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事情彙報給主子知道!向主子請罪!那五百皇族將領怎麼可能會被輕易殲滅?這當中肯定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卞傳肅沒有像卞之和一樣失了分寸,他在想着補救辦法。
“父親,那些皇族護兵,會不會暴露了?會不會成爲隱患?”想到這個可能性,卞之和心中感到更加憂慮。
“你多慮了。大永的士兵和招討司的人,怎麼會知道皇族護兵?如今那些轉運司的人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就說明這一點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知道了,還能怎麼樣呢?現在有河內道的動亂,大永絕對不會想在這個時候和西燕動干戈的,就算再大的事情,也會掩了下去。”
這個判斷,卞傳肅很有把握。
“那麼時機是否成熟了?趁着河內道動亂,主子大業可成……”卞之和想着河內道已經亂了起來,除了這五百皇族護衛,他還派出了不少人手前去河內道,想必河內道的局勢,會比現在更加亂。
“時機是否成熟,還需等主子決斷。只是皇族護兵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之前的計劃,必須調整了,局勢更加緊迫了,時間必定要提前了。”卞傳肅的心中,並不輕鬆,他總覺得,似乎有人要扼住他的喉嚨了。
這是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此刻,在河內道帶着五萬招討司士兵的沈華善,也感到了一種深深的危機。他在河內道面對的場景。和他在京兆任職所面對的,截然不同。
南陽州,是河內道屬下的一箇中州。距離河內道動亂的鄭州、鄂州和晉州三地,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南陽州靠近漢水,州內河道衆多,是個物產豐饒的地方。只是從五月一直持續到現在的乾旱,使得這裡的河道水位急速下降,有的河道都幾近乾涸,甚至渡船河口早就停運停用了。
這裡。正是招討司五萬士兵的臨時駐紮地。
招討使沈華善和行營都統張戈,正在主將的帳幕內,商討着五萬招討司士兵目前的狀況。這些狀況。在沈華善離開京兆的時候,就有所考慮和擔憂,然而當這些狀況出現的時候,沈華善的心中仍是無比凝重。
以文官權臣爲招討使。這是大永曆來的做法。所謂招討使。大約相當於監軍的作用,在動亂之際,作爲臨職,代表朝廷協理軍務,督察將帥。
名義上,招討使和行營都統分領招討司事,共同平亂,但凡出兵計劃、對陣策略。必須有招討使和行營都統同時通過才能實行。
實質上,領兵作戰。出兵殲敵等事宜,主要是行營都統的職責重任。兵者,乃武將之事。招討使只是監督而已,不然文官主兵,以外行來帶領內行,戰事必敗無疑。畢竟,文能提筆做重臣,武能上馬成良將的,能有幾個人?
對自己這個招討使的定位,沈華善很清楚他。他最主要做的事情,就是輔助、配合、監督張戈種種軍事行動的,只有令人通力配合,在行動上高度一致,纔有可能平定河內道的亂局。
“三營和六營的中郎將和士兵,似有不妥。這幾日,他們行進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顯然是在拖着日程。這兩營有不少士兵認爲,迢迢從江南道來到河內道平亂,心中有牢騷,又加上河內道乾旱,飲水供應逐漸緊張,士兵們怨氣不少。若不及時阻止,我怕會波及到整個招討司。”
張戈皺着眉頭說道。上陣士兵們的心態,是至關重要的,若是他們對平亂有抗拒之心,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了。須知招討司的五萬士兵,大部分都是來自江南衛。
這些怨氣,就像疾病一樣,會感染擴撒開去的。必須立刻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張戈才建議臨時駐紮,和沈華善商量對策。
寧可遲一兩天趕到鄭州等地,也要將此隱患拔除了。
沈華善的臉色,比起張戈來,輕鬆不到哪裡去。這個情況,他在離開京兆的時候,就想到了。自己和張戈,都是江南衛的將領,卻要帶着江南衛的士兵,前去和古大存匯合,以平亂河內道的亂局。
這肯定是有硬傷的,在江南衛士兵的心目中,自己和張戈就是外人。外人來帶領指揮,他們心中怎麼會沒有意見?這些牢騷、怨氣,說到底就是“不服!”自己和張戈,沒有和他們相處過,沒有和他們一起經歷浴血奮戰,他們心中怎麼會服?
可是,招討司制度,乃是大永的軍紀法度,這和大永軍隊的九衛軍制是分不開的。大永各大衛的大將軍、副將軍輕易不得離開駐地,而他們之下的中郎將,又沒有足夠的官階和威嚴來帶領招討司,所以招討使和行營都統,必定是另選文武將的。
這是軍法軍制,就算這些士兵心中不服,也得服!
“這兩營的情況,我也注意到了。三營中郎將段宏和六營中郎將柳兆良,乃同鄉,又跟隨同一個師父學藝,就是一條藤上的兩個瓜,他們的想法和行動都是一致的。段宏的妻子在江南道,即將臨盤,所以他對出征河內道很有意見……”
沈華善說着這些話,將張戈不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除了斥候、輜重衛隊等萬餘人外,招討司的士兵,共分爲十大營,每營三千餘人,以中郎將爲統領。這十個中郎將的情況,陳成和如流處的人員,都已經將能蒐集到的資料彙報上來了。
因此,段宏和柳兆良的情況,沈華善才能這麼清楚。
“不過,段宏心中雖然有意見,卻不至於會故意煽動這些士兵們,我懷疑,是這兩營中有人,故意以用水的緊缺,來激起士兵們的怨氣。藉此來策劃士兵們譁變!”沈華善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這個話,令張戈原本就緊皺的眉頭,更是一字型地攏在了一起。
若說帶兵主將,最怕的是什麼,除了兇悍的對陣敵人之外,就是士兵譁變了!士兵譁變,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情況,造成的惡劣影響和嚴重損失,有時比外敵入侵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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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帶領這一次招討司士兵會出現的可能,張戈心中也有估量,可是沒有想到,他們都還沒有去到動亂的鄭州、晉州等地,就要面臨着可能會出現的士兵譁變,他的臉色可以用墨黑來形容了。
解決這種危局,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震懾!士兵譁變,必定有人出頭煽動、策劃,只要將這些人揪出來,重重懲處,別的士兵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士兵們涌動的心思,必定就能遏住了。
現在,時間緊急,必須馬上去查探究竟這些人會是誰……
“這十幾個人,我在江南衛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這一路上,這些人都不安分。這一次臨時駐紮之前,我已經派人通報下去了,這將會是招討司到達動亂之地的最後一次停留。若我估算沒有錯的話,他們一定會趁着這次駐紮聯合在一起的,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今晚的駐紮,必定會有事情發生。”
沈華善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他將一張紙遞給了張戈,上面寫的,就是他說的十幾個人。這是陳成和如流處觀察了一路,最終得出來的名單。
沈華善相信,這十幾個人,必定和三營、六營出現的情況有關。他雖然不懂兵事,卻知道一點,政事的謀劃和軍事的策略,有諸多相通之處。他故意將最後一次停留的消息散佈出去,就是要逼得這些人不得不動手。
只要他們一動手,自己和張戈就有了立威的理由,才能震懾招討司的士兵,此後他和張戈帶着這些士兵去平亂的時候,纔不用擔心後背隱患。
慈不主兵仁不掌權,這話,此刻沈華善是相信的。尤其是在即將到達動亂之地的時刻,招討司絕對不能出現任何事情!
今晚的南陽,就算是浴血,他也一定要將招討司的事情在這裡解決!
當沈華善和張戈在商量着對策的時候,招討司各營中,也有士兵在竊竊私語,然後打着各種手勢,似乎在傳遞着某種行動。特別是在三營、六營,騷動得更厲害。
在三營裡面,有士兵附在中郎將段宏的耳邊說道:“其餘營有消息傳來了,今晚亥時三刻……”
段宏的神色變了變,點了點頭,還回了個手勢,這是一切照常進行的意思。.
那麼士兵離去之後,段宏想到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情,開始忐忑起來。可是怎麼就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呢?
遠離了江南衛,對招討使和行營都統不信服,用水又一直緊張,三營士兵們的蠢蠢欲動,這些情況,他都是知道的,卻沒有阻止。
因爲想着家中即將臨盤的妻子,心中也是滿腹怨氣。
可是,半夜暴起殺主將,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士兵們剛剛說的時間,就是其餘各營士兵準備譁變的時間。
這種忐忑,在段宏的心中不斷生起,讓他感覺透不過氣來,只能在營帳外踱着步。
這個時刻,忽然有個慌慌張張的士兵撞了他一下,這個士兵說出的一句話,卻令段宏臉色劇變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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