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逆天

燈影如夢,秋長風再次睜開了雙眼。他未睜眼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如瑤明月的秋波,正一霎不霎地望着他,可等他睜開雙眼時,那秋波已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幽幽一嘆,如瑤明月輕聲道:“秋長風,你醒了?”

秋長風“嗯”了一聲,望着燈火道:“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石室中只剩下他們二人了,他說得恍惚,神色間有幾分迷離。一時間,好像還沒有從夢中醒來。

如瑤明月霍然轉頭,盯着秋長風,目光中滿是不解之意。

她一直沒有睡,她實在睡不着。

雖如秋長風所言,也先多半還認爲如瑤明月有利用的價值,所以一時不會殺她,但如瑤明月並不這麼想——她實在想不出一個瘋子下一步究竟如何做。

如瑤明月也真的想不出秋長風還有什麼奇蹟?她本堅信,就算她想不出,秋長風還是能解圍的,可看秋長風將最後剩下的時間都用在了睡覺上,如瑤明月的信念終於產生了動搖。

這時候,秋長風還有心情睡覺?

難道說,他已自知絕路,乾脆放棄了?

如瑤明月千言萬語,只是化作了一句話:“你做了什麼夢?”

秋長風望着那燈火,白裡帶青的臉上突然有了幾分憧憬。“我……夢到了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江南有柳,柳下有橋,橋下有河,河旁有我……”秋長風夢囈地說着,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沒有接着說下去。

江南好,怎不憶江南?

可江南好,終究不過是因爲那裡有他的思念。

他沒有說的是,在他的夢中,橋上還有個女孩兒,翹首顧盼。

這是他的夢,他可以和別人分享夢境,但不會和別人分享那段思念。他許久沒有做夢了,不想這時候還做了個童年的夢,或許是蒼天可憐他的流離境遇,想補償給他一點溫暖吧。

如瑤明月的眼中也不由得露出片刻的憧憬,幽幽問道:“你的夢中當然也有葉雨荷了?”秋長風雖然沒說,但她感覺得到,她本想問問他的夢中是否有她?但是許多日前這種話也許可以輕易說出口,但如今她反倒不想再問了。

戲謔容易愛時難,她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愛,不會整日掛在嘴邊。

秋長風沉默了許久,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如瑤明月立即從恍惚中驚醒,道:“午後,最多兩個時辰,就是金龍訣啓動之時。秋長風,怎麼辦?”她的言語中帶了幾分急迫。

秋長風突然道:“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一天的性命時,會怎麼做?”

如瑤明月一怔,似乎從未想過這種問題,許久才道:“我不知道,或許我會……”若依她以前的性格,或許會怨恨、或許會濫殺,但在這刻,她只感覺到空虛陣陣。

秋長風不聞回答,脣邊帶了幾分笑道:“最後一日對死囚來說是個折磨;最後一日對憂患纏身的人來說是種痛苦;最後一日對有萬貫家財的人來說是個諷刺;最後一日對我來說……只是個解脫。”

“解脫?”如瑤明月不解地問。

秋長風喃喃道:“不錯,是解脫,一切都到了盡頭了。我……很想吃點飯,我知道死囚要死的時候還能吃頓飽飯的。我甚至都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如瑤明月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也搞不懂秋長風是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麼聰明,這時候,他還想着吃飯?

不但有飯菜的香味傳來,腳步聲也跟着傳來,孔承仁帶着兩個兵士走近,略帶防備地看着如瑤明月和秋長風。一擺手,那兩個士兵從鐵欄口處塞進兩筒清水和兩份草原人吃的餈粑。

孔承仁道:“王子知道兩位餓了,特意吩咐我莫要簡慢兩位。”望向秋長風,“尤其是閣下,更要珍惜這頓美餐,因爲很快我們就不會再見了。”

秋長風目光閃動,哦了聲問道:“今天是晴天?”

孔承仁忍不住笑道:“今天不但是晴天,而且陽光明媚,看來要讓閣下失望了。”

秋長風輕嘆一口氣。“也先準備啓動金龍訣改命的時候,就讓你殺了我?看來我的命改不改都沒什麼兩樣了。”

孔承仁微微一笑道:“閣下這次又猜錯了。”秋長風的確有些能耐,他本有些佩服。但無論如何,誰都不會對階下囚太過客氣的。

秋長風皺了下眉頭,問道:“哪裡錯了?”

孔承仁帶着幾分詭異的笑道:“王子不會殺你,只是準備在黃昏時將你交給另外的一個人——你絕想不到的一個人。”

秋長風的眼中掠過幾分光彩,卻皺眉道:“我想不到的,不知是哪個?”

孔承仁哈哈一笑,轉身而去道:“你這麼聰明,不妨好好地再想想。”那諷刺的笑聲激盪出了石室,盤旋在洞口,很快就消失了。

秋長風竟還沉靜如昔,望着眼前的食物,拿起來在鼻端嗅了下,然後緩慢吃了起來。

如瑤明月好像從這個細節中看出了什麼,突然問道:“你怕食物中有毒?”

秋長風不語,口中細嚼慢嚥,又嗅了下竹筒裡的清水,緩緩地喝了幾口。

如瑤明月的眼中帶着幾分異樣道:“我知道你剛纔嗅一下的目的絕不是要聞食物的香氣,而是想要辨別食物中有沒有下毒的。你現在這種情況,人家下不下毒在食水中本來沒什麼兩樣。可你還這般謹慎,肯定是想到脫身的辦法了?”

秋長風垂頭咀嚼了許久,這才望向如瑤明月道:“我想死是一回事,被別人毒死是另外一回事。你要還想活的話,把飯吃下去,不要那麼多的廢話。”

他此刻驀地出聲,臉上竟沒了疲憊憔悴,有的只是——無邊的堅毅之色。

日漸西斜,千峰雪色。那金帳在雪峰環守、芳草圍繞中更是閃着熠熠的光輝。

沈密藏身在金帳之中,望着案後的脫歡沉默無語,可他的意思當然很明顯。他身邊的皮笑繼續解釋道:“太師,黃昏將至,還不知道秋長風何在?”

姚三思也在旁側,神色中略帶期待之意。

脫歡鷹隼般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掠過,脣邊浮出微笑道:“本太師既然答應了沈大人,自然會如諾行事,只盼沈大人迴轉大明後,轉告大明天子,就說瓦剌只盼和大明千秋萬代永爲睦鄰。”

沈密藏點頭道:“好。”

話音剛落,帳外踉踉蹌蹌地衝進一人,卻是孔承仁。

衆人望見均是微驚,只有沈密藏頭也不回,無動於衷。脫歡喝道:“何事?”

孔承仁慌張道:“太師,有意外之變,秋長風突然死了。”

姚三思震驚失色,皮笑也滿是錯愕的表情,沈密藏還立在那裡,慵懶的表情根本沒有半分改變。

脫歡的目光落在了沈密藏的臉上,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沈密藏只是道:“好。”

脫歡聽不明白,皮笑恢復了常態,說道:“沈大人說,秋長風死了也好,但他身負聖意,就算秋長風死了,也要帶他回去,哪怕是屍體。”

脫歡輕撫鬍鬚,倒有點不敢相信皮笑這麼懂沈密藏的心思,皺眉道:“沈大人真的這般想?”

沈密藏只答了一個字:“是。”

脫歡陡然哈哈大笑起來。“沈大人實在是本太師見過的最有趣的一個人。”沈密藏沉默寡言,可說是相當的無趣,脫歡非要這麼說,卻也沒有人反對。

有趣、無趣,有時候也要看是誰說出。若是不識趣味,妄加反對,得罪了太師,有趣也變成無趣了。

沈密藏沒有半分笑意,只是道:“首級。”皮笑立即道:“沈大人是說,秋長風死了,他要帶秋長風的首級回去,雖然功勞小了,但也略勝於無。”

脫歡眯縫起雙眼嘆道:“沈大人如此盡忠明廷,又是這麼一個有趣的人,本太師也是賞識的。既然如此,本太師怎會不給你一個大大的功勞?”

沈密藏不語,像是在思考脫歡說的意思,皮笑忍不住道:“太師還能給沈大人什麼功勞呢?”

脫歡不語,只是使個眼色,孔承仁立即道:“秋長風其實未死。”

姚三思臉色又變,多少帶了幾分驚喜之意,沈密藏反倒皺了下眉頭,皮笑立即傳達了沈密藏的心意道:“沈大人不知道孔先生究竟是什麼意思?”

脫歡並不多言,孔承仁道:“其中的含義不必多說。在下只需告訴沈大人,秋長風未死不是更好嗎?沈大人帶個活的秋長風回去,自然是更大的功勞。只是希望沈大人能快馬加鞭地帶他回去,見過大明天子,呈太師美意。不過秋長風好像沒有幾日可活,若是死在路上,那就和太師沒有關係了。至於漢王嘛,太師也會盡量勸他回去,還請大明天子寬心,畢竟是父子,會有什麼難解的仇恨?想來漢王在草原舒心幾日自會回去了。”

脫歡微微而笑,倒很滿意孔承仁得體的言論。

沈密藏想了半晌,終於點頭道:“謝。”

皮笑忙補充道:“沈大人謝過太師的美意,只是秋長風若沒有幾日可活的話,恐怕有些可惜,如今聖上在海上……”

沈密藏慵懶的神色突然帶了幾分犀利,喝道:“多嘴!”他素來睡不醒的樣子,似乎萬物不縈於懷,這刻雷霆一怒,衆人失色。

皮笑亦駭然失色,忙掌嘴道:“沈大人,小人多嘴了。”他似乎極爲畏懼沈密藏發怒,以手掌嘴兩下,打得臉上竟泛起了紅印。

脫歡看在眼中,突然道:“誰沒有個多嘴的時候?沈大人看在本太師的面子上就不要動怒了。”心中在想,在沈密藏心中,顯然還覺得朱棣出海是個秘密,因此不想讓手下提及,卻不知老夫早知道此事。

沈密藏一擺手,皮笑止住了抽臉,看了眼沈密藏的臉色,喏喏道:“謝過太師。那我們……去領秋長風了?”

脫歡也擺擺手,龍騎上前道:“幾位請跟我來。”說罷當先出帳,沈密藏拱手謝過,帶着皮笑、姚三思離去。

脫歡一等沈密藏離去,立即道:“承仁,你怎麼看?”

孔承仁立即道:“王子設計讓卑職說秋長風已死,要看看他們的反應。卑職看了,那姚三思顯然和秋長風有些關係,是故震驚多些,皮笑只是錯愕,卻沒有什麼傷心震驚,表現的符合情理,至於沈密藏,根本不將秋長風的生死放在心上。王子總擔心沈密藏來救秋長風,從方纔的情形看來,實在是過慮了。”

脫歡緩緩點頭道:“不錯,本太師也是這麼看的。不過也先小心些總是無壞處的。讓龍騎帶沈密藏等人先繞圈,等金龍訣啓動後再讓沈密藏帶走秋長風,就萬無一失了。”

孔承仁道:“卑職早就吩咐了龍騎。”

脫歡輕嘆口氣,喃喃道:“也先哪裡都好,就是脾氣犟了些。”

孔承仁附和道:“太師說得極是,其實如三戒所言,早殺了秋長風,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脫歡擺擺手道:“不然,也先畢竟在迭噶面前立過誓,人欺神不欺,若是毀諾,也先在瓦剌國人面前威信何在?”

孔承仁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但他並沒有三戒那樣厚的臉皮,於是訕訕道:“是。太師……要起身去觀金龍訣啓動嗎?”

脫歡的臉上現出幾分振奮,突然問道:“承仁,你若想要改命,要如何來改呢?”

孔承仁想了半晌,謹慎道:“卑職只想一輩子能留在太師身邊,心願已足。”

脫歡哈哈一笑道:“你倒是忠心。”心中卻想,本太師費盡辛苦,終於有了改命的機會,但卻一時拿不定主意究竟如何來改纔好。也先說一人只可改命一次,也就是說只能滿足人的一個願望,當年朱元璋改命是要當皇帝,他果真當上了,我也要當皇帝嗎?

思緒至此,卻有些躊躇不決,又想,老夫已老邁,就算當皇帝還能當幾年?其實當個太師也不錯,在瓦剌呼風喚雨,好不威風。額森虎雖是瓦剌國主,還不是任由老夫擺佈?老夫在瓦剌,想讓誰當皇帝就讓誰當皇帝,若不是也先鼓動,老夫也不會聚兵準備南下。其實老夫一直在想,若能改命,長生不老最好了,可好像沒有這種可能。人之命終究有窮盡之時,金龍訣雖是奇異,終究不能讓人長生不老的。輕嘆了一口氣又想,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老夫培育多年的八萬精銳,明日就可到達半數,而也先號召瓦剌各部的二十萬人馬,也會陸續到來。如果真能推倒大明江山,再鑄成吉思汗的偉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正沉吟間,金帳有兵士進入,遞過封書信。孔承仁先展開一看,臉現喜意,低聲道:“太師,好消息。那人又傳信來了。如今朱棣命鄭和打頭陣,自己則坐陣海上,同時抽調七十二衛多半人馬南下,看來竟有意滅掉東瀛。”

脫歡接過一看,霍然起身道:“天助我也。起駕前往峰頂。”他本是患得患失的心情,但被來信激勵,重拾了雄心壯志。

很顯然,他在大明早安插了眼線,隨時都能知道那裡的動靜。

千峰蒼顏,碧穹着色。

脫歡到達昔日峰頂時,桌案早擺,也先的神色中也帶了幾分振奮之意。

姚廣孝孤單單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不看忙碌的三戒大師,只是望着遠方,若非衣袂飄動,真的讓人感覺如石雕木刻。他本來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事已至此,更知道多說無益。被欺騙的憤怒、無助的悲哀,都被他掩蓋在木然的神色中。

任由誰看到姚廣孝,心中都會不約而同地產生悲涼之意,不想再對他冷嘲熱諷。

也先見脫歡前來,迎上去,咳了幾聲,低聲道:“父親,三戒大師說,時辰很快就到。到時候,你我父子多年的願望就將一朝實現了!”

脫歡將接到的書信遞給了也先,也先望了眼,長吁一口氣道:“天作孽,尤可爲;人作孽,不可活。朱棣如此作爲,讓你我父子的大業更增勝算。”他事到眼前本也有些忐忑,但翻來覆去地想了幾遍,只感覺此事萬無一失,再沒有不成功的可能。

脫歡看着忙碌的三戒大師,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朱允炆現在如何了?”

也先望向孔承仁,孔承仁立即道:“仍舊中毒昏迷不醒。”也先略帶嘲諷道:“好在我們有兩手準備,如今也不用他了。”

聽腳步聲又起,也先向山下望去,見到朱高煦、葉雨荷在虎騎的監視下走上峰頂,也先喃喃道:“就算能夠改命,秋長風的命運也已註定,再無法更改的了!我真的想看看秋長風現在是什麼臉色。”說話間一擺手,有十數兵士上前,長矛閃動,將朱高煦、葉雨荷圍在當中。

葉雨荷臉色略變,朱高煦倒是冷傲依舊,只是問:“這是什麼意思?太師和王子想要毀諾嗎?”

也先微微一笑道:“非也,我既然答應了漢王,就絕不會食言。只是這種時候……”盯着葉雨荷,“我也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金龍訣的啓動!”

葉雨荷神色冰冷,但心頭一震,驀地想起秋長風最後所言:“你會有機會去見金龍訣改命。你不要想着許願,而是要想方設法——毀了金龍訣!”

她其實一直在掙扎,掙扎着是不是要按秋長風說的去做。秋長風無疑將她看得透徹,這才千叮嚀萬囑咐,但很顯然,她自己有時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朱高煦凝眉道:“王子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事到如今,還會有人想毀了金龍訣?”

也先向朱高煦的斷手處望去,道:“漢王損失這麼多,改命前當然不會有不利於我等的舉動。可有些人,比如說秋長風,是否會做些損人不利已的事情就很難說了。依秋長風的爲人,事先都有可能讓葉雨荷毀了金龍訣。”

朱高煦目中厲芒閃動,轉望葉雨荷,見葉雨荷神色冰封般並沒有反應,於是緩緩道:“不會的,秋長風若真的要破壞我們的計劃,就不會幫我們取來夕照。”

也先道:“漢王若是這麼想只怕錯了。秋長風是個極爲狡猾的人,他來這裡的目的有三:一是改命;二是和葉雨荷全身而退;三是毀了金龍訣,不讓我等改命。”

葉雨荷神色不改,心頭狂震,立即意識到也先說的可能是對的,最瞭解秋長風的顯然不是她葉雨荷,而是也先。

衆人神色均變,孔承仁冷笑道:“他若真的這麼想,實在是視我等於無物。”

也先緩緩道:“他這人是很貪心的。他向姚廣孝騙取夕照,就是他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步棋,只要夕照在他手上,那時候我們想不答應他都難。我雖破解了他這招,但不能不防他把毀去金龍訣的任務,交給了愛他愛到骨子裡面的葉捕頭。”

朱高煦目光遊離,終於道:“那麼,也先王子的意思是?”

也先輕聲道:“改命一事,事關重大,我不能不謹慎從事。我只請兩位稍安勿躁,只要三戒大師啓動了金龍訣,我和家父改了命之後,自然輪到漢王和葉捕頭。那時候,就算葉捕頭毀了金龍訣,也不干我事了。事到如今,漢王總不至於反對吧?”

他說得倒是合情合理,也沒有絲毫違諾的樣子,朱高煦聽了不禁目光閃爍,瞥了眼三戒大師道:“這樣好像也說得過去,那我不妨……等上一等。葉捕頭當然也不會反對吧?”

葉雨荷表面沉靜,心亂如麻,不想秋長風所想,竟也早在也先的算計之中。

朱高煦卻不等、也不用葉雨荷回答,又道:“不知道三戒大師何時能啓動金龍訣呢?”

也先也有此疑問,忍不住道:“三戒大師,你可有眉目了?”

金龍訣早擺在了黃案之上,醒目地閃耀着迷人的光芒,有如往昔。三戒大師左手持着夕照,右手掐着八卦道:“王子莫急,小人很快就好。”

三戒雖說着不急,但神色間早有了焦灼之意。

他口中唸唸有詞道:“乾轉大有,趨同人,變無妄……”持着夕照,腳下踩着六十四卦的方位,等唸到“走離位後啓動離火”時,已腳踏離位,手中的夕照一晃,有道陽光折了過去,正照在那細長的離火之上。

衆人心頭均是一跳,但見離火好像明瞭下,但轉瞬便恢復如初,金龍訣依舊是呈淡金色,不見任何變化。

三戒大師光禿禿的頭頂上倒有了變化,亮晶晶地佈滿了汗珠。他不敢去看脫歡和也先,又重新從乾位走動,周而復始,但金龍訣始終沒有異樣。

日漸西斜,脫歡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也先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三戒,怎麼了?”

三戒大師滿是惶惑,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沒有錯的,沒有錯的。王子,你再讓我想想。”

朱高煦皺了下眉頭,突然道:“你再想想只怕要日落了,難道要想到天黑嗎?”

衆人向西看去,見到離日落西山雖還有些時候,但一日也將盡了。

說話的功夫,三戒已再走一圈,神色愈發地驚恐,突然衝到姚廣孝的身前,低聲道:“師兄,你看師弟我方纔做的,哪裡有錯呢?”

他本來一副得志便猖狂的臉孔,但這刻發現所想的和實際很有出入,不由得有些亂了分寸,本想讓姚廣孝來看他的威風,但不想被姚廣孝看了笑話。

脫歡、也先臉色均變,那一刻,殺了三戒和尚的心都有。

他們見三戒和尚信誓旦旦,本來以爲他有十足的把握,可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還要去問姚廣孝?

姚廣孝怎會說出來?

果不其然,姚廣孝枯槁的臉上露出幾分嘲弄,只是望着遠方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三戒大師緊握着夕照,全身抖個不停,甚至不敢轉身去看脫歡臉上的表情,顫聲道:“師兄,師弟若啓動不了金龍訣,只怕今日就要死了。同門一場,你難道忍心親眼看到師弟死於非命?”

姚廣孝話都懶得再說,好像也有些心軟,不忍親眼看三戒和尚去死,索性閉上了眼。

三戒大師的額頭上有黃豆般的汗珠滾下,當他哀求和惡毒的表情混在一起時,就聽一人輕聲道:“原來三戒大師並沒有把握一定能啓動金龍訣啊。”

三戒大師回頭望去,見說話的人卻是朱高煦,啞聲道:“我不過是想證實一下……”

朱高煦嘆口氣道:“可我們實在沒有時間讓大師再磨蹭了。”

脫歡眉心一動,道:“依漢王的意思呢?”

朱高煦道:“三戒大師若無能爲力,不妨讓本王來試試。”

衆人均顯驚訝,就算葉雨荷都有些失色,難以置信地望着朱高煦,不想關鍵的時刻朱高煦竟會有這種本事。

三戒大師研究數十年都無法啓動金龍訣,朱高煦怎麼能夠知曉開啓金龍訣之法?

姚廣孝坐在遠處,眼簾動了動,死灰的臉上突然帶了幾分悲哀之意。只是無論是誰,均在望着朱高煦,並沒有留意姚廣孝的表情。

也先的臉色陰晴不定,示意手下撤了長槍,微笑道:“不知漢王如何來試呢?在下倒是想聞高見。”三戒大師是沒臉,也先卻是太多張臉,翻臉卻比翻書還要快,沒用的人,他棄如敝履,但一有求於人,立即變成了謙謙君子。

朱高煦從長槍林立中走出來,冷酷依舊道:“也先王子放心讓本王來做此事?”

也先眼珠轉轉,又從朱高煦的斷手上掠過,微笑道:“這世上若還有兩個人讓我相信,一個是家父,另外一個人當然就是漢王了。”他雖防着朱高煦,但從未懷疑過朱高煦啓動金龍訣的誠意。朱高煦對於啓動金龍訣甚至比也先還要迫切,這點也先當然看得出來。

朱高煦爲何會懂得金龍訣啓動之法?也先閃念之間就已想到了什麼。見朱高煦神色依舊,也不知信了他的話沒有,道:“漢王準備如何來啓動金龍訣呢?若有需要儘管吩咐好了。三戒……大師,把夕照給漢王用用。”

三戒大師滿臉都是汗水,好像還有淚水,喏喏地走來,想遞過夕照,卻又不甘的樣子。

朱高煦搖頭道:“先不用夕照。”

衆人一怔,脫歡皺眉道:“夕照有問題?”

就是這個夕照,不知經過多少波折磨難,已讓脫歡的腦袋比酒罈都要大,聞言難免有此一問。

朱高煦望向姚廣孝,卻對也先吩咐道:“給我準備四塊銅鏡大小的冰來,記住,一面可照人,另外一面要有積雪。”

衆人均是詫異,不懂朱高煦究竟要做什麼。也先也是不懂,轉念時立即傳令手下取冰。

冰天雪地,要取冰倒是頗爲容易,不多時,就有四塊銅鏡般的冰取來。

三戒大師看着那四塊冰塊,狐疑不定,皺眉苦思,似乎想着什麼。

朱高煦四下走動,吩咐道:“這塊冰放在這裡,第二塊冰放在那裡……”片刻的功夫,冰塊已被四個兵士捧着立在四個方位。

三戒大師見了喃喃道:“是大有、同人、無妄和離位。”他剛纔早轉了多圈,自然將金龍訣旁的六十四卦方位計算清楚,見到朱高煦擺放四塊冰的位置,赫然就是口訣中的方位,不免暗中思索起朱高煦的用意。

朱高煦吩咐完畢,伸手從三戒大師的手上取過了夕照,冷酷的臉上帶着幾分釋然,眼中卻略帶嘲弄地望着三戒大師道:“三戒大師,你很讓本王失望。你既然知道金龍訣是用五行相生的道理,怎麼會沒有發現這其中唯獨少了幾分水運?”

三戒大師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了。眼下只有火生土,土生金,但無法徹底運轉五行,難道說啓動金龍訣要在臨水旁?”

也先失聲道:“還要臨水嗎?”他突然想起,當初朱元璋在採石磯改命時的確是在臨江處,難道這纔是金龍訣啓動的關鍵所在?

朱高煦嘆息了一聲搖搖頭道:“也不必臨水,只要加冰即可。”他垂頭看着手上的夕照,夕照反射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帶了幾分鐵青之意。

不知爲何,也先見了心中微顫,感覺那場景似曾相識。就聽朱高煦道:“夕照本屬木,木生火,但需經水來滋潤,亦是水生木才能……”突然大喝,“葉雨荷!”

他這突然的斷喝聲未落,便手握金龍訣,臉上變色,仰天倒了下去。

衆人均是大驚失色,脫歡雖是沉穩老練,見狀也是心頭狂震,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是熟悉的,當初朱允炆適逢改命時,不也是突然中毒倒地?

難道說,舊事就要重演?

難道說,陰暗中,真的有個惡魔,每當有人啓動金龍訣的時候,就要將那人置於死地?

莫非說,冥冥中金龍訣本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然爲何每次啓動時,都有奇詭之事發生?

朱高煦爲何要呼葉雨荷的名字?莫非說,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葉雨荷暗中搗鬼,那個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女子,纔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衆人震驚失色,也先卻顧不得去看葉雨荷,只想要先搶到朱高煦的身前……

旁人卻望葉雨荷。

葉雨荷竟已消失不見,衆人均是心頭大震,幾乎以爲那個隱形人就是葉雨荷!

可只有虎騎知道不是,他看到葉雨荷已夭矯在天。

方纔朱高煦那裡生變時,就算監視葉雨荷的兵士都被詭異之事震驚而目光被吸引過去。虎騎心頭亦震,可他終究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那就是監視葉雨荷。

他在剎那之間立即望向葉雨荷,只比別人快了一眼——一眼見到葉雨荷在朱高煦厲喝聲起前,就縱身而起,躍出瓦剌軍的包圍。

虎騎自負高手,可那一刻,也詫異葉雨荷的身法,驚奇她的能力。

那一刻,葉雨荷簡直不是個人,而是變成了蹁躚驚鴻。她的飛躍之能,就算虎騎都是望之興嘆。

虎騎一聲低吼,有如虎嘯般迎上了葉雨荷。他能截住葉雨荷,是因爲他的判斷。他發現葉雨荷的目標居然是也先。

葉雨荷立即拔劍,也先對她並不看重,因此也從未想過除去葉雨荷的劍,卻不知道,葉雨荷的危險就在於她的劍。

葉雨荷一劍刺向虎騎的喉間。

要對也先下手,首先要過虎騎那一關。

一劍光寒,血光四濺中葉雨荷的心卻沉了下去,她一劍刺中了虎騎的肩頭。

虎騎未躲,也知不能躲。因此只是避開了要害,怒吼聲中雙手一夾,半空中就扭斷了葉雨荷的劍,他的雙手,簡直比虎爪還要犀利。

雙手才扭斷葉雨荷的劍,虎騎再吼一聲,伸手掏向葉雨荷的小腹,他這一抓,犀利無比,曾經從活羊身上掏出心來。

葉雨荷身形陡變,陀螺般地旋轉,竟在間不容髮的瞬間躲開了虎騎的一抓,身形落地時到了也先的面前。

也先色變,他發現朱高煦有異,心急之下立即查看,但隨即發現危險瞬間即至,葉雨荷居然剎那間突破重圍,衝破了虎騎的攔截來到他的身邊……

也先顧不得再看朱高煦,立即起身準備應戰,他反手拔出寶劍。他用的一直都是寶劍。

可當他蹲下突起時,驀地感覺頭暈目眩,同時心中熱血沸騰,涌上喉間。

這要命的時候他中的啼血之毒居然發作了?也先心中凜然,但仍在剎那間揮出了三劍。他見過葉雨荷的功夫,根本未將葉雨荷放在眼中,更何況葉雨荷此刻手中又沒有了劍。

葉雨荷後來的表現讓他實在有點失望,也讓他產生了輕視之意。一個女人再強悍,在他眼中也還是個女人而已。

可也先忽略了一點,有的女人,或許平常的時候會讓人失望,但關鍵的時候絕不會手軟。

三劍揮出後,也先再也不動分毫,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意,感覺到喉間有一點冰冷。

原來,有一尖銳之物已抵在他的喉間。

那尖銳之物,不過是個髮簪——葉雨荷的髮簪。

葉雨荷手中無劍,但在撲來時欺寶劍光寒而入,隨手拔下了青絲上的髮簪,抵在了也先喉前。青絲凌亂,可髮簪凝練如劍,穩穩地握在葉雨荷的手中。

須臾轉念,所有要撲來的兵士都僵持不動了,臉上均露出了驚詫之意——不信這個嬌滴滴的女子,竟能在虎狼之兵面前羞煞鬚眉。

峰冷雪冷人更冷。

髮簪尖光芒閃動,耀着葉雨荷雙眸中的一點寒芒,她動如脫兔,靜若處子,雷霆一擊後,冰雪般的沉靜。

也先喉間咯咯響動,半晌才道:“葉……捕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改命——改秋長風的命。”葉雨荷乾淨利索道,無一分猶豫,她也不信自己能做到這點,但她終於做到了,因爲這次本來和行刺朱棣不同。

上次她是殺人——殺一個不知道該不該殺的人,這次她卻是救人——救一個她必須救的人。

也先強笑道:“可你實在不必如此,我已答應了讓你改命,就不會食言。”

“是嗎?”朱高煦突然道。

也先的身形有些僵硬,臉色又變。

朱高煦竟然沒有倒下,朱高煦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那朱高煦剛纔爲什麼驚叫?

轉瞬明白,也先憤然道:“漢王,你和葉雨荷……在算計我?”他也是極爲聰明,立即明白了一切,剛纔朱高煦的驚叫不過是吸引旁人的注意,目的是讓葉雨荷一擊得手。

可朱高煦爲什麼這麼做?

葉雨荷取了也先手中的劍,反橫在也先的脖頸上,轉望脫歡道:“太師,你若想要寶貝兒子的命,就莫要讓人偷偷上前。”

所有悄然欲偷襲的兵士立即止步。

脫歡面沉如水,實在沒有想到,這種時候怎麼會有這種轉變。他考慮了太多的變數,當然也把葉雨荷考慮在內,方纔有十數兵士圍住葉雨荷,他本以爲萬無一失,可他還是忽視了這個女人的能力。不想就是這一點疏忽,讓局勢陡轉。

“你要做什麼?”脫歡心思飛轉,用的是拖延的戰術。

葉雨荷並未有絲毫的得意,她知道現在纔不過是開始。“我說過了,我要改秋長風的命。漢王,謝謝你。”

她直到這一刻纔是真心地感謝朱高煦。因爲在來峰頂之前朱高煦曾經悄悄對她說:“我一喊你的名字,你就出手。”

葉雨荷當初不知道朱高煦的意思,但朱高煦一喊,她立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任何機會都是搶來的,而不是靠別人的施捨。她如果不想任由也先擺佈,就一定要先發制人。

朱高煦哼了一聲,拿着夕照,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金龍訣的乾位道:“這是本王應該做的。本王的朋友本王不會背叛,對不住本王的,一定要死!”

也先受制於人,急怒欲狂,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其實命運早改晚改都是一樣的,漢王何必出此下策呢?”

朱高煦淡漠道:“是嗎?也先王子真的以爲本王瞭解的事情比你要少嗎?”

也先的臉色變了下,皺眉道:“漢王此言何意?”

朱高煦擺擺手,示意那四個手持冰鏡的兵士在方纔的方位站好。那四個兵士有些猶豫,只是看着脫歡,脫歡臉沉如冰,終於吩咐道:“照他吩咐的去做。”

也先的臉上突然現出幾分焦灼,欲言又止。

朱高煦看着那四個兵士就要歸位,冷酷的面容上突然帶了幾分譏嘲道:“其實本王也知道朱允炆爲何要殺鬼力失的。王子對秋長風遮遮掩掩,不過還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頓了片刻,“也先王子可想聽聽朱允炆殺鬼力失的理由?”

也先的臉上掠過幾分驚疑,竟不多言,葉雨荷忍不住道:“爲什麼?”她自認眼下和朱高煦一路,暗想朱高煦先改完命後自己再改也可。朱高煦既然幫她,她也要幫朱高煦達成心願,此刻她成功在即,一時間早忘記了秋長風的吩咐。

就算記得,她無論如何也要在給秋長風改命後再毀了金龍訣。而改命後自己如何逃脫,那是從未考慮的事情。

朱高煦帶着幾分哂笑道:“因爲朱允炆和也先王子都知道,這金龍訣一次啓動、只能改兩個人的命運!”

衆人變色,葉雨荷也是心頭狂震,霍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朱允炆一定要殺鬼力失,因爲金龍訣改命次數有限。脫歡曾問過朱允炆關於改命的事情,朱允炆故意說金龍訣可改很多人的命運,顯然是在欺瞞。

所有人爲了自己的利益都在撒謊,朱允炆也不例外!

朱允炆要改命,朱高煦要改命,脫歡要改命,鬼力失要改命,也先亦要改命,她葉雨荷也要給秋長風改命。

許許多多人要改命,但只有兩個人能夠實現願望。

這本來就是個殘酷的選擇,朱允炆早知道此事,因此怕鬼力失明白真相後翻臉,於是提前幹掉了鬼力失。而也先當然也知道這事,因此要先行改命,若也先和脫歡改完命,這金龍訣就是個廢物,朱高煦和葉雨荷不過是空歡喜一場。如此一來,也先不違承諾,卻又能裝作毫不知情地戲耍朱高煦和葉雨荷。

一念及此,葉雨荷這才知道也先的心腸有多麼毒辣、多麼瘋狂。這個瘋子,顯然一直等着看葉雨荷知道真相後的表現。他不但要報復,而且要報復得讓人痛入骨髓,他想給別人希望的時候再給予其毀滅性的打擊。

可朱高煦怎麼會知道這些?這個朱高煦,原來比表面看起來的還要深不可測。

也先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爲難看,雖剎那想過千般主意,但不感覺有一個有用。

他是清醒的瘋子,知道有的女人瘋起來比瘋子還要瘋,葉雨荷不傻,知道真相後,他若敢妄動,葉雨荷說不定會不惜一切和他同歸於盡。

沒有把握的事也先不會去做。可機會轉瞬即逝,他若再不行動,一切皆休……

就在猶豫間,朱高煦已一晃夕照,有一道夕陽的光線照在夕照之上,折出道金黃的光芒。那光芒一閃,瞬間就曲曲折折地連在大有、同人、無妄、離位的四塊冰鏡上。

那曲折的光線,從離位的冰鏡上再次射出,轉眼之間照到了金龍訣的離火之上。

然後就有一道紫光如龍般沖天而起,極爲絢爛。衆人雖震驚葉雨荷製造的混亂,但更吃驚金龍訣的異樣壯觀。

難道說,時隔六十年,金龍訣終於再次啓動,終究要燃起大明江山的兵禍烽煙?

三戒大師失聲道:“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的樣子。衆人中聰明的人都已知曉,原來金龍訣啓動的口訣,不是要人持夕照走六十四卦方位,而是要引光線經過這些方位,啓動金龍訣。

天地玄奧,多盡於此。

就在這時,朱高煦陡然色變,“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衆人又是一驚,立即想到金龍訣改命,必須以啓動金龍訣之人折壽爲代價,難道說朱高煦在這瞬間已給自己改了命?天威難違,同時減損了朱高煦的壽命,朱高煦這才吐血?

衆人均望朱高煦,卻見朱高煦突然握緊了夕照,掩了夕照的光芒,那沖天的紫光陡然消失不見。

朱高煦不看金龍訣,只是望向了北方,臉上露出驚駭欲絕之色。衆人忍不住順着朱高煦望着的方向看去,臉色均變得駭然驚恐。

原來紫光沖天後,遙遠的南方突然現出一道黑線。

那道黑線在衆人一望間就如潮水狂涌,卷着銀雪冬寒劈面而來。

有風起,有云動,有千峰肅殺,有夕照血色。

可風起雲動、關河蕭殺、天蒼野茫似乎也掩蓋不住那黑線的磅礴無儔和詭異迷離之意,黑潮中有旗幟招展,帶來了幾分驚心動魄。

那是一隊人馬——擁有天地浩瀚之力的人馬。這時候,怎麼會有這樣的一隊人馬出現?

也先見狀,忍不住駭然驚呼:“十萬魔軍?”

衆人心頭狂震,葉雨荷更是臉無血色,腦海中有光電一閃,那埋藏很久的記憶瞬間爆發。

龍歸大海終有回,十萬魔軍血不停!

這本是《日月歌》的預言,葉雨荷就是因爲這兩句話才捲入了無窮無盡的苦難之中。

這預言是說,朱允炆爲了重奪帝位,要藉助十萬魔軍的力量。

這本來是荒誕不羈之談,這本來是不可思議之事。

但到如今,無論誰都相信了這個預言,原來天地間真的有奇蹟,真的有十萬魔軍,真的可逆天改命。朱高煦逆天行事,啓動金龍訣後雖未說出改命的願望,但他的願望已昭然若揭。

朱高煦要統領十萬魔軍,來奪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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