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興帝醒來之後沒多久,壽寧宮中也再一次傳來了好消息:一直昏迷的容太后,醒過來了!
先是太后和皇上兩個人先後昏迷,現在又皇上和太后先後醒來,這種情況,既幸運又詭異。
就有人在操控一樣,不然,這樣的情況真是無法解釋。
不管怎麼說,容太后的醒來,還是讓皇城內外都十分高興,紫宸殿中的景興帝也不例外。
容太后是他的生母,又爲了他的登位苦心盡力,感情自是不用多說。再說了,容太后醒來康復,就能拿回總領後宮的大權了,這對景興帝來說也是一個大助力。
只是,伴隨着容太后醒來這一個消息的,還有尚藥局太醫艱澀的彙報:“太后娘娘身體受損,這次醒來,怕是……怕是迴光返照了。”
負責爲太后診治的,是尚藥局的商太醫,他跪在紫宸殿,硬着皮頭說出這邪。
據他診斷,太后脈息薄弱,時斷時續,這一次醒來,怕是凶多吉少了。
商太醫的話語,讓景興帝心頭大駭,原本就病白的面容,看起來更嚇人了。
“皇上,請保重龍體……”商太醫和一衆內侍齊聲說道。景興帝大病初癒,他們真的擔心就連景興帝會有損失。
“朕沒事,朕沒事。商太醫,母后的病情,是怎麼回事?”景興帝壓住心中驚慌的情緒,這樣說道,卻忍不住雙手哆嗦。
容太后正值盛年,身體一直康健。景興帝沒有想到,一直陪伴在身邊的母后,會有離開他的一天。
容太后此前,只是一個位低的嬪而已,鍾粹宮和十二皇子所的事情,突然就在景興帝腦海中會放。母子相親、熱鬧歡樂的畫面。似乎離他很遠了。
如今,紫宸殿內外都是金吾衛守兵,在他旨意之下,大臣和妃嬪都不能進來了。景興帝,自己也很久沒邁出殿門一步了。
驀然間,景興帝發覺,不知從何時起,他就孤零零一人了。是在被冊立爲太子之後?還是在登位爲帝之後?
“太后驟然昏迷,想必是心脈堵塞。太后娘娘,畢竟是有年紀了。心血供給不足,昏迷期間,各臟器都已經敗壞。所以,所以……”
商太醫不知道景興帝的心緒。只惶恐地回答。他這一番話語,說得模棱兩可。事實上,他也不不知道容太后爲何會突然昏迷,又怎麼會突然醒來。
他只診斷出一點,壽寧宮中的容太后。大限將到了。
隨後,一直服侍容太后的大宮女疏枝,來到紫宸殿見了景興帝。
她的稟告,對於景興帝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啓稟皇上,太后娘娘……眼看着就不行了。奴婢斗膽,請皇上移駕壽寧宮。見一見太后娘娘。”
疏枝形容哀傷,語氣中還有淚音。她來,是請景興帝前去壽寧宮見容太后一面。或許,是最後一面。
“來人,立刻擺駕壽寧宮!朕要去見母后!”聽了疏枝的話語,景興帝立即下令道。吩咐內侍和金吾衛準備,他要去壽寧宮!
景興帝的命令,金吾衛和內侍們當然不敢不遵。他們在紫宸殿中加強戒備,只是爲了防止有人對景興帝不測,有個預防而已。他們內心。是絕對不相信有人那麼大膽,真敢衝到皇城中來對景興帝不利。
當然,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將壽寧宮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刺客之類的,才恭請景興帝進去。
尚未踏入容太后的寢室,細碎的哭泣聲就傳了來。原來是皇后左氏和一些妃嬪,正守候在容太后牀榻前,忍不住低泣的,正是他們。
容太后要有後宮妃嬪侍疾,這不僅是出於孝道,還是皇家一項制度。皇后和妃嬪們出現在壽寧宮這裡,景興帝並不意外。
他只淡淡說了一句:“你們都退在一旁吧。朕要和母后說說話。”
景興帝這一吩咐,牀榻邊的左氏和其餘妃嬪,邊“刷刷”站了起來。她們眼中有淚,然而妝容精緻動人,含情脈脈地看向景興帝,梨花帶雨別有風味。
可是景興帝哪裡看得見,他只看着牀榻上的容太后,心中大駭大傷。這……是他的母后嗎?
容太后雖然比不上慕太妃這樣的絕色,容貌卻是不差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掖庭時就被景興帝看上。又加上後宮女人,多的是保持容貌的法子,容太后就算移居壽寧宮,也沒有多少老態的。
可是如今容太后顴骨高聳,臉頰尖了下去,額頭上的皺紋清晰可見,甚至,鬢邊還有了許多白髮。這樣蒼老枯瘦的人,絕對不是他印象中的容太后!
容太后聽到景興帝的話語,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珠子,也是黃濁的,不知是蒼老還是因爲到了彌留之時。
“皇兒,你來了。”相比景興帝的震驚,容太后反而很從容,說出來的話語也很淡定。如果不是她的語速尤其慢,光聽聲音,是絕對想不到容太后如今的樣子的。
“母后……”景興帝哽咽,神色也無比黯然。
雖然他妻有子,但是他心中,血脈親人,就只有容太后一個人。可是,容太后這個樣子,真的和疏枝說的一樣,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也消瘦了,想必朝政艱難……”容太后見到景興帝的樣子,也一陣心疼。她不知道景興帝也昏迷剛醒的事情,還以爲他是爲了政事操勞。
容太后伸出手,看碰觸一下景興帝。她也自知時日無多了,這樣的母子親倫,還不知能不能再有。
“母后……”景興帝握住了容太后枯枝似的手,只覺得喉嚨被塞住了一樣,再不能說什麼。
他是帝王至尊,可是他也是一個兒子呀。
遠遠退在後面的皇后左氏,見到景興帝的動作,忍不住抽出帕子印印眼角,遮掩住真正的神色。
真好……左氏心中忍不住感嘆道。
而那邊,容太后還在和景興帝說着話語,她的語速越來越慢了。顯然,說話,對於她來說,越來越難了。
景興帝想讓容太后不再說了,可是容太后儘管吃力,卻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她怕,現在不說,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讓沈華善回朝吧……他會輔助你的。”到了最後,容太后突然緊緊握住景興帝的手,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容太后醒來之後,沒有人和她提過前朝政事。在唐密離開皇后之後,前廷的政事,就沒有傳到壽寧宮了,所以她不知道沈家起兵一事。
她難得醒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前塵往事,還是想到了當年在鍾粹宮爲嬪的情況。她想起沈家的好來了,還是覺得,沈家是可以作爲景興帝助力。
如果沈華善回朝幫助景興帝,那麼她就算是走了,也能安心。
可是她不知道。時移勢易,一切都不同了。人無再少年,勢無再相同,如今的沈華善,不是景興帝可以隨時召回的了。
分道揚鑣就是分道揚鑣,道不同不相爲謀,到了決裂之時,再不能挽回了。就算景興帝肯召回沈華善,沈家也停不下腳步了。
何況,景興帝怎麼肯?怎麼肯召回沈華善?怎麼肯低下頭安撫沈華善?
在他的心中,沈華善就是他的奴才而已。如今奴才竟然作反,當然是要狠狠擊殺他,讓他知道何謂主僕之分君臣之別。這樣,纔是景興帝的選擇。
所以,就算之前鄭棣恆說破了嘴,景興帝都不會對沈家安撫恩恤。非是不知道局勢,而是心中不能,做不到!
如果一直是對手,低下頭安撫示弱,也沒有什麼,就像當初和西燕交好一樣;可是,原本是躬着身子的奴才,突然站起來反了,這是景興帝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景興帝沒有迴應容太后的話語。
而這時,容太后覺得眼前一刻,握着景興帝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呼吸也似乎不一樣了。
“母后!”景興帝感到手中一空,見到容太后的這個樣子,忍不住大叫道,聲音驚恐不已,身子也忍不住發抖。
隨着景興帝的一聲大叫,他身後的妃嬪都急忙涌了上來,左氏自然是第一個衝上去的。
她急急扶住搖搖欲墜的景興帝,卻一不小心,戴着的金色護指,劃破了景興帝的手背,一絲血跡滲了出來。
景興帝沉浸在悲傷之中,就連手背被劃傷了,也沒有察覺。壽寧宮中此時的氣氛慌亂紛雜,大家都只顧着容太后,誰也沒有發覺這一個小事情。
容太后再次昏迷了過去,商太醫等人的診斷,讓景興帝鬆了一口氣。容太后的情況看着兇險,也還有氣息。
壽寧宮中的忙亂,總算停了下來。妃嬪的哭泣、內侍的惶恐,慢慢平息了。
只有皇后左氏,眼淚不停,不停地用帕子印着眼淚,令得其他妃嬪頻頻側目:皇后娘娘也太拼了,做戲做得這樣足,難怪掌管後宮的是她,不是別人。
當晚,紫宸殿內起了一陣陣騷亂。隨即,令整個大永震動的消息傳了出來:景興帝,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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