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着坐鹿羅漢的神魂在指尖消散,李曄心頭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那是一種天地蒼生皆渺小,無人能令我低頭的霸氣無匹,是一種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爲峰的意氣風發,是一種男兒不展凌雲志,空負天生八尺軀的熱血豪邁。
在勘破坐鹿羅漢仙園的過程中,李曄體內爆發出的不服任何人的豪氣,讓他在剎那間,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好似面前的路,和他自己追尋的道,突然就豁然開朗,變得清晰無比。
李曄閉上眼,強迫自己抓住這種一閃即逝的領悟。在坐鹿羅漢用他的佛國仙園,想要讓李曄也下跪臣服,頂禮膜拜的時候,李曄感到極度不舒服,就像是被當作傻子一樣看待,被當作螻蟻一樣踩踏,人格尊嚴受到極大侮辱。
佛,不能讓他下拜。
仙,也不能讓他下拜。
不拜佛,便成不了佛。
不拜仙,便成不了仙。
他不成佛,也不成仙。
那該何去何從?
之前李曄只知道,穿越之後他體內生龍氣,說明他是潛龍,有成爲真龍天子的資格。地球上的經驗讓他認識到,只有輔佐真龍定鼎天下,修士纔有證道飛昇,位列仙班的資格,所以他決定自己輔佐自己。他以爲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就能飛昇成仙,進入仙廷。
然而這個世界的釋門和仙廷表明,就算他成就了真龍功業,仙廷也不會接納他。也就是說,李曄註定要和穿越前一樣,卡在仙人境的門檻前,不得跨越。無論他的修爲怎麼精進,對大道如何領悟,仙廷不開門,不給他仙人資格,他就不得其門而入,最終都要灰飛煙滅。
這就好比明明中了進士,但朝廷不用你,你就永遠無法爲官。
袁天罡在陽神真人境多年,仙廷給他開了門,但他不願飛昇,而李曄是註定無法飛昇。
就在這一瞬間,李曄陡然明白,他無需成佛,無需成仙,他要成的,是帝王!
他的道,是帝王之道。
凡間皇帝,天下之主。
仙廷仙帝,天上之主。
成就真龍,成爲帝王,成爲天地之主,掌控天地氣運,這就是李曄的道。
他不願拜佛,也不願拜仙,他不會給任何神仙下跪,也不會對任何人頂禮膜拜,那就只有成爲天地之主!只有帝王,才能不拜任何活着的人!
“嗡!”
李曄腦中忽然一陣顫鳴,好似有什麼隔膜給衝破。
緊接着,體內的龍氣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吟嘯,周身青白光芒大盛,身軀一脹一縮,如同心臟一樣劇烈跳動,一股股洶涌澎湃的力量,隨着龍身的律動,不停散發出來。
感受到這股力量,李曄精神一陣,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力量,既霸道凌冽,又溫潤如風,如陰陽兩極,共生共榮。
在李曄的意識中,龍氣已經由青白之色,變成了一片通紅,隨着龍身一脹一縮的律動,全身鱗甲張開,好似要像蛇一樣脫皮,獲得新生與進階!
李曄精神一振,隨即就感到龍氣散發出來的力量,如同燃燒的火焰一樣,在他身體中到處竄動,彷彿一刻也不想停留,要悉數爆發出來。而龍氣的律動始終沒有停歇,李曄竟然感受到了濃烈的飢渴之意,好似龍氣還需要某種力量的刺激和補充,才能完成它該有的蛻變與進階。
李曄對帝王之道的領悟,喚醒了龍氣的血氣,讓它有了進階的慾望,但這還不夠,李曄還需要力量,無論是壓力還是動力。
意識到這點,李曄將目光投向沁州城,又回去看了看李嗣昭。
......
自從李曄出戰,聖嬰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對這位獲得妖族認可,跟妖族達成聯盟關係的凡間親王,聖嬰知之甚少,所以不無好奇。
在來之前,這份好奇還很小,對彼時的聖嬰而言,一個凡間的陽神真人,根本無需費心思量,只要對方乖乖聽話,不妨礙聯盟大局即可。真見了李曄,初次交鋒,聖嬰便吃了暗虧,心中極爲不爽,雖然名義上保證聽從李曄號令,但實際上,卻無時不想找個機會翻身,奪回本該屬於他的聯盟指揮權。
說到底,李曄遠沒有讓聖嬰服氣,兩人境界差距太大,要聖嬰心甘情願服從一個明顯比他弱小的人,有些難爲他。
親眼看到李曄殺降龍羅漢,對聖嬰是一個不小的衝擊,對方畢竟是地仙境。聖嬰跟李曄交過手後,知道李曄實力頗強,能夠對抗地仙境。但那時以爲,也只是能對抗而已,勝負難料。誰能想到,李曄見面就將降龍羅漢擊殺,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用的方式還跟對付他一樣,都是純粹比拼修爲之力。
降龍羅漢死了,聖嬰很驚訝,但也僅此而已,還不至於震動。他還能給自己找個藉口,說李曄之所以能迅速戰勝降龍羅漢,是因爲出其不意,也是因爲對方對他不瞭解,沒有防備。
和飛鴻大士一樣,聖嬰不認爲李曄能一直贏下去,坐鹿羅漢出手之後,他認定李曄會陷入苦戰。
沒想到坐鹿羅漢死得更快。降龍羅漢好歹還跟李曄對了一掌,十八羅漢之首的坐鹿羅漢,卻是直接自己衝到李曄面前,就攤開雙手放棄抵抗,把脖子送到了李曄劍下——從旁人的角度看,剛纔的戰鬥就是這麼回事。當然,聖子很清楚,那是因爲坐鹿羅漢仙園被破,受到了嚴重反噬。
聖嬰這回是完全被震驚住,愣了好半響。
聽說李曄得了袁天罡傳承,還竊取了道門爲黃巢準備的青蓮,修爲之力渾厚強勁異於常人,可以越階挑戰。這聖嬰能夠理解。但李曄破坐鹿羅漢的仙園,又是怎麼回事?那可是在瞬息之間就破了!這需要李曄對大道的領悟,對比坐鹿羅漢,具備壓倒性的優勢,而且還形成了自己的道。
自身道心穩固,才能不受坐鹿迷惑,纔有機會反過來重傷對方。
“這傢伙,竟然在真人境就對大道有了如此領悟,能夠碾壓十八羅漢之首的坐鹿羅漢......”聖嬰看李曄的眼神十分複雜,“這廝到底是什麼怪胎,難不成不是普通人,而是哪位仙人轉世?”
想到這裡,聖嬰暗自點頭,也只有這個答案,能稍微解釋李曄這麼強悍。
沁州城頭,望着灰飛煙滅的坐鹿羅漢,李克用眼中掠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喜色,有解恨的意思。不過這絲喜色很快就消散無蹤,倒不是因爲李克用掩飾得好,而是真真切切消失了。坐鹿羅漢被殺,李克用固然覺得大快人心,但李曄表現出來的實力,未免太過逆天。
李克用清楚的認識到,如果李曄想要殺他,恐怕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如果沒有佛域的保護,他隨時都有可能死於非命。
念及於此,李克用雙眸漸漸佈滿血絲,看李曄的眼神也充滿嫉妒,這份嫉妒很深重,以至於變成了怨恨。
他覺得世道不公,爲何李曄能這麼快就變得這麼強?
爲什麼能戰勝仙人境的,不是他?他李克用打小被釋門看中,得到釋門傾力培養,十幾歲就踏上戰場,戎馬半生,幾經沉浮,平定黃巢,比誰差了?爲什麼能殺仙人境,能睥睨四方的不是他李克用?
“大士,這......”善財童子看向飛鴻大士,欲言又止。
飛鴻大士給酒壺蓋上了蓋子,正身而坐,雙眼一動不動平視李曄,眉頭微蹙。
李克用也看了飛鴻大士一眼,目光復雜,事到如今,他也想看看,對方是不是打算親自出手了。
飛鴻大士沒打算親自出手,因爲她之前被李曄重傷,傷勢還遠未痊癒,這個時候冒然出手,根本就沒有取勝的把握。
“大士,是不是讓空閒的羅漢,上去一起圍攻李曄?”善財童子建議。在飛鴻大士傷勢未愈,且被紅孩兒牽制,不能親自出戰的情況下,有能力解決李曄的,就只有另外那些地仙境的羅漢了。
善財童子眼力勁不差,他已經看了出來,李曄能迅速戰勝地仙境,都有取巧之嫌。或許他的戰力,的確足以擊殺任何一名羅漢,但要是有三兩名羅漢聯手,李曄就斷然無法取勝,自身還要落入危險境地。
飛鴻大士揮揮手:“讓他們上!”
李克用和善財童子同時鬆了口氣。
李曄本來是對李嗣昭出手,坐鹿羅漢及時趕到救援,將他攔下,眼下李曄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姿態,將坐鹿羅漢瞬間擊殺,自身並未離開李嗣昭多遠。
坐鹿羅漢死後,李曄重新看向李嗣昭,他很清楚,只有將對方擊殺,平盧軍才能迅速攻佔軍營。
不過不等李曄動手,就有幾名真人境僧人,從各處衝殺出來,率先向李曄發難,以攻爲守。
李曄迅速環顧四周一眼,將敵我情況納在眼底。對方出手的真人境有三個,都是陽神真人,看來是佛域保護李嗣昭,這個軍營主將的固定配置。在他們三人之後,還有數名羅漢從沁州城現身,不下六七人,已經準備向李曄這裡趕來。
現在的形勢很明顯,敵軍勢大,李曄無法硬拼,只有迅速撤退,才能在地仙境羅漢包圍過來之前逃開。不過如此一來,李曄這回出手,沒有能夠拿下軍營,戰果不符預期。
他已經將實力暴露的差不多,引起了對方足多的忌憚,這下退回去之後,下回再出手,就不可能再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李曄不用想也知道,此戰之後,無論是飛鴻大士還是李克用,都會收起一切輕視之心,開始嚴防死守。
那些地仙境的羅漢,必然也會幾人一組,保護重要目標,不給李曄擊殺重要目標和羅漢的機會。要是果真如此,那麼地仙境修士佔據多數的佛域,就會牢牢把握這場戰爭的主動權,李曄也就別想突破沁州城防線,更別說佔領太原了。
這場戰爭的難處在於,李曄是進攻方,他必須要率軍攻到太原城去,纔好爭奪那線天機,而李克用和佛域只需防守即可。
簡而言之,李曄不能錯過眼前殺李嗣昭的機會,一旦錯過,沁州城就不好打。
要想破沁州城,就必須先殺李嗣昭,奪取軍營。
但如果他擊殺李嗣昭,就會錯失退走的良機,哪怕只是剎那的耽擱。對於真人境地仙境的修士而言,這一剎那足以讓他們對李曄展開圍攻。
電光火石之間,李曄已經拿定主意。
李嗣昭一直關注着半空中李曄的動向,他也是練氣高段的修士,自然能看清場中形勢。在佛域僧人相繼出動的情況下,李曄若是繼續向他出手,自身就會落入被圍攻的境地,除了退走別無他途——地仙境的圍攻,可不是小事,以李曄展現出來的實力,雖然修爲之力渾厚,對大道領悟深刻,但面對衆人的術法攻擊,這兩者根本不足以讓李曄取勝。
念及於此,李嗣昭大笑兩聲,乜斜李曄嘲諷道:“李曄小兒!你敢闖我軍營,那是自尋死路!有種就別逃,跟本將一決生死!本將叫你見識見識,何爲河東軍威!”
李嗣昭聲音很大,語氣很猖狂,充滿嘲諷和挑釁之意。不知道的人,只是聽這話,還以爲他已經天下無敵,而李曄只是縮頭烏龜。他的話傳遍了半個軍營,河東軍的將士都聽到了。
他自然是有意爲之,身爲主將,必須時刻保證將士們的鬥志。
李嗣昭身在戰陣中,身着鮮亮明光鎧,仰首挺胸看着李曄,意氣風發,看着英姿不凡,不愧是河東軍有數的高級將領。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李曄輕笑一聲,升起靈氣屏障環繞周身,當他的話出口的時候,盧具劍已經劃過一道短促犀利的流光,到了李嗣昭咽喉前。
身爲兵家戰將,李嗣昭人陣合一,任何針對他的攻擊,都會被戰陣之力抵擋,戰陣不破,他就不會受到致命傷害。
然而李曄一劍掠來,縈繞戰陣的濛濛光芒,猶如泡沫一般被直接切碎,根本就沒有起到防禦作用,數千將士猶如被颶風吹倒的麥子,一邊倒的倒了一地。
在李嗣昭驚恐和不解的目光中,流光沒入他的身體,他聽到嘭的一聲炸響,隨即就感到身輕如燕,好似飄了起來。
等他的視線落向下方,這便發現,他整個身軀已經炸成血霧齏粉,完全不復存在,只有頭顱高高飛起,被李曄抓住了頭髮,捏在手裡。
李嗣昭至死都用見鬼的眼神瞪着李曄,他不理解,李曄貴爲大唐親王,是千金之軀,本身修爲更是達到陽神真人的境界,高高在上,與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的人,爲什麼會爲了殺他,不惜把自己置身險境?
李嗣昭從來不覺得他有這個份量,有這個資格,所以他從來沒想過李曄會對他出手,會屈尊跟他計較,所以他纔敢出言嘲諷。誰能想到,李曄說動手就動手,眨眼間他就被炸成了血霧,連腦袋也被李曄提在手裡示衆,連個後悔和求饒的餘地都沒有。
“魔頭!你死定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卻要自己來送死!”
“一起動手,別給他逃走的機會!”
親眼看到李曄斬殺了李嗣昭,三名陽神真人大感顏面受損,憤怒的一起發動術法,向李曄攻過來。
在他們身後,六七名羅漢也到了位置,開始全身散發金光,手中一面掐訣,嘴裡一邊唸唸有詞,長天烏雲翻滾,日月無光,金光普照大地,好似有漫天神佛即將下界!
李曄神色不動,提着李嗣昭的人頭,如一根利箭,筆直升入高空。
他速度奇快,成功閃避了三名真人境的攻擊。但也落入六七名地仙境的圍攻之中,並且到了術法覆蓋範圍的中央地帶。
不遠處的南宮第一、蘇娥眉、聖子等人,看到李曄化身光柱,沖天而起的這一幕,都驚訝不已,他們都看得很真切,李曄這是一頭鑽進了羅漢們的包圍中。
“李曄這廝,這是要作甚?他瘋了不成?”聖子怔了半響。
“他這是眼看躲不過對方的術法攻擊,所以打算跟對方同歸於盡了?”南宮第一想到一個可能。
“他之前明明有機會逃走的,爲何不走?爲了殺一個凡人將領,讓自己落入險境,他不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衆人之中,只有九尾妖狐看清了戰鬥的始末,因爲她沒有用心戰鬥。
“李曄摘下了李嗣昭的人頭,壞了他們把守轅門的兵家戰陣,趙破虜要攻進軍營就輕而易舉。不過若是李曄自己受創,那就是得不償失。趙破虜也很可能被對方斬殺!”聖子對局勢看得很透徹,“要是李曄被對方擒下,那可就是送死了!”
“閉嘴!“南宮第一大怒,“李曄不會自掘墳墓,看着便是!”
長空之上,金云爲蓋,翻滾舒展,好似滔滔大河,無數金光從雲層透出,六七名地仙境羅漢,各自身形暴漲,直達百丈大小,皮膚全都變成了金色,這讓他們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太陽,散發出刺痛眼眸的光芒。
這六七名百丈金色羅漢,圍成一圈,同時伸出雙手,向中間的李曄按去!每一隻手都是一朵雲,手心金芒如日,輻射百丈範圍,金芒所到之處,萬物灰飛煙滅。
在七名羅漢中間,李曄顯得無比渺小,就跟螞蟻一樣,看起來不堪一擊,莫說被手掌擊中,哪怕是被金芒輻射到,也會被烤化,直接化爲飛灰。
大地之上,數十萬將士正在激戰,廝殺片刻都沒有停止,到處塵土飛揚,鮮血迸射,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但對發生在他們頭頂的這一幕,普通將士並不能感受到什麼玄妙,因爲他們的目力,無法抵達雲層之上。
只有真人境的修士,才能真切看到這一幕,而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修士,無不心神搖曳,被地仙境羅漢的大手筆所震懾,那的確是能夠移山填海的力量。
面對羅漢們的發力圍攻,李曄神色平靜,有一種赴刀山火海如履平地的意志,李嗣昭的人頭,已經被他向沁州城頭拋出,此刻,他將盧具劍豎在眉前,沉眉斂目,在狂風暴雨襲來之際,默默唸動功法口訣。
在他體內,通體發紅的龍氣,仍舊在一脹一縮的有力脈動。
七名羅漢齊齊俯首,個個嗔目看向中間的李曄,在他們眼中,面前這個渺小的人間修士,並沒有半點兒驚慌。他沉靜如林,深邃似海,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個漩渦,紫色氣雲在他身周縈繞,如同火焰一樣在燃燒。粒粒星辰微光在紫色雲帶中若隱若隱,猶如清晨露珠,好似在引導着什麼東西的綻放。
羅漢們並沒有停手,實際上,在他們眼中浮現出李曄身形的時候,手掌就已經按了下去,手心下的金芒猶如日火,以李曄爲中心合在一起,明亮刺眼,很快淹沒了李曄的身影,讓人看不清下面發生了什麼。
隨着衆人手掌不斷合攏,手掌間的金光越來越強烈,一束束光柱從指縫間反射出來,四散流溢。
羅漢們的手掌相繼合攏,流散的光芒漸漸消失,已經沒有縫隙可以瀉-出光柱,合衆人之力,硬生生製造了一個快要完成的封閉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只有亮到極致的金芒日光。對羅漢們而言,那是可以淨化一切的光芒,是佛陀的意志,不容忤逆,哪怕是仙人也不能避免被抹殺。
一旦縫隙全都消失,這個結界就會完成。
七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察覺到了對方眼中的得意和如釋重負,那最後一寸縫隙,終於要被合上。通過那絲縫隙,衆人還能看到裡面亮到極致的金芒,那是沒有任何雜質的光明,任何東西存在於其中,都會被淨化。李曄雖然強,但終究還是要死。
“這魔頭此時已經被燒成灰燼了吧?”歡喜羅漢稍顯迫不及待。
“沒有任何人能在這裡面生存,仙人也得灰飛煙滅,那魔頭何能例外?”舉鉢羅漢傲然道。
“這魔頭狂妄自大,明明看到我等出手,竟然還敢湊上來,他是以爲他能抵擋我們的出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坐鹿師兄和降龍伏虎師弟,折在這麼愚蠢的傢伙手裡,真是冤枉至極!”託塔羅漢飽含憤怒的不屑道。
“這魔頭修爲之力不錯,對大道領悟也深刻,但畢竟只活了幾十年,太過年輕氣盛,免不了得志便猖狂,稍有成績就目中無人。他接連戰勝降龍與坐鹿,生了驕縱之心,有找死的行爲,也就不足爲奇了!”靜坐羅漢言語冷靜,見解深刻。
說道這裡,衆人凝神靜氣,齊齊一聲低喝,最後一絲縫隙中的最後一絲光芒,就此消散無蹤,整個結界已經完成!
“大局已定,這魔頭已經死了......”過江-羅漢面露喜色,衆人聽了他這話,都是神色一鬆。
但就在這時,歡喜羅漢忽然臉色一變,急忙大喊一聲:“當心!”
衆人還未回過神來,便看到已經合攏的結界,再度散開一道道縫隙,就像是不停膨脹的氣球,在頂着衆人的手掌往外挪,只不過這回露出的,不再是金芒日光,而是紫色雲帶!
“壓下去!”
“把結界合攏!”
“不要往後退!”
七羅漢一個個面色鉅變,紛紛低吼出聲,隨着他們的手掌被撐開,越來越多的紫色雲帶流溢出來,縈繞在衆人手掌周圍。羅漢們使出了全部修爲之力,想要將結界壓回去。
他們的手臂上漸漸青筋暴突,禁不住開始顫抖起來,就好像跟他們在較勁的,不是一團渺小的紫雲,而是一頭身形巨大蠻牛。無論他們怎麼用力,都無法扭轉局勢,只能眼睜睜看着紫雲越來越大,手掌被撐得越來越離開原地。
舉鉢羅漢忍不住嘶吼一聲,他手臂上不僅是青筋暴突,像是爬在身體表面的蚯蚓一樣突兀,就連金色肌膚都開始寸寸皸裂,可想而知他面對的是多麼大的壓力。
其他羅漢的也比舉鉢羅漢好不到哪裡去,有的人臉色陣青陣白,有的人已經嘴角溢血,還有的人渾身都在發抖,像是打擺子一樣。
“怎麼會這樣?”歡喜羅漢心驚的望着眼前異象,臉上漸漸刻上了恐慌之色,“他一個陽神真人,憑什麼能力抗我們七人合力?”
沒有哪個羅漢能夠回答他,因爲他們心裡的想法跟他一樣。
忽然間,一個淡漠的、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在每個羅漢耳畔響起:“若不能戰勝你們七人合力,我又怎會給你們七人合圍的機會?”
聽到這個聲音,羅漢們一個個手腳冰涼,如同給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在此之前,李曄沒有出聲,他們還抱有一絲奢望,希望李曄只是臨死反撲,鬧出了一番動靜,馬上就會消散。但是李曄的聲音出奇平穩,莫說不像是瀕死狀態,聽起來就像根本沒受什麼傷。
神色大變,感到匪夷所思的羅漢們,在聽到李曄的聲音後,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他們手掌下的紫雲陡然轟的一下炸開。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在每個人耳畔炸響,帶着滄桑古老而又殺伐深重的氣息,好似經歷了萬年歲月,有過數不清的血火搏殺。
在金芒中心,一道紫色龍氣沖天而起,掀起了百層雲浪,涌動千丈風雲,羅漢們受此衝擊,本就青筋暴突、皮膚皸裂的手臂,霎時間炸開,爆出團團血霧!手臂之上再無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身體如遭重錘,紛紛倒飛出去。
爆開的紫雲瞬間遮蔽了蒼穹,先前金光瀰漫之處,此刻被紫雲全都吞沒。方圓數百丈之內,只有紫氣東來的盛景,讓人仿若置仙境。
在爆炸的中心地帶,長髮狂舞、衣袂翻飛的李曄,氣勢如虹的提劍衝了出來。
在他身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散發着古老滄桑的氣息,時而霸道凌厲,時而溫潤如風,一左一右交相輝映,不停攀升,襯托得李曄深不可測,好似從遠古洪荒走出來的戰神一般。
李曄的目光,從羅漢們身上掃過,看準了對方的方位之後,嘴角勾勒出一抹寒意,“步步生蓮!”
向四處飛離出去的羅漢,還沒脫離紫雲籠罩的範疇,陡然感到深入骨髓的惶恐心悸。猶如過街老鼠突然被強光照到,引來無數人圍追堵截,剎那間喪失了所有信心與張力,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消失的一乾二淨,只剩下引頸受戮的本能。
這種頹唐認命的沮喪感,兀一出現便讓體內靈氣運轉晦澀,好似剎那間就要枯竭。然而十八羅漢畢竟不是普通人,一晃神就反應過來。回過神後,羅漢們不僅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更加心寒。因爲紫蓮已經在他們眼前綻放。
在晨曦沐紫的領域內,李曄擁有瞬間移動的能力,再加上“步步生蓮”劍式本身的威力,這些已經被龍氣重傷的羅漢們,哪裡能夠抵擋,一個接一個被盧具劍削掉了腦袋,屍首分離着從半空墜落下去!
在七名地仙境下落的地方,李曄顯出身形,提劍而立,睥睨天地。
龍氣還在律動,只不過已經不再熾熱通紅,看起來不再那麼猙獰可怖,原本的青白之色,也變成紫色,形態看起來更加矯健有力。就像一個普通人經過訓練,身材體型都變得完美,充滿力量感。
之前的龍氣也有力量,但力量並不突出,李曄藉助龍氣之力,也只不過能夠越一級挑戰而已。加上青蓮之力和《紫氣東來》的功法,配合盧具劍才能戰勝比他高兩級的對手。但是現在,龍氣完成了第一次蛻變,力量大爲增強。
不僅如此,龍氣代表的是潛龍資格,成爲真龍是它的終極目標,在李曄領悟和觸摸到帝道——帝王之道的門檻後,龍氣已經被喚醒了一部分靈性,現在有了自己的意識。
這個意識,李曄還沒來得及溝通,不過據他感覺,那就是另一個“自己”。一個道心堅定,誓成帝王的自己。
何謂帝道?李曄目前摸到了帝道門檻,有所領悟,說得直白些,帝道第一個特點,只有兩個字——不服!
誰也不服。
這就是帝王!
帝王只服自己。
佛不能讓我服,仙也不能讓我服,我連命運都不服!
不服,所以絕不認輸,所以不甘人下,所以要登臨絕頂!
李曄初次動用紫龍之力,就將七名地仙境的羅漢重創,此刻忙着梳理力量,沒有輕舉妄動。
在他靜立的時候,半空中的紫雲徐徐散去,真人境以上的修士,擡頭仰望,都看到了完好無損,提劍而立的霸氣身影。
聖嬰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半空中如神如仙的李曄,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驚魂甫定:“我的個娘,這廝還真的能打十個,這是個什麼怪物?!”
剛剛李曄跟羅漢們的交手,聖嬰可是瞧了個真切,任何細節都沒放過。七大羅漢最後的合力一擊,威力何其巨大,聖嬰自忖都不一定無傷接下——畢竟被壓到手心裡去了,一般聖嬰也不會落入那樣的境地。
但是李曄不僅接下了,而且還趁勢反擊,直接將七大羅漢震傷,再一舉反殺。如此手段,在聖嬰看來,已經是驚天地泣鬼神,世所罕見了。
“看起來這廝好像沒有受傷.......”聖嬰使勁兒打量着李曄,希望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不對,他絕對是裝的,肯定受傷了......這要是沒受傷,豈不是比我還要厲害?這不能夠,那要是比我還厲害,我還來幫個屁的忙,我可是天仙境!”
聖嬰想着想着,臉色就開始發白。因爲他剛來的時候,就跟李曄對了一場,當時他壓制境界跟李曄硬拼,被李曄擊敗,一直認爲是自己落入了李曄的算計。現在看來,以李曄如今展現出來的實力,根本就沒有必要算計他,直接就能跟他對抗......李曄到底有多強,他的底線在哪裡?
不過聖嬰沒有時間多想這些,因爲場中有了新情況。
七大羅漢被殺,饒是以飛鴻大士的漫不經心,也被震得直接從女牆上跳下來,睜大眼睛盯着李曄,恨不得把他看的通透。
對飛鴻大士而言,生死不算什麼,那都是宿命,能活的時候就活,該死的時候就死。生與死,乃是萬物生長、世道輪迴的規律,沒什麼需要在意的。
飛鴻大士不在意羅漢們的死,但羅漢們也死得太快了,這纔是飛鴻大士失態的原因。
飛鴻大士看向李曄,她之前從沒覺得,七大羅漢會死在李曄手裡,這也是她意外的根由。
“你到底隱藏了多少東西?你的底線到底在哪裡?”飛鴻大士看着李曄,自我呢喃了一句。
李克用已經快要站不穩,他一隻手扶着女牆,五指成爪,深深抓進磚石裡,藉此才穩住了身形。
他已經不再看李曄,因爲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目光去面對李曄,他盯着女牆上的一點,盡力平復自己行將崩潰的心境。
強大,太強大了,強大到不合常理,強大到不可戰勝。有一個這樣的敵人在眼前,在對自己發動進攻,任誰都會感到無力,感到惶恐,感到崩潰。
在李克用看來,能通過努力戰勝的對手,都不值得忌憚,因爲他可以付出任何努力。但是面對李曄,面對今天的李曄,李克用自忖他再努力,也完全沒有辦法說去戰勝。
差距太大了,大到根本無法通過努力追趕,這纔是最令人感到絕望的。
“你們不會就這點人吧?再派高手,去把他殺了!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的,看着他殺了你們的人,還能目中無人的在外面逞威風?”李克用忽然扭頭盯着飛鴻大士。
先前李曄初次出手,對付降龍羅漢的時候,李克用看到降龍羅漢被殺,心裡還有些暢快,他看不慣降龍羅漢做派,絕對對方太過高傲。
但大敵當前,自己人死了,李克用還能覺得大快人心,是因爲他很篤定,佛域來的這些仙人,只要認真對待,李曄一介凡人,怎麼都無法抵抗,一定會被殺,所以他並不擔心。
他認定了李曄會死,會被殺在沁州城前,那麼讓李曄在死之前,也殺掉幾個他看不順眼的人,自然令人高興。
但是現在不同了,七名地仙境的羅漢一起出手,在率先發難圍攻李曄的情況下,不僅沒有把對方怎麼樣,反而被李曄給全部反殺,這就太恐怖了些。
飛鴻大士淡淡瞥了李克用一眼:“你在恐懼?”
“恐懼?”李克用怔了怔,隨即竟然認真點頭,一點也不介意承認,“我是恐懼。這樣的李曄,難道還不值得讓人恐懼?你們還有辦法對付他媽?如果沒有,就不是恐懼的問題,我們都會死!”
飛鴻大士輕笑一聲:“隴西郡王,原本我以爲,你也算儀度不凡,有人主雄姿,看着叫人心折。但是如今看來,跟李曄那廝一比,你還真是差得太遠,可謂雲泥之別。”
李克用頓時漲紅了臉,想要發怒咆哮,又不願如此失態。徹底丟了臉面,讓人更加看不起,但不發怒又顯得過於軟弱,不符合人主姿態。心底糾結,李克用雙手抖了又抖,臉上肌肉抽了又抽,看起來格外不堪。
不過李克用並沒有難堪太久,因爲飛鴻大士很快就離開城牆,飛臨當空,直奔李曄而去。在她身後,還有兩名佛域僧人跟隨,看他們的修爲,竟然比十八羅漢還要高,儼然是天仙境的修爲!
他們動作很快,瞬間就到了李曄面前。
作爲天仙境的大能,他們要殺李曄並不難,至少在他們看來不難。雖然飛鴻大士重傷未愈,不能出手,但兩名天仙境,已經是足夠。
飛鴻大士等人沒有對李曄出手。
因爲聖嬰也帶人趕到,雙方几乎是不分先後,都站在了李曄面前。
飛鴻大士神態自若,完全沒有劍拔弩張之態,輕鬆的像是踏春出遊,路遇友人,所以上來寒暄兩句。她一動不動注視着李曄,毫不掩飾自己的濃厚興趣,殷紅的脣角微微一動,竟然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安王李曄?”
李曄臉色黑了黑。
安王李曄,這個開場白當然很熟悉。上回兩人交手,對方打算用羊脂玉淨瓶把他收了的時候,就是如此問的。
羊脂玉淨瓶,自然還在飛鴻大士手裡。
對方大大方方站在面前,嘴角含着意味分明的揶揄笑容,面對這個招呼,李曄是應聲,還是不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