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但是因爲不用再花時間伺候教主,所以他這段時間的日子竟是兩年來最輕鬆的,做完了正事,反倒還剩下不少的空閒時間,而每到這時候,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幹些什麼,彈琴,吹簫,造酒,把自己灌醉,或許找個安靜的地方發上半天呆,或許偶爾去赴某個女孩子的約,跟人打打趣,調調情,反正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冷臉了。還好,他還有個菜園子,他還在爲了反季節蔬果而不停奮鬥着,一天一天,無聊又漫長,爲什麼以前的每天同樣是不斷重複地做一件事自己卻沒有覺得絲毫的疲倦與厭煩呢?難不成是自己天生命賤,喜歡伺候人嗎?
聖姑回神教了,楊漣記得這是她離開大半年後第一次回來,在外面呆了一陣,姑娘反而成熟了不少,她拜見了東方不敗後,便哭得稀里嘩啦地求他去救五仙教,她與五仙教的藍鳳凰關係一向親密,如今似乎是四川的唐門和五仙教發生了火拼,結果五仙教實力薄弱,抵擋不及,危在旦夕,作爲好朋友的她自然不能袖手旁顧,她甚至提出了要東方不敗親自去的要求。
楊漣正穿着一身粗布短衣,一身是泥地趴在菜園子裡研究種子。
飄雪急急忙忙趕來:“總管,有件事胭脂姐姐讓我來告訴你,聖姑回來前,向問天曾讓人送過信給她,但是信上說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楊漣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謝謝你了,飄雪,我知道了,那現在聖姑在哪裡?”
“在成德殿呢!”她忙道。
楊漣點點頭,吩咐飄雪回去。
五仙教遠在南方,而且南方幫派也並不只有這兩個,況且以楊漣的瞭解,就算五仙教真的遇上了麻煩也不至於到向日月神教求援的地步,更何況,就算真的是求援,那麼也根本不需要教主親自前往,而且南方地勢複雜,部族衆多,五仙教和唐門更是用毒蠱的行家,東方不敗雖然神功蓋世,天下無敵,可也終究是個人,單打獨鬥沒有人能夠贏過他,就算遇到圍攻,那也難不倒他,可是如果遇上用毒與暗殺,就算他本領再高,也不能夠全然防備,不是楊漣對他沒有信心,實在是他內力深厚,如果中毒的話會比普通人要毒發得快很多,如果再是什麼霸道的蠱毒的話,就算任他是天下第一也是抵擋不住的。
顧不上換衣服,楊漣就慌忙往成德殿趕去,如果可以,一定要阻止他。
“什麼人?竟敢擅闖成德殿!“守門的衛士將他攔下。
楊漣看了看自己一身泥巴的藍色短衣,亂七八糟綰成一把的長髮,摸摸自己沾着泥水地臉,有點尷尬地道:“我是楊漣,有事求見教主。”
侍衛們微微一愣,仔細看了看他,忙到:“楊總管?實在對不起,我們一時沒有認出您,只是您要這樣去見教主嗎?”
“事情緊急,來不及換衣服了,麻煩您了。”
衛士忙到:“總管您這是說什麼話,您快請!”
東方不敗拉着任盈盈坐在承德殿主位上,看了看底下的長老們,溫聲對着盈盈道:“盈盈莫哭,既是聖姑的朋友,那本座是不會袖手旁觀的,也罷,近日無事,本座就爲聖姑走這一趟就是,好孩子,這樣可以了吧?”
“教主日理萬機,這等小事何勞教主親自前去,還請教主收回成命。”楊漣趕到殿中,無比鄭重地道。
衆人都有些驚訝,半晌才認出昏暗的殿中走來的看起來糟糕至極的人,竟然是一向氣質超凡的楊漣。認出之後,首先忽略他帶給人的視覺震撼,更讓人疑惑的是,楊總管向來不問江湖紛爭,在成德殿裡幾乎從未見他說過話,今日倒是頭一遭了。
東方不敗看着殿下的人,眉目深鎖:“楊漣,你就是這樣來見本座的嗎?你將這成德殿當成什麼地方了!”
楊漣忙屈膝跪倒:“教主恕罪,只因事態緊急,楊漣來不及整理裝束,只盼教主聽我一言,楊漣聽憑教主處置。”
東方不敗只是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目光,冷聲道:“楊總管,你管得太寬了。”
“教主既然授予屬下總管一職,難道屬下連說句話的權力都沒有嗎?”此言一出,衆人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這個楊小子,真是不怕死,上次忤逆教主被當場打了三十板子,難道沒有長教訓嗎?
東方不敗目光如電,對上楊漣清明堅定的眼神,忍不住皺眉道:“好啊,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麼,一次說完,省得旁人還以爲本座獨斷,讓下屬連話都不能說,記住一次說完,本座不想被掃第二次興。”
衆人忍不住微微低下了頭,教主生氣了,這很明顯啊。桑三娘不停地給楊漣打眼色,偏着小子一直視而不見,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教主,五仙教的事情神教可以不管,甚至可以幫助唐門對付五仙教,首先,唐門比之五仙教與神教的關係更爲親近,其次,唐門的實力與影響力比五仙教要強,如果歸順神教,對於神教的助力會更大,再次,唐門是家族勢力不僅在江湖,和朝廷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神教貿然出動,必定會引起朝廷的警覺與戒心,這對神教發展是大爲不利的······”
一干人等聽得頻頻點頭,心中都是驚奇不已,想不到楊總管不只會扒拉算盤珠子,在其他事情上還有這等縝密的心思,過人的才智。
任盈盈忍不住扯了扯東方不敗的衣袖,東方不敗冷聲提醒道:“楊漣,你是不是還想本座還在這個地方再賞你三十板子。”
楊漣搖搖頭,認真地道:“教主,請您聽我說完,再打不遲。”
東方不敗微閉了眼睛,等待他的後話,楊漣接着道:“雖然幫助五仙教對神教並無好處,但是既然藍鳳凰是聖姑的朋友,那麼神教確實不能夠袖手旁觀,所以屬下並不反對神教出手幫助五仙教,只是屬下認爲教主絕不應該南下,對於五仙教來說,它本是部族門派,南方部落甚衆,就是求援,也並不一定求到神教頭上,如果神教決定介入,最好的辦法便是以神教的威望幫助其聯絡當地的其他門派和部族,一同抵禦唐門,即使不這樣,只要神教派出部分精英,配合五仙教這件事情也完全可以擺平,所以根本不需要教主親自出馬,再者,南方地形複雜,毒物甚多,教主千金之驅,若有閃失,神教又當如何,所以教主的安危屬下不得不考慮。”楊漣說着忍不住看了眼左前方的向問天,他忙亂中收回的怨毒目光還是落在了楊漣眼中,當下更是確定,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東方不敗仍舊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楊總管這回可是說完了嗎?”
楊漣見他絲毫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焦急地道:“請教主三思!”
“本座心意已決,你無需多說了。”他冷聲道。
“如果教主執意要去,請讓楊漣隨行!”他堅決地道。
東方不敗冷笑一番:“如果楊總管有興趣倒是可以跟本座一起去看看,本座不知道楊總管還有這方面的才華和心智,歷練一番,說不定我日月神教的未來就指望楊總管了。”聽着教主陰陽怪氣的聲音,衆人只覺得毛骨悚然,傻瓜才聽不出這是教主在警告他,難不成楊漣一直爲人低調,就是怕教主忌憚?難怪楊總管不願習武,也許並不是受不得罪,試想,以楊漣的人品,人緣,本領,地位若是再有一身高強的武功,那麼最擔心的也許就是教主吧,難怪教主一向看他不順眼,原來竟是還有這層原因在裡面,那既然楊漣自己也明白,現在又爲什麼要強出頭引起教主的不滿呢?
“多謝教主恩准。”楊漣叩首道。
衆人心中忐忑不已,這個楊漣,怎麼連教主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慢着,本座答應你了嗎?”
“你還沒有告訴本座,本座帶着你,除了惹麻煩,你還有別的用處嗎?”這回不只楊漣,其他人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了,教主這話說得似乎有些傷人了······
楊漣鄭重無比地俯首拜了拜:“教主請讓屬下隨行,如果屬下真的無用,那教主殺了屬下便是,屬下絕無怨言。”
東方不敗冷哼一聲,楊漣在心中苦笑,就算他把那人保護得再好,可是偏偏那人竟自己來攪局,非要往敵人的陷阱裡跳,楊漣只覺得自己有苦說不出,還想再勸說一番,邊上的童百熊已經一把將他拖了回來,擡頭再看主位上,東方不敗和任盈盈都已經不見了。
“楊漣,你小子找死嗎?沒看教主已經決定,你還在瞎胡鬧什麼!”童百熊怒斥他。
衆人紛紛散去,向問天不着痕跡地拋給他一個志在必得的眼神,楊漣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也許在耍陰謀玩手段這方面自己這個現代人終究是差了一截吧。
離開承德殿,楊漣仍是不甘心地求見東方不敗,這下竟被直接拒之門外了,楊漣長舒一口氣,罷了罷了,他想去就去吧,若是真有什麼事情,自己陪着他便是,幸好自己沒什麼別的本事,醫術方面還是有些信心的,若是真的因爲自己不會武功而拖累他,那他自我了斷就是了,反正絕對不能讓他受人威脅,不過現在······他還有被當做威脅的資本嗎?
楊漣的包袱裡除了兩件衣服其他全是各種各樣應急解毒的藥物,教主大意,他卻不能,再看東方不敗,楊漣幾乎要被氣得吐血,除了教主本人外,只有十幾個暗衛,他當這是去遊玩的嗎?就算他因爲在黑木崖呆膩了想出去玩,能不能換個地方,能不能找個好點的藉口!楊漣只覺得自己悲劇了,他雖然不介意爲他鞠躬盡瘁,可是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死而後已啊,唉······悲摧······
東方不敗既然只帶了這幾個人,那就說明,他不是去打架的,而是真的去解決問題,所以不會腦筋發熱地去滅了人家唐門,所以唐門那裡不用擔心,五仙教也不會做什麼,藍鳳凰才當上教主,此刻更加不可能和日月神教公然爲敵,畢竟就算她是爲了幫助任盈盈,可是畢竟拿整個五仙教作爲代價,她不會有更不可能有這樣的魄力,所以向問天要任盈盈將東方不敗引到那荒僻之地,如果要下手,那必是在來回的兩條路上,去路上大致不會有什麼危險,五仙教能保存下來,對他們來說是隻好不壞的事情,倒是在迴路上,反而更容易出事,既然是去調解糾紛,那麼得罪人在所難免,到時候若是真有什麼事情,他們也好擺脫嫌疑,真是高明啊。
東方不敗看着自從上車就一直一臉凝重的楊漣,忍不住皺了皺眉,輕蔑地刺了他一句:“楊總管有什麼好擔心的?十幾個暗衛難道還不能保證你一人的安全嗎?”
聞言,楊漣只覺得胸腔中氣流翻涌,感情他帶那幾個人是爲了保護他?如果不是他這個拖油瓶跟着,那麼他是不是一個人更瀟灑?“多謝教主體恤了,若是楊漣拖累了教主,不需人保護,楊漣便會自我了斷,絕不敢耽誤教主的大事。”
東方不敗看着他臉上的倔強神情,知道他是爲自己擔心,自覺剛纔說話過分了,只不過兩人現在的關係,他也不便多說,便將臉傳向車外,車廂裡再次沉默下來。
雖然心情很糟糕,楊漣卻也並不是那種會給自己找氣受的人,教主心情不好的時候說話一向傷人,他也習慣了,既然都出來了,憋着一肚子氣,實在是對不起自己,鬱悶了一會兒後,也漸漸想開,欣賞起路途的風景來,如果以後能和他一起看遍這世間美景,那麼這輩子倒也不虛此行吧······
一路上伺候教主的重擔自然再次落在了楊漣身上,他無比鬱悶,感情教主把他最後統一帶着他,就是想到路上可能沒人使喚?
進了雲南苗疆,各種毒物便開始層出不窮,沒在南方呆過的一干暗衛真是叫苦不迭,就連東方不敗也微微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聽楊漣的話,幸好那人將他照顧得極好,不僅在他休息的地方一一撒上藥粉,就是他穿的衣服那人也全都拿藥水泡過,一般的蛇蟲鼠蟻根本就進不得身,心中一邊感動於他的細心體貼,一邊更是覺得那人在身邊,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當下恨不得騎馬帶他一路奔到天涯海角,再不回來。
“哎呦!”暗衛忍不住痛叫了一聲,手臂上深紅色的皮膚腫得厲害。
楊漣一邊給他塗藥,一邊道:“忍着點,馬上就好,不是太厲害的毒蟲,用了藥,兩三天就下去了,不過你們都自己當心着點,我給你們的藥,畢竟有限,而且配置不易,若是用完了,你們要是再餵了蟲子,我可管不了。”
暗衛忙抽着冷氣點頭道:“還好有楊總管在,不然上回的一條小青蛇就要了我的命嘍,哪裡還能跟教主走到雲南?這種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那五仙教的人是怎麼活的呀?”
“你覺得不好,說不定人家過得自在着呢,你呀,就是在神教清福享多了。”邊上一人幸災樂禍地道。
楊漣笑笑,一一給衆人檢查了一番,然後在找了個地方坐下歇息,看了眼一邊正閉目養神的教主大人,那人還真是輕鬆啊。
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月,終於到達了雲南五仙教,藍鳳凰帶人恭敬地立在寨門前迎接,楊漣見那藍鳳凰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自胸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色彩燦爛,金碧輝煌,耳上垂一對極大的黃金耳環,足有酒杯口大小。那女子約莫廿三四歲年紀,肌膚微黃,雙眼極大,黑如點漆,腰中一根彩色腰帶被疾風吹而向前,雙腳卻是赤足。
“五仙教藍鳳凰恭迎東方教主,教主屈尊前來,五仙教不勝感激,請教主入寨休息。”楊漣覺得她聲音倒是比容貌要嬌美。
東方不敗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隨她進寨,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衆人恭敬地跟在他身後,不敢發出半分聲響,楊漣心想還是自家教主氣場強,想這藍鳳凰在令狐沖還有他師父嶽不羣面前可是張揚得很,如今竟能這般收斂恭敬。
進得寨中,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已經端着酒碗靜候在那裡,藍鳳凰輕笑道:“東方教主遠道而來,我們偏遠之地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只能略備薄酒,希望教主不要嫌棄。”她說着小姑娘已經將酒碗捧到了他面前。
東方不敗一見碗裡的東西,臉色已經微微變了,只見那碗中酒色極清,純白如泉水,酒中浸着五條小小的毒蟲,一是青蛇,一是蜈蚣,一是蜘蛛,一是蠍子,另有一隻小蟾蜍,楊漣只覺得眼前一亮,這莫不就是藍鳳凰給令狐沖喝的所謂“五寶花蜜酒”?仔細辨認了一下,忍不住藉着袖子捏了捏東方不敗的手,衝他微微點點頭。
東方不敗皺皺眉,接過酒碗,一口氣將一大碗酒喝入腹中那五條毒蟲也一口吞下,藍鳳凰大喜道:“東方教主果然是英雄,藍鳳凰佩服至極,果然只有這五仙教至寶才能配得上教主。”
“藍教主,本座累了。”
東方不敗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將那個豪爽的女子堵得有些尷尬,她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帶教主前去歇息。”
楊漣衝她微微笑了笑,畢竟她能將那寶貝拿出來給東方不敗,這讓他十分感激,不過結果就是,楊漣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頓時讓一干女子們紅了臉。
楊漣送走爲自己帶路的侍女,立刻就衝到了教主的房裡,果然見東方不敗正趴在欄杆上想吐,楊漣一把將他拉起來:“教主,千萬不要吐!”
東方不敗看着他兩眼放光的激動模樣,蒼白的臉上仍舊是一副痛苦的神色。楊漣激動地抓着他的胳膊:“教主剛剛喝的是五仙大補藥酒,是五毒教祖傳秘方所釀,所釀的五種小毒蟲珍奇無匹,據說每一條小蟲都要十多年才培養得成,酒中另外又有數十種奇花異草,中間頗具生克之理。服了這藥酒之人,百病不生,諸毒不侵,陡增十餘年功力,是當世最神奇的補藥,是找都找不來的寶貝呀!”
東方不敗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很高興?”
楊漣猛點頭:“當然,教主喝得可都是寶貝,增加功力不說,百病不生,百毒不侵我當然高興!教主可千萬不能吐了啊!”
東方不敗看他興奮的樣子,雖然心裡仍舊惡心得慌,倒是沒再想吐的意思了。楊漣從懷裡拿出一包乾果蜜餞放到他手裡:“教主若是覺得難受,就吃點這個壓壓,別吐了就行,你歇着吧,我就在隔壁。”
東方不敗看着他離開得背影,眼角浮起一抹笑意,那個傻瓜,自己只是喝了碗補藥就能讓他這般高興,似乎以前自己多吃上半碗飯,他也會笑得這般開懷,兩三個月不曾留他在身邊伺候了,自己似乎都要忘記能讓他如此快樂的原因竟是這麼簡單,可是自己還能夠期望嗎?還是真的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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