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興帝的醒來,讓皇后左氏和左良哲驚懼不已。他們不能確定,景興帝醒來之後,等待左家的會是什麼。
先前左家對景興帝的暗中加害,並且專權,把持朝政,景興帝會不會追究?還有如今沈家起兵,舉起“誅左氏,清君側”的旗號,景興帝會有什麼想法?
景興帝的多疑和忌憚,皇后左氏和左良哲都十分清楚。在睿皇子誕生之後,左家就被皇上忌憚厭棄。如今還有這麼多事,皇上會不會趁機滅了左家?
更何況,左家現成的罪名都有了。左良哲擔心,景興會順應沈家的旗號,將自己及左家送上斷頭臺。這樣景興帝可一箭雙鵰,既緩和了局勢,又剷除了忌憚的外戚勢力。
換作是左良哲,也會這麼做。
看着景興帝削弱的面容,左良哲作着這種種思慮。
突然間,他似乎就感受到了沈華善當初進退維谷的心情,難道左家也要走上和沈家同一條路嗎?
不!不會的,沈傢什麼都沒有,但我左家,還有坤寧宮中的皇后,還有睿皇子!——左良哲想着,心中的驚懼似乎消散了些。
而此刻,景興帝聽着魏延慶和鄭棣恆的話語,蒼白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眉頭奇異地舒展了開來。
在他難得清醒的時候,定下了沈家的七大罪狀,因爲想沈則敬死,膽敢騎着碧雲驄的人都得死!所以在這一點矯旨上面,景興帝非但沒有怪責左良哲,反而坐實了這個旨意。
先前洶涌着爲沈則敬、袁煥鳴冤的民情,景興帝還心有餘悸。他還擔心百姓們會指責他誅功臣,還擔心七大罪的旨意能將不能執行下去。如今好了,沈家舉起反旗,景興帝就能名正言順地滅掉沈家了。
這是沈家自己送上來的刀!天與不取,反受其詬!所以景興帝不顧力弱,下令道:“沈家先有七大罪。而後起兵謀反,罪大惡極!傳朕旨意,令江南、河內兩衛即成招討司,立刻開拔嶺南道。鎮壓沈家!”
這個旨意,雖然微弱,卻沒有停頓,一字一詞都說得很清楚,聽得魏延慶和鄭棣恆有些錯愕。
“皇上,若嶺南道起戰事,定會導致民不聊生、國將不穩!微臣有建議,另行他法。當安撫之。”
鄭棣恆急急說道,他盼望景興帝能夠醒來,盼望景興帝能夠辦了左家。順應沈家的旗號,使得大永和平安定。
可是,皇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定下沈家謀反的罪。如今沈家已經起兵了,舉的還是大義之旗。皇上此舉。不是更加激起沈家死戰的決心嗎?這對目前的大永局勢不利!
鄭棣恆十分心急,再想說什麼,一旁的左良哲已經迅速開口了:“然則,鄭大人的意思是說,謀反無罪?這樣朝廷顏面何存?若其他道仿而效之……”
左良哲故意拉長了尾音,讓景興帝充分設想可能會有的危急情況。
難得皇上一醒來,就在意沈家起兵的事。而無法顧及到旁的。左良哲又怎麼會讓鄭棣恆說下去。
所謂安撫,就是誅左氏以向天下人交代,鄭棣恆這點心思,左良哲看得通透。
“非也,局勢從權……”鄭棣恆接話道,斬殺左良哲。安撫嶺南道,乃是當下之權。可以不勞民傷財,就能解決嶺南道的局勢,若是沈家繼續起兵,師出無名。必定落敗。
可是再一次,他的話語被人打算。打斷他說話的,正是景興帝。
“先這樣吧,諸位卿家遵旨去做。朕乏了,退下。”
景興帝說罷,閉上了眼。剛剛醒來,他能說這麼多話,堅持這麼久,不容易了。
左良哲聽到景興帝這麼說,內心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皇上並沒有想到別的事情。
只是,他這一口氣,鬆得太早了。景興帝醒來之後,接連做的幾個舉動,讓左良哲驚出一身冷汗,讓他睡也睡不穩。
景興帝清醒之後,召見了尚書左右僕射衛復禮和楚炎,是以,得知了朝堂局勢。
樓樂封重傷昏迷、左良哲監國、國子監事件、德淑兩妃身死等種種事情,景興帝都知道了。
景興帝聽罷朝朝政,沒有說沈,只道“朕已經知曉”,就讓衛復禮和楚炎兩個人退下。
據左良哲安插在紫宸殿中的內侍和殿中丞描述:皇上臉色鐵青,只咬牙切齒地說道:“左家,左氏!好!好!”
那副怒氣騰騰的樣子,讓內侍和殿中丞忍不住冷汗直冒。他們暗中爲左家充當耳目,如今不免有些懼意。
不僅如此,景興帝還吩咐內侍,將德妃誕下的那個女嬰,抱到了紫宸殿,還令殿中省官員厚賞照顧這個女嬰的奶孃和宮女;同時,還令少府監給女嬰所在的順乾宮,送去了諸多賞賜;
和這些賞賜一起下達的,還有景興帝兩個小小的調令,那就是恢復明爲徵、蘇順瑀兩個人的官職。
此外,景興帝還召集了金吾左衛,對紫宸殿加強了戒備,以安神靜養的名義,暫不見朝臣和妃嬪,左良哲和左氏,赫然在內!
還有,金吾左衛,正聽景興帝之令,調查金吾衛司階孔武的死因,還勒令金吾衛往左家方向調查。
景興帝做的這幾件事,心思已經很清楚了。
扶持明、蘇兩家,只是爲了壓制外戚左家;而加強了紫宸殿的戒備,這就是說皇上對自己的昏迷,已經起疑心了,既得利益的左家,就是他第一個懷疑和防備的對象!
皇上,這是要拿左家開刀了!
左良哲意識到這一點,覺得鋒利的大刀,已經架上左家的脖子了,就等皇上什麼時候下旨,砍下來了!
榮華富貴權勢,這些都是浮雲了,左家人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未知數了。作爲左氏一族的族長,左良哲覺得等待左家的,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沒想到,皇上的動作會這麼快,這纔剛剛醒來呀。
趙德的彙報,讓左良哲的驚懼,到達了頂點。
“主子,屬下抓來了中書舍人劉青。經過嚴刑拷打,他已經招述了:皇上已經秘密讓中書省擬旨,羅織主子的罪名了。”
趙德解釋說道,他推測景興帝醒來之後,一定會對付左家的。若是皇上有動,中書省的官員一定知道。
果不其然,從劉青口中得知,景興帝真的有了動作。皇上已經醒來,中書省一旦擬好旨意,左家的下場,顯而易見。
“主子,是要想辦法了,不然……”趙德繼續說道。不然,左家就被滅門了。
“祖父,局勢已經很危急了。我們走最後一步險棋吧!不然,父親尚未回到,我們左家就要被滅族了。”
左彥的聲音顫抖,卻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味道在。左家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那樣做了!
趙德和左彥的意思,左良哲怎麼會不知道?皇上已經醒來,左家要麼等死,要麼就是走到那一步,沒有別的選擇了!
左良哲真的沒有想到,景興帝會在這個時候醒來,他真的是想留住景興帝的姓名,讓他一直睡下去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偏偏,皇上醒過來了,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也將他逼到了死地。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嗎?
左良哲這時,猶豫了。
“主子,左家有皇后娘娘,有睿殿下,這大永,是屬於主子的!紫宸殿的昏君,早該讓路了。主子當趁勢而起,取而代之!”
趙德跪了下來,哭喊着說道,給左良哲下了一道猛藥。
是啊,景興帝自上位以來,大永就災難不斷,賢臣紛紛離朝,天災、失瑞,他不是昏君是什麼?
左家,的確只有那最後一步了!
“劉太醫還能進入紫宸殿嗎?”良久,左良哲這樣問道。他這麼說,已經表明選擇了。
劉太醫沒能診斷出景興帝中毒,也沒能提醒左家景興帝有清醒的跡象,左良哲對劉太醫極爲不滿了。若不是留着他有用,左良哲早就將他滅了。
如今紫宸殿加強戒備,就連他和左氏都不能進去。可是景興帝大病初癒,需要尚藥局的太醫照料。如今,左良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太醫。
趙德還沒說彙報,左家的下人,就匆匆來報了,報的,正是劉太醫的消息。劉太醫,竟然自縊身亡了,留有遺書道:醫術無方,愧對皇上,唯有一死酬君恩。
這個消息,讓左良哲立刻站了起來。劉太醫死了?左家準備用上的大棋子,不聲不響的就死了?那麼還有誰能進入紫宸殿?
紫宸殿那裡,固然有左家安插的內侍和殿中丞。這些人,用作耳目探聽消息尚可,讓他們去做大事,是萬萬不能的。在天威面前,怕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那麼,該怎麼辦?皇宮有金吾衛嚴密把手,左家沒辦法進入紫宸殿,沒辦法接觸皇上,就什麼都做不了!
左良哲焦急地踱着步的時候,一封密信,從坤寧宮中送出來了。不知道這封密信說的是什麼,只見左良哲穩穩地坐了下來,嘴角,似乎還有一絲輕鬆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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