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痛苦地睜開茫然的眼睛,白色的,好熟悉,聞見熟悉的消毒水味,他不由得猛然驚醒,病房?擡起自己的手,竟然發現自己正在輸液!他費力地坐起身來,腦中一片混亂,進門的護士驚叫一聲:“啊,楊先生,你醒過來了!”
一羣醫生涌進病房,將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他又被人推出去在各種機器裡進進出出,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後,院長欣喜地道:“楊先生,真是一個奇蹟,你竟然已經完全康復了。”
楊漣仍是有些茫然地道:“沈院長,請問我睡了多長時間?”
“您已經昏睡一年了。”他認真地道。
楊漣點點頭,只覺得恍然如夢。
醫生出門後,他家的管家王叔連忙走進來,看着他老淚縱橫地道:“謝天謝地,大少爺,您終於醒了。”
楊漣看了看他身後,忍不住問道:“王叔,我爸媽呢?”
老人有些猶豫搖搖頭:“少爺別急,您先好好歇着,老爺夫人應該一會兒就會過來。”
楊漣不由冷笑,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撒謊都不會:“王叔,您跟我直說吧,我心裡也好有個準備,我的個性您清楚,沒什麼是我受不了的。”
老人微微一怔,嘆了口氣:“夫人剛剛給老爺添了一個小少爺,正在坐月子,老爺忙着公司的事,又要看小少爺,每日都很忙,聽說您已經完全康復,就讓我來接您回家。”
楊漣淒涼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前我就不在家住,現在更沒有我呆的地方了,有了弟弟,他們也就不會再有心思逼我了,這倒好。”
“行了,王叔,別說了,我都沒事了,你回去告訴他們,人是我撞的,他們賠的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他們,你快走吧,我很累了。”楊漣說着再次倒回牀上。
王叔走了,他和那個家也可以徹底斷了,既然無情,他又何須留戀?
走出醫院,楊漣看着繁華的都市,車水馬龍的街道,感到無比的不適應,難道那一切都是自己沉睡一年做的一個漫長的夢嗎?可能嗎?該死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請人打掃了自己閒置的公寓,楊漣泡在水裡,腦子越發的混亂,怎麼可能是假的,他記得的,那人就是那麼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他的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麼清晰,難道這是做夢可以做出來的嗎?在那裡的痛苦也好,快樂也好,都是那麼的真實,可能······是假的嘛?
點着一支菸,楊漣無聊地打開電視機,裡面卻正好死不死地播着某版本的《笑傲江湖》,正見令狐沖一劍□□那人的背後,楊漣崩潰地砸了電視機,如果他家東方不敗就是那個變態模樣,他直接一頭撞死算了!
無聊地走出家門,把空了一年的肚子填飽,楊漣call了律師,賣掉他自己經營的公司,將父母的那筆錢還上,轉悠到書店,買了一套真正的《笑傲江湖》便回去了,夜深人靜,他窩在空蕩的臥房裡,一遍又一遍地翻着書中對那人少得可憐的描述,而自己出現的那段時間,卻根本沒有被記錄,透過三十八樓的落地窗看着城市裡的夜色,心中竟是無比的寂寥惆悵,爲什麼要醒過來,這樣一個已經完全陌生世界,不再有人需要他的世界,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扔下書,他掂起外套,約了朋友去酒吧買醉,調酒師給他端上一杯七彩的雞尾酒,楊漣不由怔住,這不正是自己費盡心力爲那人做的嗎?那人明明很高興,卻硬是罰他去抄書,後來看出了他喜歡醫術又扭着自己的性子趕他下山,後來還親自去少林寺接他······
朋友忍不住大笑道:“我說楊大少,你不是睡一年睡傻了吧?一杯酒就能把你感動哭?”
楊漣猛然醒過來,擡手果然摸到臉上潮溼的痕跡,狠推了那人一把:“敢笑老子?老子就哭了怎樣?男人還不能有點感情用事的時候?”
“呵,留着你的感情到牀上跟女人用事去吧!大少爺,你也一年多沒碰女人了吧?要不哥幾個今晚給你找幾個試試?”一羣人忍不住起鬨起來。
楊漣浪蕩地笑道:“過幾天再說吧,哥纔剛死裡逃生,上了牀怕不行,那些個女人哪個不是如狼似虎?”
幾個損友再次大笑起來,一羣人喝得爛醉,勾肩搭揹走在馬路上,一邊鬼號,一邊笑鬧,楊漣很清醒,只是心裡卻無比的空虛,這在以前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情,看着似乎沒有盡頭的馬路,茫然失措······
晃盪了幾天後,他終究是回家了一趟,可是父母虛假的神情再一次深深刺傷了他,他看着搖籃裡粉嫩嫩的嬰兒苦笑了一番,然後便有什麼釋然了,原來這一世真的是白活了,原來命運把他所有的感情都遺留在了那個世界,可是他竟可悲到無法明瞭那是不是一場幻夢。
收拾了東西,開上自己的車,他踏上了遠行的路,他要去證明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可惜的是,什麼都沒有,他只是找到了一個和那晚類似的月老廟,走進裝修已經完全現代的廟宇,他不禁有些失望,求了一支籤,解籤的人卻亂說一通地糊弄他,失望地走出去,擰開礦泉水,坐在廟門旁邊的臺階上狠灌起來,一個遊方的道士,走到他跟前,“施主可有困惑,不知貧道能否爲施主解惑?”
楊漣心情煩躁,剛想出聲攆人,可是剛一擡頭,嘴裡的話卻立馬哽住了,他認得他,就是那晚爲他們解籤的道士,當下一把拉住他:“道長,請教我!”
黃半仙微微一笑:“施主請勿焦躁,不如一一道來,看貧道可否助你?”
楊漣定定地看着他:“幫我回去,我要去找他!”
“他?哪個他?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施主還是隨緣吧。既然不過是虛空夢一場,又何必執着念念不忘?”他一臉高深地道。
“不,不是夢,我相信不是夢,既然老天讓我遇到他,我們就一定是有緣的!”他堅定地道。
“施主在這裡不是很好嗎?何必要去追尋那不知是否有結果的虛幻的緣分?就是你回去了,也不一定能夠找到他,就是找到了他,你也不一定能夠改變他的命運,就是能夠改變他的命運你也不一定能夠和他在一起,即使這樣,你也無怨無悔,一定要回去嗎?”他擔憂地道。
楊漣再次點頭:“是的,我無怨無悔,不論結果如何我也要嘗試一番!”
他捋捋長鬚:“既然如此,那麼年輕人,我也只能告訴你,若是緣分到了,自會重逢的······”
楊漣皺皺眉,低頭沉思,可是再擡頭想問什麼時,道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楊漣在寺廟附近轉了大半天,再也沒能找到那個給他指路的道士。可是他怎麼知道緣分什麼時候纔會到呢,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這種無望的等待實在是一件令人恐懼的事情······
黑木崖上,一晃又是三個月過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教主把楊漣接了回來,可是卻以傷重昏迷爲由不讓任何人見他,衆人心中雖有疑慮可是既然是教主的決定,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麼,而且園子裡的人都說楊漣確實是一直昏迷着,大家也不得不相信。
“教主······不好了,楊總管沒有呼吸了!”落月急急忙忙跑進教主的書房,驚慌地道。
“誰準你碰他的?”東方不敗臉色森寒,毫不掩飾的殺氣,瞬間就讓落月雙膝一軟癱在了地上。
“教主恕罪,屬下只是看楊總管一直沒有反應,一時擔心才······教主恕罪,教主恕罪······”
東方不敗收起眼中的殺意,將目光投向別處:“其實我帶他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就沒有呼吸了,你起來吧,以後,不許碰他。”
落月忙如蒙大赦地站起來,可是回想教主的話,又嚇得險些跌倒在地上,難道教主就是將楊漣的屍體放在房裡整整三個月?
“很奇怪吧?雖然他沒有了呼吸,可是這麼久了,他的身體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所以,他沒有死,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死的,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他自顧自地道。
落月看着教主的樣子,顧不上心中的疑惑,只是默默祈禱,一定要讓楊漣醒過來,不然這樣的教主實在是太可憐了。
夏天天總是亮得很早,如同每一個早晨一樣,東方不敗披上單薄的衣服來到房中的隔間裡,看着閉着眼睛安靜地躺在牀上的楊漣,附到他身邊,輕聲道:“楊漣,起牀吧,天已經亮了,每天都是你叫我起牀,現在換我叫你,你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來了吧,你可知道,你不和我說話,我每天多寂寞······”他說着輕吻了吻他冰涼的嘴脣,“傻小子,醒來吧,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聽你的,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你去,好不好?虧我自詡天下第一,可是卻連你的安全都保護不了,傻瓜,我說你沒用都是騙你的,你那麼聰明,那麼優秀,怎麼會沒用?你爲我做了那麼多事情,我都知道······真不知道你這腦袋裡都裝的是什麼,你那個稀奇古怪的菜園子,沒結出桔子,反倒結出了蘋果,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幹不出來的······”
黑木崖上的晚霞格外的漂亮,一個紅衣人孤單地立在懸崖邊,手裡牽着長長的風箏線,那正是他們曾經一起放過風箏的地方,一陣風颳過來,線就被扯斷了,放風箏的人怔怔地立在崖邊,一張蒼白疲憊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楊漣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他聽見那人在和他說話,語氣是如此孤寂哀傷,他拼命想回應他,可是他無論怎麼叫,卻始終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個人孤單地立在天地之間,茫然失措,他看見那人的眼淚,那樣高傲的人,怎麼會掉眼淚?是爲他嗎?東方,到底怎麼樣我才能回到你的身邊······
他起身看了看牀頭的鬧鐘,凌晨四點,是做夢嗎?還是自己進來精神太差了?倒回牀上矇住臉,卻再也睡不着了,無奈起來在浴室衝了個澡,擰開桌上的紅酒,一杯一杯灌了起來,這種日子,過得他快要崩潰了,到底他是怎麼回來的?回去的路又在哪裡?現在楊家不需要他繼承,爸媽也不再需要他了,他滿心也只有他一個人,倒真是了無牽掛,可是他怎麼才能回去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楊漣走到櫃檯前,英俊迷人的外表,頓時讓櫃檯小姐紅了臉,“給我退房吧。”
“楊先生不如多呆兩天,後天我們這裡就是每年一次的海潮了,十分壯觀,楊先生若是不急,不如看了再走。”大廳經理熱情地道。
楊漣沉思了一瞬,點點頭:“也好,那就再過幾天吧,你們這還有什麼地方好玩的嗎?”
“如果楊先生有興趣可以去看看《笑傲江湖》的外景地,離這裡並不遠,開車半個小時差不多就能到。”
楊漣想了想,反正無事可做啊,去就去吧。
開上自己的車,就出去晃盪了,他當了二十多年的紈絝子弟,別的不會,給自己找樂子倒是在行,想他什麼沒玩過,結果到了那人身邊兩年多竟每天正兒八經,做起君子來了,真是怪到家了,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啊?
到了傳說中的外景地,聽着導遊解釋一通,全都是男女主角的事情,楊漣頓時失了興趣,無聊透頂。
勉強等到第三天,早早來到海邊,周圍卻已經是人山人海,海潮慢慢漲起來,洶涌澎湃,海天相接,倒算壯闊,可是沒等楊漣有功夫欣賞,邊上已經傳來一片尖叫聲,他聞聲一看,竟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掉了下去,孩子的母親拼命喊着救命,可是水太大,卻無一人敢下去,楊漣來不及反應,一個縱身便跳了下去,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他拼命地向在水中沉浮的孩子游去,浪頭一個又一個朝他拍打過來,他其實是不會水的,就是因爲東方不敗笑他旱鴨子,他才決心學的游泳,此時想起這個,更是確定了那一定不是夢,心頭的勁也足了幾分,一把拉住小孩子的手,一個大力將不算重的孩子扔到了人羣中,因爲大力他反倒自己往海中沉了幾分,腥鹹的海水灌進口鼻,楊漣嗆了幾口水,在水中浮了幾下,被消防車給拉了上來,一身溼淋淋的,再也沒了觀景的心思,回到酒店洗了澡就匆匆離開了,畢竟,他可不想成爲什麼新聞人物。
度日如年的楊漣再一次無助地玩起了他很久以前就不再碰過的極限運動,在馬路上,開着刺激的高速跑車,一路飄移,可是外在的驚險卻填滿不了他內心的空虛,醒時夢時都是那人的影子,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提起腳下的西洋酒,灌了幾口,他再次把車速調到極限,猛烈的風在耳邊狂亂的嚎叫,一路疾馳,沒有目標,沒有明天,沒有未來······
教主起身離開,落月自動上前整理凌亂的桌案,半年了,教主除了處理些教務,其他的時間全部都用來陪着楊漣,雖然每每想起教主陪伴的就是一具屍體,心中還是有些發寒,但是她也越來越明白,楊總管對於教主的真正意義,教主的感情,藏得太深,所以也太痛苦,其實喜歡男人,並沒有什麼不能夠接受的吧?更何況是楊總管這樣優秀的男人。
“楊漣,今天還玩不玩?”同行的車友問道。
楊漣灌了一口酒:“怎麼不玩?走吧,正閒得慌呢!”
幾個紈絝子弟各開各的車,上了高速,因爲都喝了酒車速並不是太快,邊上一人追上楊漣:“嗨,哥們,看見前面那輛貨車了嗎?我說準得撞!”
“這麼肯定啊?”楊漣笑道。
那人道:“怎麼沒有,那老兄可是喝了不少。”
楊漣點點頭:“都小心着點吧,玩歸玩,別玩過了。”
跑了沒多久,楊漣再次注意到了那輛貨車,眼看着正要撞上邊上的一輛客車,楊漣來不及多想,急打了方向盤,一個加速,撞了貨車,聽着朋友們的驚呼聲,兩輛車一起衝出了車道,掉下了山崖,只聽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楊漣覺得臨死他也算了做件好事吧,只是可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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