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很快就到來了。
這一年的除夕,沈寧就是在河內道的石心堂裡面過的。雖然離開了嶺南道,石心堂裡面也沒有多少過年的氣氛,但是這個年,沈寧還是過得很歡喜。
一起在石心堂過年的,還有她諸多至親。丈夫應南圖、父親沈則敬、舅父應南圖、叔父沈則思……
其實和在嶺南道過年也沒有多大差別了。松風之間、大雪之中,應南圖和沈家衆人薄醉一場,醒來便是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京兆傳來的改元名號爲新帝元年。接連兩年改元,大永的民間多少對改元無感了,偏遠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大永又改元了,如今在帝位的,是一歲多的新帝。
河內道這裡,各地豪強割據,各勢力自立爲王,根本就不承認大永的新元,反而名號花樣百出。有稱之爲“龐帝元年”的,也有喚名爲“展帝元年”的,這些元號,聽得沈家衆人瞠目結舌。
沈家按照俞正道、沈華善的定議,堅決實行“緩稱王”這個方針,是以沈家也跟隨各道,以這一年爲新帝元年。
至於這個新帝年號,能持續到哪一年,還真是不好說,莫不如景興年後一樣,只維持了短短一年,那就好笑了。——沈則思不厚道地想,對大永皇家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匯峰山之戰後,二十萬民兵四散遁入龐、展、黃三家,還是形成了一定的勢力。雖然他們敵不過沈家的禁衛軍,然而勝在人多分散,又佔據各地的有利地形,禁衛軍一時也很難肅清河內道。
加上還有衆多小股勢力在使絆阻撓,禁衛軍在河內道的平定並不十分順利,進程也相當緩慢。
緩慢,卻一直在進步。在俞正道、沈寧的“集中兵力、各個擊破”的策略指導下,河內道的局勢漸漸有了起色。
到了四月桑蠶之時。沈家在河內道的進行,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就是正陽的龐家,被禁衛軍滅掉了。
石光這些年來在龐家安插了不少人手,對龐家的兵力、人員等情況最爲熟悉。爲禁衛軍提供的情報支持也最多。
禁衛軍最先滅掉龐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禁衛軍的幫助下,石光和石虎,帶着石心堂的兄弟們,衝進了龐家的祖宅。
對於石光和石虎而言,持續了十幾年的仇恨終於落下帷幕,石家的大仇得報,石光和石虎也可以恢復家族往日的榮光了;
對於沈家而言,滅掉龐家是平定河內道的第一步。龐家滅掉之後,原先聚合在龐家周邊的勢力也一鬨而散了。對於龐家的護衛、正陽的百姓。沈家採取了優撫政策。
就像當初沈華善在鄭州一帶所做的那樣,平亂之後重建秩序纔是最重要的。在俞正道、沈寧的努力下,正陽一帶有了新的縣令、刺史等官員,正陽一帶的官場系統得以重新確立,百姓們的生活開始變得有序。
這新任的縣令、刺史等官員。當然是信服於沈家的人。經過了這麼多事,石光和石心堂的人員,也不再做那搶掠盜劫之事,反而成爲了沈家所任命的武官。
正如沈寧當初承諾的一樣,石光憑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正陽折衝府都尉一職,石心堂的五百兄弟。自然就成了正陽折衝府的府兵。
從山賊轉變爲府兵,令得石心堂的五百人激動不已,甚至有人喜極而泣。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落草爲寇之後,還能有成爲正規士兵的一天。這不僅僅是身份的轉變,更是精神上的昇華——他們對於百姓而言。不再是禍害,而是守護了。
有得揀,誰會想做賊匪?誰不想成爲百姓尊敬親近的存在?
經由河內道的動亂、沈家禁衛軍的動亂,石心堂的賊匪們,完成了他們身份、精神上的轉變。
事實上。這樣的轉變,不僅僅是石心堂賊匪們,河內道更多的百姓、小官員也在這樣的動亂中,完成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變。
有不少眼光長遠的小家族族長,在這樣的動亂中,看到了沈家的運數、看到了天下滾滾洪流,也看到了家族崛起的機會。
這些小家族族長,抓住了這一個機會。他們傾盡全族之力向沈家靠近,爲沈家在河內道提供便利,想盡辦法將家族子弟送到沈家人身邊、送進禁衛軍將領身邊。
大批大豐朝綿延數百年的世家,就是在這個時候崛起的。天知道,在大永末年的時候,這些小家族只有十幾二十個人呢?
時也,勢也,命也。
時勢造英雄,其實時勢更多時候造就的,是一個家族的氣運。把握得好了,爲家族後輩奠定了基礎,家族氣運蒸蒸日上,不是什麼難事。
正陽這裡的局面,沈則敬是很滿意的。當初他帶着禁衛軍離開嶺南道,就是想平定大永各道的動亂的。如今正陽這裡的局面,正好符合了沈則敬的預期,也使他對將來要走的路充滿了信心。
正陽,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證明沈家所走的路徑是正確的。將來河內道、關內道、隴右道等地,當然也可以參照正陽的模式,重整官場、民生秩序的。
只要一切有序,太平盛世不遠矣。
雖然河內道這裡的安平,只在正陽這一小角,雖然展家、黃家還在拼命抵抗,但是沈則敬的臉色開始輕鬆了。
他甚至想着端午之時,可以抽空返回嶺南道看望父親妻兒了。
沈寧、應南圖和俞正道等人也是如此。還有什麼比可以碰觸的希望,更讓人歡喜的?
可是,一封從嶺南道來的急信,將沈則敬等人的輕鬆、歡喜直接碾成飛灰!
這封急信說的事情,在沈則敬和沈寧等人看來,就是一個天大的噩耗,突如其來得讓他們心神欲裂。
祖父病重,請父親速歸!
這封急信,是沈餘憲送給沈則敬的,上面寫的,就是這一句話。
病重,速歸……沈則敬死死盯着那一句話,心頭有些茫然。病重?是什麼意思?速歸?爲何這麼急?
他竟難以接受這一句話,拒絕去知道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片刻,他就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了。
“彭瑾、退之留下主理河內道大局,則思、寧兒我們速歸嶺南!”
沈則敬立即下令,作了這樣的安排。他胸口劇烈起伏着,臉色因爲擔憂而顯得異常難看。
沈華善的身體在孫伯揚的調理下,已經好了很多;況且沈家也漸漸打開局面,河內道的局勢也開始平定,沈華善費心勞神的時候就少了,病情一直話都很穩定。
是以,在匯峰山之戰後,沈則敬和沈寧等人沒有急着返回嶺南道,而是繼續留在河內道,做着沈家原本要做的事情。
在過去幾個月裡,嶺南道來的書信,也說沈華善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讓沈則敬等人放心,怎麼一下子就有了病重的書信?
沈寧只覺得身體輕飄飄,如果不是有應南圖在一旁攙扶,她都要站不住了。
怎麼會這樣?祖父病重,還讓他們速歸,那是不是說祖父……沈寧不敢想下去,眼中迅速浮起水霧。
堂兄沈餘樂在離開河內道之前,分明卜過沈家吉卦的,祖父怎麼會病重?!
大哥怎麼會到了這麼危急的時候,才送信過來?!
“好,我們留在河內道。岳父請放心!虎賁軍會護送大家回去。事情尚未詳細,請岳父切勿心急。”
應南圖見到沈則敬驚慌失措的樣子,顧不得身份,出言提醒道。現在的沈家人,個個都是這副樣子,他真怕他們心急亂了分寸。
對,不能急,不能急。沈則敬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手腳卻不斷顫抖,還要沈則思相扶,才能穩穩當當地坐下。
沈則敬的命令一下,虎賁軍和禁衛軍就立刻動了起來。前後不過一刻鐘,沈則敬和沈寧等人就已經可以出發了。
時間這麼緊急,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再耽擱半點時間,就連衣物都沒怎麼收拾,就匆匆往嶺南道疾馳。
這一路上,沈則敬等人幾乎是用了他們所能有的最快速度,拼命往嶺南道趕。半途累死的軍馬,已經有了好幾匹,可是沈則敬仍嫌不夠快。
快一點,再快一點。沈則敬心中不斷地說道。
他此時的面容沉肅,可內心卻有如孩提時的惶恐。他怕,他怕來不及,他怕沈華善等不及,若是沒了父親這棵大樹,沈家會怎麼樣。
種種憂懼,使得沈則敬的馬鞭一直揮舞着。幸得四月之時,天氣不寒不熱,他們這一一路也沒有什麼阻礙。
在這樣的極致速度之下,沈則敬、沈則思和沈寧只用了短短四日,就回到了嶺南道。
他們騎着的幾匹軍馬,在曲江邊院子剛剛停下的時候,就口吐白沫倒下了;沈寧,也幾乎要暈眩,卻死死忍住。
門房見到沈則敬等人,早就將大門打開了。沈則敬踉蹌着腳步往裡面衝,沈則思和沈寧緊緊跟在後面。
曲江邊的院子,竟然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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