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鄂州百姓打開了城門,招討司士兵攻克鄂州城的過程異常順利。
在城門大開之後,招討司士兵們高喊着“只懲首惡,不及士兵百姓”的口號,衝進了鄂州城中。雖然遇到了黃淵親信士兵的殊死抵抗,但畢竟人數差異太大了,黃淵的士兵們,很快就被擊滅了。
短短半日時間,招討司的士兵,已經控制了鄂州的城門和城牆,而且團團圍住了所謂的平永大將軍府,這是黃淵和他的親信將領的最後退守之地。
令招討司將兵感到奇怪的是,黃淵最後退守的地方,不是勢高難守的炮樓,而是平地之上的府邸。這樣的地方,不論怎麼樣防守,都是最容易被攻佔的。
黃淵爲什麼會退回這裡,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門道不成?
臉上帶着血跡的古大存和張戈,對視了一眼,心裡這樣想道,然後大驚。他們帶着招討司的士兵追趕黃淵到了這裡,在這個關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黃淵逃了!
正當他們下令攻進大將軍府的時候,忽然大將軍府裡面就起了一股濃煙。隨即,大將軍府燃起了熊熊火光,在白日映照下,那些火焰更加熾烈。
現在正是秋深氣燥的時候,鄂州已經持續乾旱了,火光一起,就有了沖天之勢,“噼噼啪啪”房屋燃燒倒地的聲音響起。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大將軍府瞬間就變成了一片火海!
在這樣的情況下,招討司士兵當然不可能攻進去了!古大存站在大將軍府外,看着這漫天的火勢,心中無比複雜。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昔日的部屬,爲什麼會謀反,但他卻知道,因爲這一場大火,他的疑問,沒有答案了。
大火過後,招討司士兵在大將軍府的餘燼中發現近三百具焦黑屍體,經仔細搜索,大將軍府地下,並沒有秘道密室,黃淵及其部衆,斷沒有逃逸的可能,相信已經在這場大火中,殞命了。——這是古大存和張戈一致的判斷。
黃淵謀反,退守大將軍府,自殘身亡,一同引火的,還有他倚重的兵將們。這是河內道西路叛軍的最後結局。
隨着黃淵身死,招討司的士兵,控制了鄂州絕大部分地區,雖然還有零星的抵抗,卻成不了氣候,招討司士兵到達之處,所向披靡。
至此,鄂州大局已定。
鄂州大局已定,這不等於招討司平叛的任務完成了。事實上,他們的平叛之路,纔剛剛踏出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收拾鄂州戰後殘局,更重要的是,河內道還有逆賊劉良率領的北路叛軍!
北路叛軍,以晉州爲據地,由河內道的盜賊劫匪、亡命之徒組成。他們一直舔着刀口生活,勇猛或許比不上西路叛軍,然而陰險毒辣,卻是比西路叛軍有過之的。對於招討司士兵而已,北路叛軍同樣是心腹大患!
只要平定了晉州,招討司在河內道的平叛,纔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當然是收拾戰後亂局,鞏固穩定河內道的局勢。
雖則還有北路叛軍要對付,但招討司士兵們並不覺得有何畏懼,反而氣勢如虹,士氣比進攻鄂州之前,更加激揚。
鄂州的順利平定,鼓舞了他們的士氣,他們高唱的那些演練號聲,不僅僅是在削弱鄂州叛兵的志氣,更是揚發了他們自身熱血威膽!
從主將到士兵,心中都堅信:招討司一定會平定河內道!
當士兵們在收拾鄂州戰局的時候,古大存、沈華善和張戈等主將們,已經在安排平定晉州的事宜了。
從江南道而上,先到達的是鄂州,然後纔是晉州。如今鄂州大局已定,事不宜遲,越早平定晉州,河內道的局勢就越能穩定。劉良率領的晉州叛軍,更準確地說,是晉州反賊,如今就是招討司心頭的一根刺,必須儘早將他們拔除了!
“原來本將預計,招討司攻打鄂州的時候,晉州的劉良會前來援助,畢竟他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卻不想劉良毫無動靜,既如此,那麼就按照原計劃行事!留下兩萬士兵在鄂州,收拾此地的亂局,另外的五萬士兵,急速前往晉州!”
這是他們在進入鄂州之前就商量好的安排。攻下了鄂州之後,招討司必須立刻趕往晉州,繼續對付北路叛軍。
“本使帶領三營中郎將段宏,二營中郎將翟仁,留守鄂州!其餘士兵,則跟隨大將軍和行營都使,疾馳晉州!務必要將反賊劉良梟首示衆,平定晉州!”
沈華善將安排說得更詳細一些。他留守鄂州,是因爲這裡的清俘、維穩等事,必須要有主官坐鎮。
而且,此去晉州,講求行軍速度,對付的又是亡命的盜匪,武藝高強的古大存和張戈,帶兵前去,最爲合適。
人合其用,人盡其用,這就是用兵之道。
且說,古大存和張戈帶着五萬招討司士兵往晉州進發了,沈華善則帶着中郎將段宏、翟仁,留在了鄂州。
在古大存和張戈等人出發之後,沈華善從投誠的黃淵士兵中,知道了馮萬石這個人。這個人的才能和怪異,令得沈華善特別注意。
馮萬石是黃淵的謀士,那篇檄文,正是他的手筆;黃淵在鄂州的所爲,有不少是出自他建議的;那個銅鑼響聲,是他想出來……
雖然招討司的士兵說馮萬石沒了蹤影,或許已經跟隨黃淵葬身火海了,但沈華善篤信,這個人必定還活着。所謂謀士,必有自保之法。更何況,他師承朝堂先生?
馮萬石是否真的師承朝堂先生?若果是真的,他爲何要助黃淵謀反?朝堂先生有沒有參與到這些事情當中來?
這些疑問,在沈華善腦中縈繞。看來,在返回京兆之後,得給俞正道去封書信了,沈華善這樣想。據他所知,俞正道的縱橫術,還是從朝堂先生那裡學來的。
尚未等沈華善過多考慮馮萬石的事情,段宏就風一般衝了進來,那麼緊張急速,令沈華善一愣,出了什麼事?難道鄂州又有叛軍了?
“大人……晉州有軍令傳來了……晉州……”段宏神色悲慟,語氣哽咽地將晉州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當聽清楚段宏的話語後,沈華善先是一愣,然後也像段宏一樣,眼睛通紅。
七萬百姓,那是足足七萬百姓!劉良這個逆賊,不殺他,天理難容!
劉良趁着晉州大旱災、民情洶涌的時候而起,他殺了晉州刺史王麟,煽動晉州百姓,舉起反旗,稱“治貪吏、平糧倉、免賦稅”,藉此贏得民心,還勢成了北路叛軍。
然而,組成北路叛軍的,大部分都都是賊匪,他們怎麼可能會真的爲百姓着想?他們的本性,就是掠奪,這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剛開始的時候,劉良爲了在晉州站穩腳跟,還會約束這些賊匪,並且對百姓施之以惠,會分糧給晉州百姓。
但是,在七萬招討司往鄂州進發的時候,劉良就知道,自己所率領的一萬多盜匪,絕不是招討司士兵的對手。
他和黃淵不同的一點在於,黃淵是軍士,他是賊匪!賊匪,在遇到官兵的時候,打不過,自然是要逃的。在招討司前往鄂州的時候,他就作着逃走的打算了。
果然,劉良聽說了鄂州在半日之內被攻克、黃淵自殘身死,也聽聞了五萬招討司士兵已往晉州進發。這兩個消息傳到晉州的時候,劉良和那些反賊們,所有細軟都收拾好了,從世家大族掠得的珍寶,早已運出了晉州城中。
隨即,劉良和反賊們棄城而逃。只是,他們在離開晉州之前,犯下了滔天惡行,竟然將晉州屠城!
一個個手無寸鐵的百姓,不管男女老幼,都在這些反賊的屠刀下一個個倒下了,也曾有百姓想着反抗,卻始終沒能躲過這血腥的殺戮。
七萬晉州百姓,無人倖免,包括存在了兩百餘年的世家喬氏,那個出了應南圖外祖父喬致亨的喬氏,也在其中。
這些百姓,他們曾經相信了劉良“治貪吏、平糧倉、免賦稅”的旗號,他們曾經相信劉良會給他們帶來溫飽和暖衣。可是最後,是怎麼樣呢?
可怖的,不是那些直面而來的危險,而是掩蓋種種美好誘惑下的殺戮。和美表象之下,是層層枯骨!——這一點,晉州百姓怎麼會知道?
當古大存和張戈帶着招討司的士兵,匆匆趕到晉州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具具屍體!這些屍體一具疊着一具,幾乎將晉州空地塞滿!
晉州的護城河,已經被血染紅了,晉州的上空,追尋死亡之氣而來的禿鷲,不住地飛旋,而後落在屍體之上,啄咬着那些人肉。
這是禿鷲的美食盛宴,卻是慘絕人寰的人間境況!
國有動亂,人命不如芻狗!殺戮這些大永百姓的,竟然還是大永的百姓,這是大永之悲!
招討司士兵有心平亂,卻無力挽回這慘劇。縱他們在鄂州立下平亂之功,可是這晉州七萬百姓的亡魂,成爲了他們一世的悲痛。
即使沒幾天,士兵們就將劉良及萬餘反賊全部殲滅,這慘況、這悲痛,依然無法從他們心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