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的傳言,重新翻起了重華殿中的事情,直指景興帝爲了陷害至親兄弟,爲了坐穩帝王,聽信奸妃之言,竟然狼心狼性,狠心毒害自己的第一個皇兒!
這個傳言,只有寥寥數語,卻說了兩則大事,將景興帝描述得爲不堪,令得京兆姓譁然,也令得京兆官員愕然。
竟然會有傳言直指當今皇上,而且說的不是溢美之事,而是這等醜惡之事!景興帝在先帝駕崩不久,就設毒計陷害兄弟,是爲不仁不義;違背先帝兄弟相親的遺言,是爲不孝不信;狠心設計推倒皇后,令得皇后落胎小產,是爲不慈不親!
這等不仁不義不孝不信不慈不親之人,竟然是一國之君!竟然就是他們的君主!——這是衆多大永姓和底層官員的想法,他們說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
然後他們想道:難怪河內道會有年不遇的大旱災和大蝗禍害,原來是君主德行有失,上天憤怒示警,纔會有這樣的事情!難怪難怪!
京兆上層的官員則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當年重華殿之事不明不白,隨即庸王憫王謀反被囚,他們都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樣簡單,可是卻沒有想到,當中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本來坐穩皇位剷除勢力這樣的事情,這是新君即位必做的事情,皇上和朝臣都是心照不宣的。既然是爭權爭位,就沒有人會細究是否符合仁義道德。
但大家心知默認的事實。卻不能說出來。
仁君明主這樣的名聲,是每一個皇上都不能少的。至起碼,皇上所做的事情。要掩蓋在仁明這兩個字下,就是爲了贏取民心,就是爲了樹立至高無上的皇權。
不然,長泰帝也不會忍受了盛王幾十年,最後才借慈寧宮刺殺一事滅了盛王;不然,長泰帝也不會對幼王那麼厚遇恩寵!
這都是爲了仁明兩字。事無大義,師出無名。信和朝臣怎麼會歸心歸順?君主又怎麼能夠統治官姓?說白了,仁明二字,只是帝王的遮醜布!
可是如今。景興帝仁明這個遮醜布,被人借重華殿之事,一下就扯掉了。皇上隱秘的心思,明晃晃地攤在京兆姓面前。所引起的轟動。自然可想而知。
京兆尹儲時秀急得連眼都合不上!在京兆這個地方。竟然出現瞭如此不利於帝王的傳言,京兆府兵幾乎全員出動,都查不清源頭,而且怎麼禁都禁不住!
這細究起來,就是他這個京兆尹失職無能!不用等景興帝傳召,儲時秀就已經準備好請罪的說辭了!
源頭不清,速飛快,這樣的情景。讓儲時秀打了個冷顫:這分明是有人在操控傳言,就是爲了讓皇上失去仁明名聲。甚至是爲了動搖皇上的位置!
究竟是誰會在做這樣的事情呢?有資格繼承帝位的大永皇族?還是有不臣之心的權臣重臣?抑或是西燕的奸細們所爲?
想來想去,儲時秀都覺得,有膽操控這傳言的,一定不會是大永的臣民,這要是被查探出來,必定是誅九族的大罪!也肯定不會是大永皇族,在皇族之中,有資格繼承帝王的人,無論是勢力還是別的什麼,都無人可以和景興帝相爭。
那麼,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就是大永的奸細了。卞之和身份暴露,卞家已經覆滅,必定是西燕的奸細不忿,想要爲卞之和報仇,又想攪亂大永政局,必定是這樣沒有錯!
“查!給我查京兆所有的西燕商人,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若是發現有人可疑的,立即逮回京兆府!若是有姓再敢談論此事,就以意圖謀反之罪,合族下獄!”
儲時秀狠狠道,在這個非常時刻,寧可將姓下獄,也要止住這個傳言。
不然,皇上那裡會有什麼影響不好說,但他這個京兆尹就做到盡頭了!
在這樣的高壓手段下,京兆的姓果然緘口不語。他們再不敢開口談論此事,只是在上遇見的時候,碌碌轉動着眼睛,或是點頭或是搖頭在交流:你聽說了嗎?聽說皇上啪啦啪啦……
“啓稟皇上,京兆的傳言已經止息。臣以爲,故意操控這則傳言的,必定是西燕的奸細們!他們意圖損害皇上的名聲,是爲了使民心背離皇上,藉以引起京兆的動亂,引起大永朝局的不穩。”
儲時秀跪在紫宸殿,向景興帝彙報着京兆傳言的情況。如果是一般的傳言,不用去理會它,自然就止住了。可是如今這傳言,是針對皇上的,京兆府當然要有應對措施了。
一同跪在紫宸殿內的,還有兵部尚書鄭棣桓和鴻臚卿穆修己。
景興帝臉色鐵青地聽着儲時秀的彙報,雙手緊握,拳頭的青筋盡露。帝王喜怒要不形於色,這樣帝心才難測。可是景興帝此刻,根本就壓抑不住自己的狂暴,也不介意讓臣下知道自己的震怒。
傳言,竟然將他說成是不仁不義不孝不信不慈不親之人,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不,這對於帝王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着令兵部尚書和鴻臚寺卿,立刻查探西燕可有異動!令西寧衛全軍戒備,以防西燕有動!先是卞之和爲奸細,接着又有這京兆傳言,看來西燕真是不遺餘力動亂朕的江山!司馬賊之心,已經昭然!”
景興帝緊握的拳頭張開又握緊,心中的怒火依然騰燒旺盛。
鄭棣桓和穆修己自然領命而去,一道道軍部的命令火速下達西寧衛,號令西寧衛十二萬兵馬立即戒備;鴻臚寺,則是加緊了西燕諜報的查和分析,穆修己因爲貪腐醜聞,要在明年就致仕了,他倒想趁着這一事,稍挽回跌到谷底的名聲。
“微臣已經讓屬下,在京兆各茶樓酒肆宣揚,之前的那則傳言說西燕的毒計,是爲了大永君民才設下的毒計,想必定能澄清此事的,請皇上切勿憂慮。”在鄭棣桓和穆修己領命退下之後,儲時秀繼續說着澄清謠言的辦法。
“微臣斗膽,請皇上將庸王憫王等人從大理獄中移出,改囚王府;同時請皇上對皇后娘娘和左家大加賞賜恩寵,以消了朝臣和姓的疑慮。”想了想,儲時秀又說道。
這則傳言的主角,除了皇上,還有庸王憫王和皇后。將庸王憫王移出大理獄,可以體現皇上對手足的恩恤和厚意,殘害手足兄弟之惡行,就不攻而破;對皇后娘娘和左家賞賜,就表示皇后娘娘和左家深得帝心,皇上又怎麼會毒害自己的皇兒呢?
景興帝鐵青的臉色,這纔有了絲絲緩和。
就這樣,在儲時秀的建議和安排下,京兆的信和官員都知道了,之前京兆的傳言,是西燕爲了動搖大永的民心,才故意這麼散播的,傳言所說的事情根本就是虛烏有;
與此同時,皇上將庸王憫王從大理獄中移出了,還讓他們安居王府;而皇后娘娘和左家,連日來都得到皇上的賞賜,皇上愛憐皇后,又怎麼會狠心毒害自己的皇兒呢?
這樣數管齊下,京兆的傳言才堪堪平息。然而景興帝的心情,卻始終無法平息。
竟然會有人膽敢謀算他的名聲,說到底,竟然有人膽敢搖動他的皇位!若是那則傳言繼續下去,若是他在民間失了仁明,那麼……將會怎麼樣?
第一次,景興帝覺得自己正坐着的皇位,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牢靠。就算先帝已崩,皇兄長們都沒了勢力,他仍不能安枕無憂,因爲想得到這個位置的各方勢力的,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這一次是重華殿中的傳言,那麼下一次會是什麼呢?這一次傳言就有這樣的影響和殺傷力,差點就讓他聲名有損,差點就讓他失去民心。是再來一個更大的傳言或者事故,那麼將會怎麼樣?
涉及皇位皇權,甚至只是一件小事,就足夠毀掉一個帝王的名聲或者機會了。他突然想起了春熙宮那件事情,只是一個小小的謀劃,殿中省官員將李斯年引去了春熙宮,二皇兄就從此被打沉了。
與皇位相關的,沒有一件是小事!
下一次,他還能不能應付過去?景興帝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稟告皇上!坤寧宮和左家的賞賜,都已經送出去了。爲了昭示皇上的恩寵,左家的賞賜,還是奴才親自送去的。”唐密向景興帝彙報着送賞賜的情況。
在儲時秀的建議下,少府監的賞賜,源源不斷地往坤寧宮和左家送去。朝官和姓都感慨,左家真是深得帝心,如今皇后誕下皇兒,那麼左家的權勢更是如日中天了。
“適逢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少府監那些賞賜,都是備下了的。這則傳言恰恰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倒沒有讓少府監多費功夫。”唐密又稟告道,將少府監的情況也一併說了。
傳言恰恰就在這個時候出現!景興帝的心猛地一顫,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是了,傳言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恰恰就在皇后有身孕的時候出現,而想來想去,皇后娘娘和左家收益最多!
皇后有孕,自己仁名有損,若是皇后誕下皇兒,那麼……那麼……景興帝開始覺得自己的心情不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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