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客

命值幾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在葉雨荷的心目中,秋長風的性命無疑要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很多,若能救了秋長風,她甚至可以拋卻榮辱……

也先目光轉動,從葉雨荷的身上掠過,很是誘惑地道:“秋長風,這是你最後的一個機會。”

葉雨荷心神激盪,可不等回答,就聽秋長風冷聲道:“也先,爲何不是你跪下來求我?你跪下來求我,我不用你給離火,我也解了你的啼血之毒。”

也先神色陡變,衣袂無風自動,喝道:“秋長風,你做夢!”

秋長風平靜地道:“是嗎?那我們就看誰能撐到最後好了。當然……你可以讓手下先抓住我,然後再逼問啼血的解法了。”他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話未說完便劇烈地咳了起來,他咳的雖不如也先那般悽慘,但一直用手捂着嘴,那血就沿着他手指縫點點滴滴地流淌下來,任誰看了都會感到觸目驚心。

也先見狀大笑起來。本來秋長風拒絕他的提議,他心中已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將秋長風的肉一塊塊割下來醃了吃,可見秋長風如此地痛苦,那痛苦的程度不下於他,竟然不想動手了。

秋長風痛苦一分,也先就快樂一分。這世上,很多人的快樂,本來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葉雨荷再也按捺不住,顫聲道:“也先……你真的會言而有信?”她實在不忍再看秋長風的痛苦,心想就算跪一次,或者立即死了,若能換回秋長風的性命也值得。

也先眼中喜悅光芒閃現,剛要回答,卻聽秋長風已厲喝道:“葉雨荷,你若跪他就先殺了我!”他厲聲一喝,又是劇烈地咳,可雙眼中卻燃着不屈的火,他少有如此震怒的時候。

葉雨荷一驚,望見秋長風的雙眼就知道秋長風的心,她握緊了雙拳,激動得渾身顫抖,但終究不再向也先哀求。

也先目光轉動,見所有的人都在望着他,嘿然冷笑道:“秋長風,你有種,可我很想看看你還能堅持多久?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動你,會讓你好好地活,因爲我要讓你感覺到生不如死!”言罷哈哈大笑,又斜睨了葉雨荷一眼,轉身離去。

葉雨荷幾次想要叫住也先,可見到秋長風決絕的神色,終於斷了這個念頭。

日落西山,有個巨大的影子投了過來,黯淡了天地間的顏色。朱高煦不知何時已經回返了帳中,如瑤明月悄然而去,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只有秋長風還站在那影子下,孤單得連影子都無一個。

終於有些艱難地扭過身來,望着同樣沒有影子的葉雨荷,秋長風擠出幾分笑容。“雨荷,你今天做的很好。”

“可是……”葉雨荷恨自己的脆弱,忍不住又想落淚。她本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她的脆弱不過是因爲眼前這人的虛弱。她本來以爲見到葉歡後,一切問題會迎刃而解,可眼下才發現,所有的一切比開始時更加艱難。

她有見到離火和金龍訣的希望,但這個希望恰恰讓她更加地絕望。

“在這世上,有些事情比生命還重要。”秋長風輕聲道。

葉雨荷又有淚盈眼,哀聲道:“可是在我的心中,沒有什麼……比你的命還重要!”

淚水一滴滴地落,如同融化的冰。雖近在咫尺地望,卻又如遠在天涯。

秋長風的眼中陡然閃過一分激動,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葉雨荷,摟得如此之緊,摟得如此肆無忌憚,不顧那不遠處,鐵冷的兵衛、槍戈的寒鋒。

他很少有這樣熱烈表達自己情感的時候,葉雨荷卻自然而然地反抱緊那厚重的背,依偎着那寬廣的胸膛,心情激盪,只盼此生此刻,就此凝住。

她真的沒想太多,卻聽到秋長風在她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調道:“雨荷,你還信我嗎?”

葉雨荷感覺到那如火的擁抱,她無力回答,只是嗯了聲。就聽秋長風又道:“那你就再信我一次,信我不會讓你失望。也先是個瘋子,但我有對付他的方法!”

秋長風說完後輕輕推開了葉雨荷,大踏步地走入帳篷,只留下葉雨荷孤單地立在黑暗中怔怔地出神。

她耳邊只回蕩着秋長風的話:那你就再信我一次,信我不會讓你失望。

她立在黑暗中,嘴角帶着幾分酸楚的笑,喃喃道:“長風,我信你,信你就算死,也會讓我脫離險境,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可事到如今,你讓我怎能還相信我不會對自己失望?”

她知道秋長風能創造奇蹟,但此時此刻她實在看不出,她和秋長風的身上還會再有什麼奇蹟出現。

夜燈亮起,繁星滿天。

繁星下,也先立在暗影中,竭力地挺拔了身軀,依舊高傲道:“夕照真的在朱高煦的手上?”

他身後不遠的花樹旁站着個比花嬌的人,卻是如瑤明月。

如瑤明月只是望着自己的腳尖道:“這點應該沒錯。可夕照怎麼會在他的手上呢?”

也先一擂身邊的花樹,恨聲道:“朱高煦顯然也早知道金龍訣一事,先取夕照也是不足爲奇的,怪不得喬三清等人雖殺了陳自狂,但亦無法得到夕照,原來早被朱高煦拿走了。哼……朱高煦以爲憑藉夕照就可要挾我,實在是癡心妄想。”嘿然冷笑,“可我目前也不必急於和他翻臉……”回頭望去,“如瑤明月,我答應你,只要你設法幫我取到夕照,我定會讓你和你父親相會……你當然明白眼下要站在哪一邊了?”

如瑤明月輕咬紅脣,半晌才道:“朱高煦孤家寡人,秋長風隨時會倒下,我當然知道王子纔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我故意接近示好他們,不過是聽從王子的吩咐罷了。”

也先嘿然一笑,竭力地止住了咳,恨聲道:“秋長風不會這麼容易倒下的,我也不希望他倒下,那樣未免太過無趣。他喜歡玩,我就陪他好好地玩!”

如瑤明月略感奇怪地道:“秋長風真的不要命了?我很奇怪他爲何不讓葉雨荷爲他求離火?”

也先冷笑道:“不要命的人通常因爲知道無命可要,不得不拼的。秋長風不要離火,卻是多半已知道,眼下離火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如瑤明月吃驚地道:“王子是說……秋長風再無生機了?”

也先搖頭道:“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機會,就是啓動金龍訣改命。”嘴角帶着幾分貓捉老鼠的戲弄,“他既然來此,就說明他要命,也在等待金龍訣救命。而他也知道機會求不來,因此一定會在金龍訣改命上玩花樣。”

如瑤明月有些不解地道:“王子爲何不索性斷了他的機會?難道真是怕朱高煦翻臉?我真的不懂朱高煦爲何一定要護住秋長風?”

也先的嘴角帶着幾分冷笑道:“朱高煦和秋長風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真到了生死關頭,我敢肯定,以朱高煦的性格,一定會放棄秋長風的。”見如瑤明月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也先獰笑起來,“難得有這麼好玩的事情,我若弄死秋長風未免太過無趣了。我會給秋長風耍花樣的機會,這樣纔好玩,你說是不是?”

如瑤明月看到也先嘴角殘酷的笑,心中陡然泛起股寒意,透過那笑容,她彷彿看到了命運之神在猙獰地笑——笑那命運早定下卻還在矇昧掙扎的衆生!

長夜漫漫,終究有破曉的時候,就和日頭升起,亦有落山的那刻。

天地間,自有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轉眼間兩日過去。這一日,紅日升起,給天地間帶來了勃勃的生機,秋長風卻是益發衰弱,看起來站立都難。

葉雨荷衣不解帶地終日守在秋長風的身邊,焦急卻無奈地等待艮土的消息。她心中其實也有困惑,暗想艮土本來應該在青幫幫主之手,脫歡居然也能搞到,實在是神通廣大。

午牌時分,脫歡帳下那文士突然入帳道:“漢王,秋長風,太師請你等過去一敘。”他看了葉雨荷一眼,可有可無的表情,顯然覺得葉雨荷無足輕重,去亦可,不去也行。

葉雨荷到如今已知道,那文士叫做孔承仁,是脫歡手下的第一謀士,聽到脫歡要找他們談事,期待的同時又帶了幾分緊張。

人的期望越大,失望通常就越大,葉雨荷已經難以承受太多的失望了。

幾個人到了脫歡的金頂大帳前,帳外不但銀甲武士依舊駐守,甚至比他們當初來時還要多了幾分肅殺和戒備。

秋長風見此心中暗想,以他和朱高煦目前的這種情況,脫歡當然不用再搞什麼陣仗來威嚇他們幾個,難道說,這種陣仗是擺給來送艮土的人看的?想到這裡,向朱高煦望去,正逢朱高煦望來,二人目光相對,隨即錯開,跟隨孔承仁進了大帳。

大帳內,金甲力士威武不減,蒙面的三戒和尚和龍虎雙騎亦在。那個威猛的、最先假扮脫歡的壯漢亦立在帳下。此外,還多了幾個人手,看似普通,但秋長風一望就知,那幾人的身手絕不簡單。

葉雨荷只看出這些人不好對付,秋長風卻知道那幾個人的來頭不小。

脫歡手下最剽悍的騎兵有五支,分別稱爲龍騎、虎騎、豹騎、熊騎和狼騎。龍虎雙騎的頭領眼下均在脫歡帳內,那威猛的壯漢應該是脫歡手下熊騎的首領。而當初在觀海劫殺他的,應該是也先從豹騎和狼騎中選出的高手。

琢磨間,他跟隨朱高煦到了脫歡案前不遠處站定。脫歡的目光咄咄逼人地望過來,嘴角卻帶着幾分笑意道:“漢王,你的夕照……可以送來了。”

朱高煦冷冷道:“可本王還未見到艮土。”

孔承仁見狀就要呼喝,脫歡一擺手,笑道:“按照約定,艮土即刻就到。”話音未落,就聽到腳步聲響,有兵士急匆匆進入金帳,跪倒稟告道:“太師,北元鬼力失請見。”

脫歡聞言哈哈大笑,道:“請進。”

那兵士急急退出,脫歡望向朱高煦道:“漢王,你可知道鬼力失是誰?”

朱高煦沉默了片刻後望向了秋長風,秋長風的臉色有幾分異樣,半晌才道:“北元鬼力失?難道是北元國師阿魯臺手下的第一謀士高手?”

脫歡撫掌笑道:“閣下博聞強記,果然不差,竟然連這人都知道。”

葉雨荷卻是心中奇怪,暗想脫歡無疑是在等艮土,爲何聞鬼力失前來卻如此歡愉,難道說鬼力失和艮土有關?可艮土一直在青幫,又怎麼會和北元有關?

思索間,葉雨荷就見金帳入口處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шшш ¸Tтka n ¸Сo

兩個怪人!

葉雨荷一見走在前面那人的臉就嚇了一跳,實在不敢相信那是個人。

也先心態扭曲,但無論如何看起來還是個人,然而那人周身上下看起來沒有半分人味。

那人長袍罩身,僵硬地走進來,關節不動如殭屍般。可那人最怪的不是他的動作,而是他的臉,那人的臉倒是五官俱全、極爲端正,可一半臉皮慘白如雪,另外一半臉皮卻是漆黑如墨。

這種臉,更像是鬼臉。

這種人白天乍一看都讓人以爲見鬼了,晚上若是見了只怕鬼都膽寒。

葉雨荷只看了那人一眼就不想再看,暗想道,難道這個人就是鬼力失?倒是人如其名,只怕鬼見到他都會渾身發軟無力的。將目光落在那人的身後,又是一怔。

那鬼一樣的人讓人實在人鬼難分,可那人身後跟着的就讓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人是鬼。

跟着的那人,全身罩在桶狀的袍子裡,最怪的是他的頭上戴着個套子,套子上有三個窟窿,露出了那人的一雙眼和一張嘴。

除此之外,那人再無半分讓人看到的地方。

鬼一樣的人和套中人走過來,不但葉雨荷錯愕,就算脫歡眼中都帶了幾分錯愕,他案旁的龍虎雙騎和熊騎首領均是暗中戒備,更多的精力反倒用在套中人身上。

看不到的東西總是最神秘;看不清的人素來更危險。

衆人雖被鬼一樣的人所駭,但心中都想着一個問題,那套子中的人是誰,爲何這般神秘?

金帳中驀地走進這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來,霎時便充斥着一股詭異氣氛,讓葉雨荷渾身發涼,感覺此處非人間,不自覺地向秋長風靠近了些,亦望向了秋長風,見秋長風收回了目光,心中突然有些奇怪。

秋長風竟沒有太留意進來的那兩個人,他留意的好像是龍虎雙騎的方向。

這時候,秋長風爲何反倒對那面更有興趣?葉雨荷奇怪詫異,不待再想,就聽脫歡道:“鬼力失,艮土可帶來了?”

脫歡竭力讓口氣平淡些,但誰都聽得出其中包含的熱切。

改命一說實在有難言的誘惑,脫歡顯然也難以抗拒其中的誘惑,眼看着夕照、離火、艮土就要齊聚了,金龍訣改命在即,他如何能不激動?

那陰陽臉的怪人桀桀笑道:“太師相召,我怎能不把艮土帶來?可我實在奇怪,太師如何知道艮土在我手上?”他的聲音又尖又細,聽起來就和鐵鋸銼木一般,讓人心中極不舒服。

脫歡微笑道:“本太師自然知道,本太師也知道,只有個艮土並無半分作用。”

鬼力失反駁道:“可沒有艮土,金龍訣亦無半分作用。”

葉雨荷一聽,就知道這鬼力失和朱高煦一樣,都是金龍訣啓動的關鍵人物,鬼力失是藉此在和脫歡討價還價。她猜到這點後心中反倒有了幾分喜意,局面複雜了起來,但對他們並沒有壞處,因爲他們的形勢實在已壞得不能再壞。

脫歡淡然笑道:“不錯,不然本太師讓你來何用?還不知……艮土如今何在呢?”他不屑在細枝末節上浪費功夫,只想直奔主題。

鬼力失的臉上始終是那種詭異的神色,倒讓人看不清喜怒哀樂,他尖銳地道:“這裡是太師的地盤。”

脫歡反問道:“那又如何?”

鬼力失銳利道:“中原有句俗話,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艮土我是拿來了,但太師如何保證實現對我的承諾?”

葉雨荷不禁側耳傾聽,這個問題亦是她擔心的問題。

脫歡臉現不悅,孔承仁喝道:“太師金口玉言,說過的話怎能不算?”

鬼力失冷笑道:“我和脫歡太師說話,怎有你插嘴的地方?”他口氣極爲自負,顯然是因爲本身在北元地位極高,並不把孔承仁放在眼裡。

脫歡並不動怒,緩緩道:“那依你之意呢?”

鬼力失尖聲道:“我想讓太師請出迭噶來,在迭噶面前發誓,金龍訣啓動後,必須與我共同持有改命之權,不能背心!”

脫歡身邊的人均是色變,葉雨荷見了暗自奇怪,不知道迭噶是什麼,竟有這種效力?秋長風看出葉雨荷的困惑,低聲道:“迭噶是瓦剌敬奉的神靈,聽說極爲靈驗,就算脫歡都不敢不敬的。我本來也建議漢王如此,不想鬼力失先說了出來。你不要多說話,一切看我們的就行。”

葉雨荷感覺秋長風話語中的關切,心中又甜又酸,暗想掙扎這麼久總算看到點希望,可長風這時還在考慮我的安危,難道我真的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帳內靜寂,脫歡沉吟起來,摸着鬍子的手略有發緊。

鬼力失看似半人半鬼卻極爲精明,冷笑道:“太師難道是存了想獨吞金龍訣的念頭,因此不敢起誓嗎?”

衆人心情迥異,孔承仁忍不住喝道:“鬼力失,太師對你客氣,你莫要得寸進尺。若是惹怒了太師,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鬼力失雖看起來詭異,但加上那套中人也不過兩個,若脫歡一聲令下,任憑鬼力失天大的神通,只怕也要被剁成肉醬。

鬼力失身處險境,見衆人虎視,竟還滿不在乎,淡然道:“我來之前已通知了國師阿魯臺,我若有不測,國師就會立即發兵來戰,脫歡太師動了我,可是想引起兩國交兵嗎?”

他身爲北元國師阿魯臺手下的第一高手兼謀士,身份尊貴,此言一出,倒也絕非危言聳聽。

孔承仁聞言一時語塞。朱高煦一直冷眼旁觀,見鬼力失的要求正是自己所想,樂得隔岸觀火。秋長風亦在坐山觀虎鬥,目光流轉,也不知想着什麼。

靜寂中,突然有人冷冷地道:“鬼力失,你來之前真的和阿魯臺國師說明本意了嗎?”那聲音,冷漠中又帶着無邊的仇恨之意。

衆人望去,見說話之人赫然是蒙面的三戒大師。

三戒大師一直沉默少言,衆人都沒想到他會突然質疑鬼力失,聽三戒言下帶着的恨意,忍不住心中發冷,不約而同地想,這個三戒和鬼力失好像有仇。

鬼力失望向三戒,詭異的臉上益發的陰森,良久才問道:“你是誰?”

三戒大師上前一步,盯着鬼力失緩緩道:“你半人半鬼,但我着實是個鬼的。”他聲音緩慢幽冥,驀地說出這種話來,森然之意更濃,帳中衆人聽了,只覺得其中的怨毒深入骨髓,背後竟衝起一股寒意。

鬼力失忍不住想退,但不想被人嚇倒,哈哈笑道:“你是人是鬼,關我何事?”

三戒大師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鬼力失道:“你是從何處得來的艮土?”

鬼力失不屑地道:“這與你有何關係?”轉望脫歡,“太師,我千里迢迢來此,是要與你合作,而不是來聽這個瘋子胡言亂語的。”

脫歡淡然一笑,並不說話。三戒大師一旁冷笑道:“你避而不談艮土是從何而得,想必是作孽後問心有愧吧?”

鬼力失眉心一凝,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他倏然一跳,僵硬的身子就要到了三戒大師的面前,看樣子是想要教訓三戒大師,讓三戒莫要胡言亂語。

不想他身形一動,三戒身邊一直沉默的龍虎雙騎亦動。那額頭高聳如角的龍騎倏然閃身,已攔到鬼力失面前,而那如猛虎般的虎騎卻瞬間欺身到了鬼力失的身後。

二人並未拔刃相向,只是雙手一環,四臂已將鬼力失圍在其中。

眼看就要被二人鎖住,不想鬼力失虎嘯一聲,身子微頓,竟凌空竄起,空中一個跟頭翻到了三戒大師的面前,一掌擊出。

三戒大師似乎未想到鬼力失竟如此大膽,公然在脫歡帳下動手,一時駭得呆了,居然動也不動。

半空中陡然響起一聲炸雷。

那炸雷來得突兀,鬼力失眼看得手,驚聞炸雷之聲心頭一跳,就感覺狂風大作,一個鉢大的拳頭直奔他的前胸捅來。

鬼力失心中微凜,顧不得再傷三戒大師,驀地一腳踢了出去。他身形僵硬,一舉一動如線牽的木偶,可出招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砰的聲響,鬼力失呼嘯一聲,身子後退,又回到了原地。他的身形僵硬如初,可袍子卻水波一樣地無風泛動。

葉雨荷早就看個清楚,見鬼力失撲向三戒大師,雖躍過龍虎雙騎的守衛,但那熊騎首領暴喝聲中一拳打向鬼力失,鬼力失一腳反踢,正中那壯漢的拳頭,被震回了當場。

鬼力失身手犀利,已讓葉雨荷暗自心驚,但那三人的聯手之威,亦讓葉雨荷肅然動容。

案前衆人交手,那金甲力士纔要衝來,脫歡蠶眉聳動,低喝道:“住手。”

金帳內倏然靜了下來。葉雨荷本覺得脫歡不過是老奸巨猾,但見他令出如山,威嚴無限,暗自心驚。

鬼力失一腳踢中那熊騎首領的拳頭,見他只是倒退了一步,自己腳心卻是痛徹心扉,雖突破對方三個高手的聯手,也是暗自心驚,冷冷地笑道:“脫歡太師,我不過是想看看這胡言亂語的傢伙是誰?”

說話間鬼力失揚了揚手中的灰布,衆人這才發現,方纔光電石火間,鬼力失雖被脫歡帳下的高手逼退,但卻抓下了三戒大師面上的灰巾。

衆人見狀不由得向三戒大師望去,都想看看這蒙面的人物究竟長的什麼樣子。可一眼望去,臉上均露出了驚駭莫名的表情。

如果說鬼力失臉上半白半黑看起來像鬼,那麼三戒大師無疑就是個鬼——厲鬼!

誰都看不出三戒大師的本來面目,只見到一道刀疤從三戒大師的鼻樑一直到了下頜。

那道刀疤極長極深,皮肉翻卷,痕跡醜陋,甚至連三戒大師的鼻子都已不見,可想那一刀砍到三戒大師臉上時的慘烈。

衆人見到三戒大師的臉時忍不住都想,怪不得他要蒙面,實在是他這張臉過於淒厲,可這人能在如此重傷下活命,實在是幸運至極。

鬼力失扭頭望見三戒大師的臉後突然一怔,疑惑地道:“你是……?”陡然見三戒眼中無邊的怨毒,不禁失聲道:“是你?”

衆人聽得莫名其妙,秋長風一聽便明白了,鬼力失先前不過是感覺到三戒大師眼熟,現在認了出來。回想當初在長江上喬三清見到姚廣孝的時候也是這麼兩句,恍如隔日。心中微動,秋長風突然想到,喬三清無疑早就見過姚廣孝,可喬三清是什麼時候見過姚廣孝的呢?

這個念頭現在好像微不足道了,但秋長風心思縝密,只感覺想到了個關鍵所在,思緒飛轉不休,難以收拾,臉色數變。

就在這時,三戒大師已上前一步,陰森道:“是我。”

葉雨荷這才知道此人爲何說話如響尾蛇般讓人厭惡,原來是因爲缺少鼻子的緣故。

鬼力失雖是囂張,見三戒大師上前一步,不知爲何,竟退後一步道:“你沒死?”

三戒大師突然仰天長笑道:“不錯,我沒死。鬼力失,當初你命人砍我一刀的時候,只怕沒有想到過,我還能活到現在!”

衆人又是錯愕,才知道三戒大師是被鬼力失派人所傷,怪不得三戒大師對鬼力失說話時口氣如此怨毒憎恨。

三戒大師和鬼力失究竟有什麼恩怨?

衆人錯愕時,鬼力失黑白分明的臉上突然有了種恍然的表情,轉頭對脫歡道:“脫歡太師,原來你是從他口中得知艮土在我手上的。”

脫歡看戲一般,聞言微笑道:“不錯,不然本太師如何會知曉這件事呢?”

鬼力失如鬼的臉上突然閃過幾分不自在,緩緩道:“艮土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他的話語中隱約有些別的意思。

脫歡不待回答,三戒大師已淒厲地叫道:“可你爲何不說說,艮土爲何會在你的手上?”

鬼力失冷笑一聲並不回答,但是神色顯然有些不自然。

三戒大師咬牙切齒道:“當初我好意投奔你,不想你狼心狗肺,表面和我稱兄道弟,結果反倒暗算了我,搶走了艮土。鬼力失,你給我的這一刀,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鬼力失臉色微變,望着脫歡道:“脫歡太師,原來你找我來此是想給這個三戒報仇?”

脫歡微微一笑道:“這個嘛,本太師倒絕沒有這個打算,其實本太師在這之前對你們的恩怨並不關心。三戒大師,一切不如暫時放放如何?”

鬼力失一聽心中微寬,三戒大師卻淒厲道:“不行,太師,你答應過我,一定會替我討個公道。”

鬼力失臉色又變,盯着脫歡不語。脫歡笑容依舊。“不錯,本太師是答應幫你討回公道,但不急於一時對不對?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啓動金龍訣後,一切看自己的命運如何?”

葉雨荷從幾個人的對話中聽出了往昔的一些端倪。原來艮土本在三戒大師之手,可在三戒大師和鬼力失的交往中反被鬼力失所奪,而三戒大師也幾乎因此失去性命。三戒逃得性命,投奔脫歡帳下,告訴脫歡往事,脫歡這才找鬼力失索要艮土。

鬼力失如果只有艮土當然沒有半分作用,但他被金龍訣改命一事吸引這才前來。

葉雨荷把一切想清楚了,可卻困惑一件事:艮土本是青幫之物,三戒大師有什麼本事將艮土取在手上?

三戒大師聽到脫歡調解,急道:“太師,你當初和我說的不是這樣!”

脫歡微蹙蠶眉,不待多言,鬼力失已冷笑道:“三戒,你當初取到艮土,難道是用了什麼好手段嗎?”

三戒大師一震,恨恨地望着鬼力失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鬼力失見三戒失態,反倒益發的沉穩,尖刻地道:“我只是想說,你既然可以用不正當的手段取來艮土,別人一樣可以從你的手上取走罷了。你真的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底細?”

三戒大師的眼中閃過幾分慌亂,故作鎮靜道:“你知道什麼?”

鬼力失一字字道:“我知道關於你的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和青幫本有極爲密切的關係!”

衆人多是心中震顫,脫歡卻是神色陰冷,讓人看不清心意。

鬼力失留意脫歡的表情,緩緩道:“太師多半也不知道這個三戒的底細了?”

脫歡淡然道:“本太師不必知道太多,只需知道哪個有用就行了。不過你要說本太師也不介意聽的。”他說得含含糊糊,但衆人都聽出他對三戒大師的來頭好像也有興趣。

鬼力失上前一步,三戒大師卻忍不住後退一步,形勢陡然逆轉,更讓衆人好奇其中的隱情。

鬼力失盯着三戒大師道:“你本來不叫三戒的,但你的確是個和尚,你能從青幫幫主手上騙取艮土,不過是因爲你是別古崖的弟子。”

三戒大師又倒退了一步,淒厲的臉上滿是錯愕,衆人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鬼力失說得不錯。

葉雨荷心中一震,她當然記得別古崖是誰。傳說中,別古崖本是青幫的領袖,亦曾幫助朱元璋取過天下,當初金龍訣改命,別古崖就參與在其中。她倒從未想過,眼前這面容淒厲的三戒大師居然是別古崖的弟子。

鬼力失見掌控了局面,半黑半白的鬼臉上更帶了幾分詭異,繼續道:“可你雖是別古崖的弟子,但一直都很不得意,知道金龍訣的秘密後,就挖空心思地想要得到金龍訣,取得夕照、艮土和離火。你其實也很不錯,甚至已把金龍訣和艮土取到了手上。”

葉雨荷錯愕不已,暗想當初金山鏖戰,衆人爲金龍訣爭得你死我活,事後金龍訣不是被葉歡——也就是脫歡之子也先搶走了嗎?爲何鬼力失說金龍訣會在三戒大師的手上?

三戒大師怎麼可能有能力取走金龍訣?

鬼力失很快解釋了這個玄奧,說出了極爲驚人的一句話:“金山的金龍訣是假的。”

這次連秋長風、朱高煦都是悚然動容,葉雨荷更是駭然失色。

金山的金龍訣是假的?這怎麼可能?若金山的金龍訣是假的,那脫歡手上的金龍訣不就是假的了嗎?衆人所做的一切事情,不就根本沒有了意義?

脫歡反倒很鎮靜,只是眯縫着眼睛望着鬼力失道:“那真的金龍訣在哪裡?”

鬼力失一伸手,指向三戒大師道:“真的金龍訣就在他的手上。”

脫歡一揚眉,居然還是無動於衷的樣子,似乎對金龍訣的真假並不在意。

三戒大師駭然不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你不會知道的。”

鬼力失微微一笑道:“當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三戒大師額頭冒汗,更顯得面容猙獰,他顫聲道:“誰?究竟是誰,誰會告訴你這些?”

一人輕聲道:“是我……是我告訴他這些的。”那人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淡,恍恍惚惚,但三戒大師聞言,卻如被五雷轟頂般失魂落魄,甚至很有些驚恐地望着前方。

他望的是鬼力失身後的人。

說話的那人,正是和鬼力失同來的——套中人。

可奇怪的是,三戒大師沒有去看那人的臉,目光卻有點下斜。葉雨荷順三戒目光望過去,見到三戒大師望的是那人的左手。

那人本全身罩在套子中,不知爲何,左手緩緩地伸了出來,向三戒大師擺了下。

那人五指除了細長外,並沒有什麼特異。無名指處戴個黑黝黝的戒指,很不起眼。

三戒大師見到那隻手擺了下,臉上卻露出見鬼的表情,呆立在那裡,竟不能稍動。

他爲何會有如此驚恐的表情?沒人想得明白。衆人都隨着三戒的目光望向了套中人的左手,搞不懂這隻手究竟有什麼魔力,竟讓三戒大師如此地失魂落魄?

帳中沉寂,只聞到三戒大師沉重的呼吸聲。

套中人被衆人盯着並不介意,只是望着三戒大師,道:“你想不想看看我是誰?”

三戒大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駭了一跳,慌忙搖手道:“我不想看,你……你……走!”

衆人見狀,更是心生疑惑,不解三戒大師爲何如此畏懼那套中人。

套中人好像笑笑,伸手輕輕地從頭上摘下套子道:“故人相見,爲何拒人千里呢?”他套子一除,衆人都見到了他的臉,心中微震。

那是一張很正常的臉,並沒有衆人想象中的詭異。

他的臉很瘦,雙眸凹陷;他的胡茬鐵青,青得讓人見到便感發寒;可最奇怪的卻是,他雖然看似極爲落魄,但讓人一看又覺得實在威嚴無限。

三戒大師見到那人的面容,呻吟一聲,幾乎要軟倒在地上。

葉雨荷並不認識那人,實在不解三戒大師爲何如此害怕,忍不住向秋長風望去,本想問問他是否知道答案。

但秋長風的表情讓葉雨荷心頭一震。秋長風素來都是沉穩冷靜,在葉雨荷的眼中,很少有見到他失色的表情,可眼下秋長風不但失色,眼中還有種極爲驚恐的震駭!

這種震駭的表情出現在秋長風的臉上,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非但是秋長風,就算一向隔岸觀火、神色冷然的朱高煦見到那人後,神色亦是鉅變,眼中露出的震駭之意竟絲毫不亞於秋長風。

秋長風、朱高煦無疑都是沉穩冷靜之人,能讓他們也悚然動容的事情實不多見。

那這人究竟是誰,有着什麼驚人的來頭,爲何竟會讓秋長風、朱高煦如此失態?

第六章 隱形第九章 一線第二章 真身第七章 兇手第六章 隱形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三章 瞞天第五章 驚天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八章 暗度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二章 難題第三章 怪客第八章 虛實第三章 怪客第十章 天人第二章 真身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二章 難題第八章 虛實第五章 驚天第九章 一線第六章 隱形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十七章 信任第九章 一線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六章 逆天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一章 內情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章 真身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七章 兇手第八章 虛實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七章 信任第四章 龍歸第四章 龍歸第二十二章 生死第二章 真身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二章 生死第十六章 逆天第四章 龍歸第三章 怪客第六章 隱形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三章 怪客第十六章 逆天第十三章 瞞天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十章 兵鋒第五章 驚天第五章 驚天第一章 內情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二章 難題第四章 龍歸第十四章 毒計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章 真身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七章 信任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章 真身第三章 怪客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章 兵鋒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三章 怪客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三章 瞞天
第六章 隱形第九章 一線第二章 真身第七章 兇手第六章 隱形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三章 瞞天第五章 驚天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八章 暗度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二章 難題第三章 怪客第八章 虛實第三章 怪客第十章 天人第二章 真身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十二章 難題第八章 虛實第五章 驚天第九章 一線第六章 隱形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十七章 信任第九章 一線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六章 逆天第八章 虛實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一章 內情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章 真身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四章 十年第二十三章 末路第七章 兇手第八章 虛實第十二章 難題第二十章 兵鋒第十七章 信任第四章 龍歸第四章 龍歸第二十二章 生死第二章 真身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章 天人第二十二章 生死第十六章 逆天第四章 龍歸第三章 怪客第六章 隱形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三章 怪客第十六章 逆天第十三章 瞞天第十九章 底牌第十六章 逆天第二十章 兵鋒第五章 驚天第五章 驚天第一章 內情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二章 難題第十二章 難題第四章 龍歸第十四章 毒計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章 真身第十八章 暗度第十七章 信任第十一章 紫金第十九章 底牌第二章 真身第三章 怪客第十五章 死地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章 兵鋒第二十五章 對錯第三章 怪客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二十一章 神機第十五章 死地第十三章 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