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的話,宋城和有些心酸,“墨墨,不管我是什麼身份,我想與你和蘇公子結交的這份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我真心把你們當做朋友,就是因爲不想讓你們有如此負擔,所以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能夠平等。
“在我心裡,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哪兒來那麼多規矩?我依然是你的宋大哥,你不用這麼介懷。”
聽了這番話,蘇水墨才覺得自己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馬車顛簸一下,蘇水墨下意識地抓住宋城和的手,穩住自己,免得撞向窗戶。
而宋城和雖然滿臉焦急和擔憂,卻也是緊緊抓着她。
“宋大哥,我聽你剛纔的話,你,和令尊的關係並不好嗎?”蘇水墨小心翼翼地問。
宋城和頓了頓,點點頭。
蘇水墨又想起了什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以前跟我說,是令尊害死了令堂,難道老侯爺他……”
蘇水墨實在無法將老侯爺與“殺妻”這兩個字聯合到一起.
雖然她知道,地位顯赫的人家裡或許會有些黑暗面,但宋城和的品性和道德都很不錯,如果老侯爺真的如此殘暴,是無法培養出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的。
宋城和黯然失色,“我沒有說錯。我的母親,雖然不是被他親手殺死的,卻也是因他而死。
“從我記事開始,他就整日整日地不回家,不是忙着在邊關擊退蠻族,就是去各個封地平叛亂,很少回家看望我們,就算回來了,也是很快就走。
“我母親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即便是這種情況,我父親也是以戰事爲主,彷彿在他心裡,我們兩個是根本不重要的。
“對此,我也是諸多怨言,母親還安慰我,說國事比家事重要,他這樣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我信了這番話,對他也理解起來,還與母親約定好,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像父親一樣,幫他分擔戰事,讓他能經常回家陪陪我們……”
蘇水墨注意到,宋城和的神色變得有些憤怒。
“可是我實在無法原諒,這個人,居然爲了那些非親非故的人,將自己那處在危險中的妻兒置於不顧!”
宋城和憤恨地說出這句話,雙眼含淚,似乎這件事觸動到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
蘇水墨心疼不已,“令尊或許也是有苦衷……”
“他明明能救我們!”宋城和低吼道。“可是他沒有!因爲在他心裡,我們兩個根本可有可我!在他看來,兩條人命,根本比不上聖上的嘉獎!”
蘇水墨拉拉他的手,柔聲勸道,“話不能這麼說,你們遇到危險,他肯定也是想第一時間趕回來的……”
宋城和冷笑一聲,“他?呵,根本就不是!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才八歲,當時皇上根基不穩,處處提防着反叛,我們家和皇上關係密切,自然也成了目標。
“那晚他不在家,去京城巡邏了,一羣賊人看準這個機會,闖進侯府,想劫持我們做人質,威脅他就範。
“母親將我藏在櫃子裡,自己被賊人擄走,等我被宋管家放出來時才知道,母親被賊人殺了,就因爲我的親生父親不肯就範,所以那夥人真的殺了母親!”
說到這裡,宋城和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叫道,“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是他害死了母親,他一定是故意這麼做的!
“在他眼裡,母親死了反而少了個障礙,這樣賊人不能威脅他,他也就不用叛變了,我從來沒想過,他居然能如此歹毒!”
蘇水墨大吃一驚,沒料到往事居然是這樣。
說白了,這就是那種要江山還是要美人兒的選擇題,老侯爺一定是爲了江山社稷,選擇了犧牲自己的家人。
這種爲了保全大義,捨棄親人的做法,她倒是也能理解,可是真正聽起來,卻還是覺得殘忍。
自己尚且如此,更何況宋城和?
父親不肯陪伴,最親近的母親也沒了,也難怪他會對老侯爺那麼怨恨……
即便如此,蘇水墨還是不想讓宋城和在老侯爺生命的盡頭時,依然帶着對他的仇恨。
因爲她分明看出來,在得知老侯爺生命垂危時,他是最擔心的。
親情無法割捨,宋城和一定還是愛着他父親的。
想到這裡,蘇水墨趕忙用袖子給宋城和擦了擦眼淚,無力地勸道,“無論如何,令尊也是命不久矣,你這次回去,就暫且放下,好好陪陪他,好嗎?”
宋城和吸吸鼻子,冷冷道,“我只想回去給他收屍。”
蘇水墨見他說得如此絕情,也不好勸什麼,獨自看着窗外發呆。
終於趕回侯府,兩人剛下車,憂心忡忡的宋管家立刻迎上來,“城和,你可算回來了……這位是?”
他看到了宋城和身後的蘇水墨。
蘇水墨趕忙欠身行禮,“我是宋大哥的朋友,陪他一起回來看望老侯爺,也想幫幫忙。”
宋管家見她如此稱呼宋城和,心知兩人的關係一定不一般,也就沒多問,“姑娘有心了。城和,你父親在裡屋,跟我來。”
三人快步來到裡屋,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出劇烈的咳嗽聲,聽得人揪心。
宋城和只覺得心亂如麻,意識混亂,連自己是如何開門,如何走進去的都不知道,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推着自己,走到了宋景賢的牀邊。
宋景賢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見宋城和來了,趕忙將帕子扔在一旁,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城和,回來了。”
宋城和看到,帕子上有一灘鮮血,頓時覺得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一樣,愣愣地看着宋景賢。
宋管家急了,“城和,你說句話啊!”
“罷了,孩子能回來,我已經很滿意了。”宋景賢擺擺手,苦笑道。“城和,日後你若是領旨去了邊關,可千萬要注意,別像我這樣,輕了敵,落到這個下場……咳咳咳!”
見宋景賢又咳嗽起來,宋城和一陣揪心,“大夫怎麼說?”
宋管家趕忙說,“大夫說了,只要好好醫治……”
“大夫說我活不過今晚,哪怕是華佗在世,也迴天乏力了。”宋景賢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