意道:“天人水爲忍者三絕之一,中者即死,我不知還有解救之法。”見衆人均有失落之意,如瑤明月突然道:“可家父若在這裡,說不定會知道怎麼弄醒朱允炆。”說罷望向也先。

也先臉上有幾分異樣,和脫歡對望一眼,卻不回話。脫歡打個哈哈道:“是呀,如瑤藏主若在這裡就好了。”

葉雨荷心中奇怪,她已知道也先扣住如瑤藏主,要挾如瑤明月聽命,如今的關鍵落在如瑤藏主身上,脫歡緊張金龍訣,按理說就應把如瑤藏主帶來纔對,可爲何脫歡和也先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

沉默片刻,脫歡望着蒼茫天際道:“看來,今日無法讓金龍訣改命了?”

早已經日落,又過了夕照發揮作用之時,朱允炆偏偏也出了問題,衆人無不沮喪,也先略作沉吟,拿着夕照在朱允炆方纔所站的位置上晃動半晌,金龍訣上的奇異光芒已去,更無半分反應。

葉雨荷心中暗想,不要說時辰已過,也先不知道方位,就算知道方位,這夕照本有問題,除非出現奇蹟,否則金龍訣如何會有反應?

也先終於放棄了嘗試,望向脫歡道:“太師,今日看來無望,不如暫時迴轉谷中,再做決定如何?”

脫歡緩緩點頭,面沉似水,如瑤明月的臉上卻現出疑懼之意。

夜幕籠罩,秋長風、葉雨荷、朱高煦三人再次返回休憩的帳篷,均看出彼此眼中的慶幸之意。

朱高煦冷酷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微笑道:“秋長風,我真的沒有看錯你。”

秋長風有些疲憊地坐下來道:“可我卻看錯了漢王。”

朱高煦微有愕然,不解道:“此言何意?”

秋長風略帶欽佩道:“漢王能派人不動聲色地毒倒朱允炆,可見漢王的高明之處。”葉雨荷聞言,又驚又喜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漢王在操縱,難道說……行刺鬼力失也是漢王所爲?”

葉雨荷一直認爲,朱允炆中毒和鬼力失之死必定會有關聯,而朱高煦和穀雨之間的做戲更讓葉雨荷感覺到,朱高煦行事深沉,遠比表面看到的還要複雜得多。

不想朱高煦的臉色遽變,甚至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他死死地盯着秋長風,不知多久,這才用極爲驚懼的腔調道:“毒倒朱允炆的難道真不是你?”

葉雨荷臉色亦變。

秋長風蒼白的臉上驀地現出幾分死灰之意,他凝望着朱高煦良久,這才道:“漢王莫要太高看了我。我如今這般模樣,除了攪局外,根本做不了許多。”

朱高煦退後兩步,緩緩坐下,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葉雨荷何嘗不是如此?

眼下的局面只能用詭異離奇來形容。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葉雨荷實在想不明白了。

秋長風顯然也是苦惱,皺眉道:“鬼力失遇刺的時候,我和漢王你在一起,那事顯然也不是漢王派人做的了?”

朱高煦無力地搖頭,喃喃道:“我的人根本無法潛入谷中,也無法殺人後鬼魅般離開。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鬼力失遇刺和朱允炆中毒,並非我派人所爲。”

秋長風眉頭緊鎖道:“鬼力失遇刺我倒可以推測是朱允炆所爲,但朱允炆中毒真的讓人費解。在我看來,脫歡、也先絕對不會在金龍訣未啓動前對朱允炆下手。有毒倒朱允炆動機和機會的有兩人,一個是三戒大師,可是也先好像很信任三戒,肯定三戒不是兇手……”

葉雨荷忍不住道:“另外一個要殺朱允炆的人是誰?”

秋長風雙眉微揚,說出個讓人錯愕的名字:“我覺得會是……如瑤明月!”

“如瑤明月有沒有可能對朱允炆下毒呢?”脫歡冷冷地問道。

在秋長風三人研究局面的時候,脫歡在帳中亦在解析着謎團。脫歡少了幾分往日的沉穩,眉宇間狐疑之意益發濃郁。

這裡仍舊是脫歡的地盤,但他卻似乎有些難控如今的局面,一切變得撲朔迷離,就算脫歡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先、孔承仁兩人立在帳下,均是眉頭緊鎖,聞脫歡詢問,也先猜測道:“如瑤明月有下毒的動機,但她一直被我嚴密監視,很難有下手的機會。”

孔承仁疑惑地問道:“如瑤明月爲何要毒倒朱允炆呢?她和朱允炆並無恩怨呀?”

也先冷冷笑道:“這個女人一直對我們陽奉陰違,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救回她父親如瑤藏主。她知道朱允炆對我們事關重大,若昏迷不醒,我們肯定會讓她出面,她託詞如瑤藏主才能救朱允炆,就是想先見如瑤藏主,伺機營救。”

孔承仁臉色改變,極爲爲難的樣子道:“可是如瑤藏主他……”

也先截斷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遂了她的願。”轉望脫歡,“太師,朱允炆什麼時候能醒我們不得而知,可我們已經沒有幾天時間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想辦法啓動金龍訣……”

脫歡皺眉道:“這點我如何不知?可有兩件事若不能解決,我實在寢食難安。”

也先立即道:“不錯,有兩件事一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是鬼力失的死;一件就是朱允炆被何人下毒?”眉頭如鎖,也先也極爲困惑道:“本來我們一直認爲是朱允炆爲討好我們纔對鬼力失下手,可他臨昏迷前卻堅決否認此事,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孔承仁道:“秋長風說了,朱允炆應有必殺鬼力失的理由,朱允炆也極可能有掩蓋真相的需要,這才否定……”

也先喃喃道:“這麼說倒也說得通。”轉瞬獰笑,“可你難道信秋長風的話?”

孔承仁望着也先帶着幾分紅赤的眼眸,竟說不出話來。

也先咬牙道:“秋長風一定在混淆我們的視線,從他污衊三戒的事情上便可見他一直心懷異心,他的話一句都不能信!”

孔承仁心中嘀咕,你既然懷疑他搗鬼,爲何不索性除去他?他實在不懂也先的心態,只能順着也先的意思道:“若非秋長風所言……”眼中露出驚恐之意。

也先喃喃道:“若不是秋長風判斷的那樣……”激靈靈打個冷戰,望向脫歡,“這附近無論從哪裡入谷,最少要經過七處明哨、十三處暗樁,敵人若不驚動我們的哨卡就能潛入暗殺了鬼力失,實在是難以想象之事。而在谷中,陌生人只有秋長風、葉雨荷、朱高煦和如瑤明月四個,這四人在鬼力失死時均有人可證明不在現場,因此他們沒有殺鬼力失的嫌疑。”

脫歡自語道:“這麼說,可能是朱允炆真的不想揹負殺友之名這才否認殺了鬼力失?”他也暗自寒心,心想若不是這個理由,有個隱形詭異的高手隨時在他們身側,那無疑是極爲恐怖的事情。

也先堅定地道:“定然如此。不然這種高手可隨時取我們的性命,爲何要打草驚蛇,先殺鬼力失呢?”

脫歡緩緩點頭道:“話雖如此,但從今日起,多派人手巡查,不得怠慢。”

孔承仁應令。也先道:“太師,我已命豹頭從頭排查朱允炆昨夜的飲食來源,相信不到半日可得事情真相。若真查出是如瑤明月所爲,我絕不會放過她。但目前,如瑤明月還有利用的價值,倒不用急於殺掉。”

他說得極爲狠辣,孔承仁瞥見他的表情,心中發寒。

脫歡輕嘆一口氣,喃喃道:“對朱允炆下毒之人究竟是誰呢?讓龍騎今日起嚴查我等的飲食。”頓了片刻後驀地問道:“瓦剌部各族人馬何時能到?”

孔承仁道:“瓦剌各族共二十萬人馬七日內必到,而太師部下的八萬精銳可在三日內到此。”

脫歡滿意地點點頭,望向也先道:“朱棣那裡有何動靜?”

也先回道:“根據最新消息,朱棣震怒東瀛、捧火會所爲,已令鄭和全力剿滅捧火會,而自己則御駕親征,坐船出海,要滅東瀛。”

孔承仁遲疑道:“朱棣此舉極爲冒險,那些臣子呢,難道沒有勸阻嗎?”

也先嘿然一笑道:“他們並非沒有勸阻,只是勸了也沒有作用。朱棣剛愎自用,什麼時候聽過別人的建議?我聞內閣學士楊士奇上本請朱棣酌情考慮,卻觸犯朱棣逆鱗,被朱棣下在獄中。”

孔承仁偷望了脫歡一眼,微笑道:“看來這真是天亡朱棣,太師就比朱棣強了太多,不取天下,實在天理難容。”

脫歡雖知孔承仁藉機拍馬,但心中舒坦,撫須而笑,不發一言。

孔承仁又道:“朱棣身爲天子,竟親征東瀛,實在難以想象。他……本可以派將前往的。”

也先不屑道:“這事並不出奇,朱棣爲人脾氣暴躁,素好犯險。洪武年間,朱元璋爲防手下造反,已將大明名將斬殺九成,明廷有點本事的將領經靖難之役,更是折損殆盡。朱棣手下無將,可自負勇猛,當年靖難時,自身不過兩萬兵馬,就算不借寧王八萬兵馬,亦會出兵和朱允炆爭雄。但朱棣當年若不是犯險長驅直入,徑攻金陵城下,說不定已被朱允炆所敗。朱棣好險,從這兩件事可見一斑。經這十數年朱棣脾氣不改,東瀛忍者劫持雲夢,刺殺寧王,殺了他視如兄弟的姚廣孝,害得他骨肉分離、朱高煦叛逃,依他的脾氣,不出海征伐纔是真正的奇怪了。”

脫歡哈哈一笑道:“這也要吾兒之計才能讓朱棣步步入彀。”

也先傲然一笑,隨即道:“父親,朱棣當年只有十萬兵馬就能取得天下,如今我等集結三十萬兵馬,趁他勞師遠征東瀛無力回顧、民生疲憊之際,重演他當年之法,可徑直攻到金陵城下,那時只要再捧出朱允炆,宣朱棣篡位之實,民心必變,大局可定。到時候父親可再創成吉思汗之偉業,再定千古江山。”

脫歡精神一振,撫須點頭道:“不錯,就算不用金龍訣改命,我等這計策也有極大的勝算,但若多個金龍訣的因素,此王圖霸業可說是十拿九穩。”他話題一轉,又回到了金龍訣上,沉吟道:“朱允炆突然中毒,倒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三戒那面可有消息了?”

也先搖搖頭道:“三戒又去說服……那人,還沒有成功,不過三戒已盡力。”他提及那人時,臉上露出幾分古怪之意。

脫歡一拍桌案冷冷道:“盡力何用?若不成功,我等這些年的謀劃豈不前功盡棄?他不行,大可換人來做。”

也先皺眉道:“換誰呢?”

脫歡目露思索之意,突然道:“我觀察秋長風良久,發現此子很有本事,你不是說秋長風和那人關係不錯嗎?若由秋長風出馬,說不定可行。”

也先遽然變色道:“父親,此事絕不可行。我雖沒有證據,但感覺此人一來我們這裡就怪事不絕,那些怪事說不定和秋長風大有關係。他若在這件事上搗鬼,我們很難控制局面。”

脫歡沉吟許久才道:“既然如此,你爲何不乾脆殺了他了事?”

也先忍不住地咳,許久才停,一抹嘴角的血跡道:“我不會就這麼殺了他,我甚至還會給他點希望,我若直接斷了他的希望,那麼這場遊戲就不好玩了。我一定要讓他後悔——後悔和我作對!”

孔承仁聽到也先口氣中的刻骨之恨,只感覺背脊衝起寒意,強笑道:“所以王子欲擒故縱,玩貓吃老鼠的遊戲,不想一口吞了他。”

也先儒雅的臉上露出深切的怨毒之意,道:“不錯,直到現在,他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但說服那人事關重大,也是我們啓動金龍訣的最後一個希望,秋長風若是搗鬼,我們就算殺了他也無法彌補回損失了。”

脫歡笑道:“對於這件事,我倒從未擔心過,我們只要留着葉雨荷在手,秋長風就絕對玩不出花樣的。也先,爲父知道你謹慎是好的,但你若想助爲父一統天下,就要學會用人之法。更何況我們現在……不就是如你所言,再給秋長風一個機會?”

也先目光閃爍,默然半晌,終於下定主意道:“好,我聽父親的,但在這之前,我們要先找朱高煦談談。”

朱高煦端坐帳中,和秋長風、葉雨荷二人默然而坐。

許久,葉雨荷才道:“如果對朱允炆下毒的真是如瑤明月,那這其中的關係就益發地微妙了。”

其實豈止是微妙?更應該說是詭異!

葉雨荷雖是捕頭,也斷過許多離奇的案子,但從未遇到過如今天這樣的案子,讓她的腦袋簡直有兩個大。

所有的一切,推測起來均有可能,但細想之下,卻根本無法給予定論。

朱高煦聽秋長風說出判斷後就一直坐在那裡,幾乎面無表情,葉雨荷根本無從推測他在想什麼,只感覺他雖平靜地坐在那裡,但他心中顯然有驚濤起伏。

良久後,正當葉雨荷按捺不住終於想問問朱高煦,眼下的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了,但怎麼去取真正的夕照時,朱高煦突然說道:“我認識朱允炆的。”

他這久突然憋出這一句話來,實在讓葉雨荷摸不到頭腦。

朱高煦當然認識朱允炆,不但認識,還是堂兄弟的關係,朱高煦說得簡直就是廢話。

可葉雨荷早知道,朱高煦也和秋長風一樣,絕不是說廢話的人。

朱高煦這時候說出這句話來,肯定有個極爲困惑的問題讓他苦苦思索。可朱高煦究竟困惑什麼?

葉雨荷想不通,立即去看秋長風的表情,發現秋長風臉上似乎掠過幾分驚意。但那驚意如鴻飛掠水後的波紋,片刻就平復了,然而葉雨荷清清楚楚地看到,心中更是奇怪。

秋長風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他驚的是什麼?

“靖難之役的前幾個月正逢太祖忌日,那時候父皇被人密切監視,無奈裝瘋。”朱高煦望向葉雨荷道,“你知道他怎麼裝瘋嗎?”

葉雨荷搖搖頭,感覺朱高煦突然在這種時候回憶起往事來,是不可理解的一件事。

朱高煦的嘴角撇了下,似乎在笑,又像是悲哀,道:“在朱允炆派人到王府查看父皇的動靜時,父皇在王府後花園爬來爬去,甚至去撿狗屎吃。”

葉雨荷只感覺一陣反胃,初次瞭解了朱棣的另外一面。

秋長風輕嘆道:“世人多看風光繁華,卻不知道風光之下總是埋葬着太多的悲哀。這些事情後來傳到朱允炆那裡引爲笑柄,不過聖上也因此爭取些時間……”他到現在還稱呼朱棣爲聖上,因爲他佩服朱棣。就像他雖要將張定邊繩之以法,但卻不礙他佩服張定邊一樣。

朱高煦的嘴角抽搐一下,追憶道:“當初的時間很緊迫,那時候父皇因信守對太祖的承諾根本不想造反,也一直沒有準備,手下不過幾千人跟隨。太祖忌日,父皇就算瘋了也不能不去,因爲朱允炆逼着他去……我們都知道父皇去的後果。”

葉雨荷聽到這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忍不住道:“後來呢?”

朱高煦緩緩道:“後來我和大哥主動請纓,代父皇前往金陵。無論父皇對我如何,但我只記得,他在我幼時對我極爲疼愛,只憑這點,我爲報父恩就要替他前去。”

葉雨荷首次發現冷酷的朱高煦還有另外的柔情,不禁道:“你很好。”

朱高煦略帶錯愕地望向葉雨荷,那一刻,他目光中有了幾分異樣,終究哂然笑笑。“我很好?你是第三個這麼說我的人。”他臉上帶着幾分少有的溫柔之意,渾然不像那個冷酷的漢王。

葉雨荷心中微動,還想問問朱高煦前兩個人是誰,朱高煦卻恢復了冷酷,無意提及閒話,繼續說:“我和大哥到了金陵後,立即被朱允炆軟禁起來。有一日,朱允炆把大哥裝在豬籠裡面……他說豬不就是應該在豬籠嗎?”

說到這裡,朱高煦拳頭一握,骨節咯咯響動,怒火噴薄。

這股怒火早積蓄了多年,到如今沒有稍減,反倒益發地熾熱。朱高煦雖千方百計地想奪大哥的太子之位,但顯然不會容忍朱允炆侮辱他的親人。

他從未將朱允炆當作親人,但他畢竟曾經把朱高熾當作大哥的……

一想到朱高煦曾對朱允炆說過:“我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葉雨荷只感覺朱高煦的憤怒中還有着刻骨銘心的恨。

“朱允炆甚至還把豬籠浸在水中,說想看看大哥在水中能不能呼吸。”朱高煦又道,“當時大哥在水中就要死了……”

雖知朱高熾沒有死,葉雨荷還是不禁問:“後來呢……”

朱高煦道:“後來我就跪在朱允炆面前,求他放了大哥。朱允炆那時候命人端來一盤狗屎對我說:‘聽聞令尊深知此中滋味,朕一直想不出人吃屎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愛卿能否解朕疑惑?’”

他用冷漠的語氣完全地複述着朱允炆當初所言,葉雨荷卻感受到其中深切的怨恨,見朱高煦神色木然,竟不想再問下去。

朱高煦居然還能平靜道:“於是我就吃了狗屎,救了大哥。”望向葉雨荷,“是不是很好笑?”

葉雨荷身軀戰慄,又如何笑得出來?

朱高煦望向了秋長風,一字字道:“所以說,他早該死的……”

葉雨荷乍聞這句話心中微顫,立即想起昨晚朱高煦夢中所言:“你早該死的,早該死的……”

今日朱高煦所言竟和昨夜的口氣一模一樣,葉雨荷立即明白過來,才發現昨晚朱高煦詛咒的不是旁人,卻是朱允炆。

原來朱高煦和朱允炆之間竟然有這般錐心入骨的仇恨,也就怪不得朱高煦對朱允炆如此冷漠無情,也虧得朱高煦對朱允炆忍得住怒火。

葉雨荷想到這裡的時候,聽朱高煦又說了一句:“我認識朱允炆的。”那句話沒有半分感情在內,偏偏讓人能聽出太多的意味。她方纔不懂,這刻終於懂了,朱高煦的確認識朱允炆——由骨到肉、由肉到灰都認識的,這種認識就是——恨。

認識一個人好像瞬間相見般容易,但真正認識一個人,卻如三生輪迴般的艱難。

葉雨荷想到此覺得很恍然,但突然瞥見秋長風的臉色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心中遽驚。

她本來以爲自己懂了,但不知爲何心中又起戰慄,只感覺朱高煦最後說的兩句話中,竟還有更加驚悚的意味。

這種深意,她葉雨荷不懂,但秋長風已懂了!

第九章 一線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四章 毒計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六章 隱形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一章 紫金第四章 龍歸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五章 死地第三章 怪客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一章 內情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三章 瞞天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六章 逆天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二章 難題第七章 兇手第十章 天人第十章 天人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章 真身第十四章 毒計第五章 驚天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九章 底牌第九章 一線第二十章 兵鋒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六章 隱形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三章 瞞天第四章 龍歸第一章 內情第十六章 逆天第五章 驚天第九章 一線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三章 瞞天第三章 怪客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四章 毒計第十章 天人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八章 暗度第四章 龍歸第四章 龍歸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五章 驚天第十六章 逆天第十八章 暗度第三章 怪客第三章 怪客第十四章 毒計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四章 毒計第八章 虛實第五章 驚天第六章 隱形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九章 底牌第八章 虛實第十五章 死地第三章 怪客第三章 怪客
第九章 一線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四章 毒計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六章 隱形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一章 紫金第四章 龍歸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五章 死地第三章 怪客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一章 內情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三章 瞞天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六章 逆天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二章 難題第七章 兇手第十章 天人第十章 天人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章 真身第十四章 毒計第五章 驚天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九章 底牌第九章 一線第二十章 兵鋒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六章 隱形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三章 瞞天第四章 龍歸第一章 內情第十六章 逆天第五章 驚天第九章 一線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三章 瞞天第三章 怪客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四章 毒計第十章 天人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十八章 暗度第四章 龍歸第四章 龍歸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五章 驚天第十六章 逆天第十八章 暗度第三章 怪客第三章 怪客第十四章 毒計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四章 毒計第八章 虛實第五章 驚天第六章 隱形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七章 兇手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九章 底牌第八章 虛實第十五章 死地第三章 怪客第三章 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