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旨:任何人不得擅離京兆,違者,立斬!
這任何人,包括百姓、商人和朝官。
當上官階手持明黃聖旨,宣佈這個事情之後,城門熙攘的百姓有片刻的靜默,彷彿在想這個旨意到底代表着什麼。
隨即,靜默的人羣就騷動了,不能離開京兆,這個旨意,等於是將他們拘在京兆等死!
百姓們更加心急想衝攘出去,甚至有百姓冒險撞上了京兆府兵,意圖越過京兆府兵的封鎖,無論如何都要出城。
知道上官階下令斬殺了衝得最前的那十幾個人,血腥味竄進百姓鼻子中時,暴動的百姓才冷靜了下來。他們意識到,朝廷是說真的,真的會立刻斬殺了他們,硬要衝出城門,說不定動亂未來,他們就沒了命。
百姓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人人看着上官階手中的聖旨,不發一言。
上官階不愧是上官皇族的老狐狸,他見百姓們安靜下來了,便趁機說道:“諸位聽本官一言,援兵已經疾馳前來,京兆定必能守得住的。皇上、太后、皇室宗親都還在京兆,諸位何須要逃?徒讓京兆落入反賊手中?”
上官階生就一副福相,這一番不算得很高明,卻讓百姓腦中一清,回過神來了。是了,皇上、太后等大永最尊貴的人,都沒有離開京兆,說明京兆肯定安全的!皇上、太后都不怕,百姓們有什麼必要逃?
何況。如今四處都有動亂和謀反,只有京兆這裡是最太平的,就算他們離開了京兆。這大冬天的,又能去到哪裡安家謀生呢?
這樣想着,百姓們漸漸平靜了。雖然還有不少百姓守在城門前,顯然心有疑慮,但人羣逐漸散開了。
見此,上官階不由得抹了一額汗。幸好,這一番話京兆百姓聽得進去。萬一他們真的要闖城門,他都不知該怎麼辦。
京兆城門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傳到了左家。左良哲和左彥聽到這事。不禁心驚肉跳。萬一,萬一京兆守不住,那麼左家怎麼辦?
“祖父……不如孫兒這一輩離開京兆吧。”左彥皺着眉頭說道。
他的父親左行安還是沒有來到京兆,據說是去了江南道隱藏起來了。就是怕回到京兆被一鍋端了。
左彥實在對京兆衛沒什麼信心。就算有直沽、冀州的兵力,還是差了一截。戰爭這兩個字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想到那些隴右衛士兵會在京兆燒殺擄掠,左彥就覺得手腳有些抖。他是文官,若是京兆破了,他真的無法自保。
“主子,屬下也建議,小主子還是先撤吧。最好是宮中的皇上和太后娘娘,也都秘密安置起來。”
趙德也符和左彥的話語。他還補充說道。局勢會怎麼發展,誰都不知道。讓皇上和太后娘娘先躲起來了。萬一局勢不利,對外也有“幸蜀”的名義。
趙德的意思,是將皇上和太后往劍南道方向轉移了。如今的大永,也只有劍南道是安全之所了。
“此事容我想一想。皇上和太后若是離開京兆,不就是在直說京兆守不住?若是傳了出去,百姓又要亂了。”
左良哲猶豫不決。皇上出逃?這是大永兩百多年都沒有過的事情,這等於是棄城而逃,這樣的事情做了,新帝再難有威信啊!
“只要新帝一日在位,這大永就是新帝的,背後就是主子的。可是萬一京兆被攻破……”
趙德的話沒有說完,這最後的結果,就由左良哲自行想象了。
“祖父,去和太后妹妹說一說,她肯定會答應的。”
左彥又在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聰明人要懂得安排後路,真的等到隴右衛圍攻京兆,就算想逃,也來不及了。
左良哲還是沒鬆口,他覺得此時關聯太大了,要好好考慮纔是。當他斟酌着將離開京兆的建議告訴太后左氏的時候,卻遭到了她強烈的反對!
“此去劍南道,路途遙遠。難道金吾衛就可以保證皇上和哀家的安全?凌雪松都敵不過蔣博文,去了劍南道又有什麼用?皇上和哀家絕對不會離開皇宮!”
左氏沉沉說道,臉色怒氣勃發。她藏在袖中的手卻有些抖,她感到一陣陣慌亂。
離開皇宮離開京兆?這怎麼可能!京兆是大永的國都,她是大永的太后,只有在這裡,她才覺得是安全的。離開了這裡,就什麼都沒有了!
到了外面,不在這層層圍牆的皇宮,誰會知道她是大永的太后?誰會知道那個小娃兒是大永的皇上?他們母子說的話,還有誰會聽?
說不定,在去劍南道的路上,他們母子的性命都要受制於人。
“祖父不必再說了。哀家和皇上是絕對不會離開京兆的。祖父和金吾衛當商定對策,京兆一定要守住。如果京兆被攻破了,那麼大永就滅了。我們左家,也就完了。”
左氏再次說道,年輕姣好的臉龐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她的話語,與其說飽含威脅,不如是指出一個明顯的事實,那就是她及左家,不能退!退了就是死路一條!
就算逃出了京兆,以左家曾經有過的權勢,左家又能在哪裡安身?
“祖父,拼死力戰還可榮華富貴,若是逃了,就什麼都沒了。”
左氏淡淡地說道,這就是他們面前的選擇。她面上的怒氣已經平復了,只是心裡的驚懼卻沒有減少半分。
“謹遵太后懿旨!”左良哲一咬牙,恭敬地說道。他也明白過來了,左家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只有拼死一戰而已。
是夜,慈寧宮中燈火通明,左氏想着如今京兆的局勢,根本就無法入睡。一閤眼,彷彿就見到景興帝死白的面容,又彷彿見到太皇太后枯枝般的雙手,嚇得她再也不想閉眼。
外患來時,心有鬼。
“春喜,皇上在哪裡?”?左氏凝凝神,問了隨伺的春喜。不知爲什麼,夜班三刻,她突然很想新帝。
“皇上由奶孃帶着,已經在偏殿睡下了。娘娘可要起身看一看?”春喜強忍着睡意,十分貼心地建議道。
新帝白天在紫宸殿,晚上就跟着左氏在慈寧宮,由奶孃帶着睡在偏殿。經過當年奶孃一事,左氏只有讓新帝在身邊纔會放心了。
“既睡下了,那就算了。你明早就去問問內侍處的人,前廷可有什麼消息。”
左氏兜來兜去,最後還是想到了京兆的局勢。如今,她終於再度體會到那種彷徨無助的心情,也知道了,就算沒有景興帝,他們母子還是一樣要擔心皇位坐不坐得牢。
因爲,如今是亂世啊!
所幸,直沽和冀州的士兵,很快就到來了,且在蔣博文之前。這多少令魏延慶和鄭棣恆等人鬆了一口氣。
幸好,大永的弩坊署是在京兆的,製作的弓弩等兵器足夠多,金吾衛和援兵們不用擔心兵器不足的問題,就連援兵,也得到了弩坊署的裝備。
“魏大人,當初沈則敬在昆州與西燕敵軍開戰,就是以兵少打敗了兵多。他的法子,我們可以仿效不?”
議事廳內,鄭棣恆對魏延慶說道。如今京兆兵力不足,所能仿效的,就是沈則敬那個辦法了。
祥瑞、城民皆兵,京兆有幾十萬人口,若真的能調動起來,對付蔣博文的二十萬人馬,綽綽有餘。
不料魏延慶搖搖頭:“沈則敬當初能成,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臨急臨忙的,怎麼能做到這些?何況京兆民心不穩,我怕兵器發到百姓手中,會使他們暴動。”
魏延慶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先前,不知怎麼的,傳出了皇上、太后秘密出逃的風聲,令得本來平靜了的百姓又騷動起來了。
隨着蔣博文的逼近,朝廷越來越緊張,百姓們的騷動也越來越厲害了。所有人都在觀望着,打算找機會離開京兆。
在這樣的形勢下,發兵器給百姓,除了增加不穩定因素之外,對抗敵沒有多少作用。
“蔣博文對京兆佈防並不熟悉,況且遠征而來,我們十三萬人,未嘗沒有一戰之力。當初安北都護府那個堅壁清野之策,可以用上。”
魏延慶說道,既是爲了安撫鄭棣恆,也是爲了給自己信心。金吾衛和援兵,未必守不住京兆的!
鄭棣恆點點頭,按照魏延慶的吩咐前去辦事。
在金吾衛士和援兵的努力之下,京郊的百姓,也都全部遷進了京兆城內,連同他們的存糧等等,都搬進了京兆城;此時已經是十二月,糧食早已收割,也不用搶割之類的了。
秦嶺、別山一帶,也設好了種種佈防,還有金吾衛在這些地方駐守。按照魏延慶和鄭棣恆的想法,務必要蔣博文靠近京兆之前,就要殲滅隴右衛部分力量。
十二月初十,京兆下了一場大雪,也帶了入冬後的最嚴寒的天氣。在這樣的嚴寒中,金吾衛和援兵,絲毫都不敢鬆懈,時刻盯着斥候的彙報。
便是在這樣的嚴寒中,蔣博文帶着隴右衛,來到了秦嶺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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