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次日, 東方剛泛起魚肚白,車隊就再度啓程了。
這一次,走得比之前每次都要急都要快。
經過了這一夜的露宿, 大多數人都沒有睡好,抑或是根本沒睡, 所有人都想盡快趕到驛站。
衆人悶着頭趕路,別說歡聲笑語, 連說話聲都無。
還不到巳時, 車隊到驛站了。
這時衆人才發現, 昨天傍晚他們覺得怎麼都趕不到的地方, 其實離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遠, 也就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若沒有因三皇子落水耽誤, 也許他們在大雨之前已經趕到了,即使趕不到,昨夜也不會露宿荒野。
可沒有人抱怨,抑或是根本來不及抱怨, 因爲到了後元豐帝就下命從承德行宮調來了一批禁軍侍衛, 同時又下命讓後續隊伍加速前進,兩日之內必須到。
是的, 還有後續隊伍。
每年陛下在承德一待就是幾個月,朝政總要處理,朝廷也要運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規矩。陛下先行,後續還會有一些重要官員陸續到來, 是時各地奏摺、密函都會送到承德, 朝政都是在此地進行的。
元豐帝這一番舉動,讓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自然也不敢火上澆油。
一行人足足在此地停留了三天,直到兩方隊伍都來臨,元豐帝才下令啓程。
這一次的隊伍比之前的隊伍更龐大,幸虧又走了一日多,就到承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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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行宮果然名不虛傳,不光地方大,能玩的地方也多。
頭兩天福兒還顧忌着怕招眼,在東宮裝了兩天老實,等她從錢安、小喜子以及太子等人口中,得知此地能玩的地方很多,就再也忍不住了。
是的,行宮裡也有一座東宮。
從行宮的正門麗正門進來,就在正宮的東側。
正宮乃皇帝處理朝政及居寢之地,和皇宮一樣是前朝後寢的構造。而整個行宮又分爲兩個部分,宮殿區和苑景區。苑景區又可分三處,分別是湖區、平原區和山景區。
顧名思義,三個地方分別有三種不同的地貌以及景色。其中湖區就在東宮的東南側,距離東宮並不遠,福兒首先遊覓的就是此處。
湖有兩湖,分別是如意湖和澄湖,其上以山環水以水環島,福兒打從生下來就沒見過這麼大的湖,這麼美的景兒,眼饞死了。
要想遊湖也簡單,有船就行,可福兒身份不夠。沒辦法她就纏着太子帶她去遊了次湖,先認個臉熟,等下次再去,負責管船的太監就不會爲難她了,大型的畫舫不能挑,小點的船還是可以的。
然後太子就發現帶她去遊湖遊錯了,因爲他總是找不見她人影。
還是他又有一次沒找到人,敲打了一番寶全,才知道福兒這兩天在幹什麼,她竟然在學鳧水。
衛傅火急火燎地趕去,在採菱渡把福兒給逮着了。
採菱渡,顧名思義這一片水裡種了許多菱角,不光有菱角菱花,還有荷花蓮花。每到夏日之際,青菱浮水,與荷葉蓮蓬鋪陳於湖面之上,乃一上佳遊玩避暑的好去處。
又因此地荷蓮青菱繁茂,擇一葉細舟穿行於其間,只見花而不見人,十分便於藏人。衛傅幼年時,就曾借過這地方來躲避尋他讀書的宮女太監。
也所以旁人來此地不好找人,衛傅卻一找一個準兒,也不過尋了兩處地方,就找到了在一偏僻之處嬉戲的福兒。
福兒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出賣他了,不然他怎麼可能找得到她?
不是她有意躲着太子,而是此時她極爲不雅。
呃,她倒沒認爲自己不雅,可現在殿下眼裡冒着的火光,明顯就是在訴說她的不雅嘛。
“你給孤上來!”衛傅道。
旋即他又說:“等等,你們都去那艘船上。”、
他指使念夏、錢安甚至包括小喜子趕緊滾蛋。
三人麻溜就滾了,去了旁邊的船上,揹着身對着這裡。
只留了衛傅一人立在這條舟上。
“快上來。”
福兒扒着船舷,只露出一對大眼睛。
“殿下若是不生氣,我就上來。”
“你還怕孤生氣?”
衛傅被氣笑了。
“你若是怕孤生氣,你還能幹出這種事?”
“我幹出什麼事了?不就是鳧水嘛。”
“不就是鳧水?你個大姑娘家,青天白日的,你在這兒鳧水,若是隻有奴才們跟着也就罷,若是來個外人怎麼辦?”
“外人他也找不到這裡啊,我可是尋了多時,才選了這個地方,常人發現不了。”福兒辯解道。
“那你說孤是怎麼找來的?”
呃……
“是不是寶全把我供出來了?也不對,他只知道我在學鳧水,不知道我在哪學啊?”
衛傅點破她:“你別跟孤打岔,趕緊上來。”
“那你不生氣,我就上來。”
又回到原點了。
衛傅氣得拿手指點她,光點,氣得說不出話。
福兒瞅着他。
突然,她面露一絲痛苦之色,人歪了一下就滑入水中。
衛傅肝膽俱裂,一個大步上前,俯身伸手去撈她。
沒撈到人。
就在他準備站起跳入水中時,一道水花嘩啦響起,一個人兒從水裡冒了出來,對他燦爛一笑。
“殿下!”
“你……”
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衛傅正打算說什麼,突然水妖精伸出雙臂環上他頸子,在他脣上親了一口。
“這樣就不生氣了吧?”
“……”
更氣了!
“那這樣呢?”
“你就會用這招對付孤!”
衛傅鎖着她的手臂,一手鉗着她的腰,將她從水裡抱起來。
“不過這次沒用,孤要罰你!”
最後殿下到底是如何罰姑娘的,小喜子等人並不知道。
因爲他們被趕走了。
留二人在那處單獨相處了一個多時辰,等再出來時,福兒姑娘的衣裳換了,倒是殿下的袍子有點溼。
只有念夏通過之後姑娘沐浴時低聲唸叨,才知道姑娘捱打了。
據說打得還不輕。因爲念夏知道姑娘不是個嬌氣人,只打了一下兩下,也不至於她恨得低聲罵殿下。
至於殿下是怎麼打姑娘的,念夏表示姑娘拒絕透露給她。
當然,這並沒有完。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衛傅發現福兒極其不學無術。
不學無術到什麼地步?
她看話本子從不用看,而是讓人念給她聽,開始衛傅以爲她是懶,後來才知道是字認不全。
至於他爲何會知道福兒的字認不全,那還要追溯到一日他不小心撞見念夏讀話本子給她聽。
明明不過一段兒,偏偏其中被他聽見好幾個叉叉,他就在後面好奇地問了一句,叉叉是誰?
念夏說漏了嘴,說她不認識這兩個字,她問姑娘,姑娘也不認識,後來姑娘就教了她省事的法子,不認識的字用叉代替就好,到時她自會承前啓後猜出其中意思。
好一個承前啓後!
衛傅又被氣笑了,正巧他要罰她跑到湖裡鳧水,就罰她每天不準出去亂跑,認一百個字,而且要學會寫。
因爲看過福兒寫字後,衛傅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字極其的醜,說是雞刨也不爲過。
“這是孤的字,這是你的字,汗顏嗎?”
福兒瞅了瞅書案上的兩張紙,一張紙上的字銀鉤鐵畫,她聽人說形容人字的寫的好,多是用‘有風骨’來形容,太子的字就很有風骨。
至於另一張紙上的字,唉,真是不提也罷。
福兒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醜,想當初當小宮女時,訓導司有安排訓導姑姑教她們讀書識字,最起碼要能通背宮規,那時她就不怎麼好學。
若不是不會背宮規,是不能出訓導司的,她絕對學不全。
後來陳司膳想讓她轉女官,又讓她去專門用來培養女官的內文學館走讀了一陣,可那會兒她沉迷於膳房裡各種吃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賴在膳房賴到出宮,哪裡願意認真學,於是就學成了這樣。
“我字寫那麼好又沒有用,平時也用不上。”福兒狡辯道。
“用不上也不能寫成這樣,字是人的臉,別人在沒見到你之前,先看到你的字,你覺得別人會把你想成什麼樣?”
“不可能別人沒見到我人,先看到我的字,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衛傅算髮現了,循循善誘對她根本沒用,因爲她總有很多歪理告訴你她纔是對的。
“那你也得習字,必須習。”
“我不習!”
衛傅氣得把摺扇抓起來,扔到地上。
“你再說一次?!你這膽大的宮女,孤說的話你敢不聽?”
“你又以勢壓人!我叫了啊,我去外面叫堂堂太子殿下欺負小宮女!”
“孤怎麼以勢欺負你了?昨晚是誰壓在孤身上欺負孤……”這時,衛傅也意識到自己嘴瓢,忙打住了。
可福兒已經瞅着他笑了起來。
她走到衛傅面前,又坐到他的腿上,搖了搖他的袖子。
“殿下,我不學行不行?真的學了沒用啊,我又不考狀元。”
“怎麼就沒用了?最起碼你看話本子不用人幫你念了,”提到這事,衛傅就生氣,就想到那什麼叉叉了,真是主僕都不學無術,“若別人知道孤有個像你這樣的侍妾,孤的臉就丟光了。”
“我就這麼讓你丟臉?”
見她一雙大眼睛默默睇着自己,衛傅有點慌了。
“孤只是打個比方,雖然你不用考狀元,但最起碼該認的字要認的,字雖不用寫得很好,但至少要端正,哪個大家閨秀不是一手好字。”
“我又不是大家閨秀,我就是個小宮女!我就知道殿下幾天新鮮一過,就嫌棄我了。”
她又捂着眼睛哭了起來。
因爲有這茬事在,衛傅也無法判斷她是不是裝的,忙把她的手拉下來。
“孤沒有嫌棄你,但字必須得學。”
好吧,這一招也沒用了。
見她蔫頭耷腦的,衛傅也有些不忍心,道:“這樣吧,你好好學識字學寫字,以後每隔三天孤帶你出去玩一次。你單獨出去,頂多也就只能在附近玩玩,北邊的圍場可以練跑馬,澄湖南邊的金山你上去過?山上還有許多寺廟,難道你不想去?還有萬樹園……”
他說一個地方,福兒點一下頭,心裡簡直宛如貓撓似的。
“想去想去,我一直想學騎馬的殿下。我聽我爺說,以前家裡有馬的,後來家裡孩子越來越多,馬也老了,就把馬給賣了,所以我也沒學着。”
衛傅點點她鼻子:“那你就乖乖的學識字寫字,孤就帶你都去玩一遍。”
“那能不能每天學少點,一百個字太多了,還要寫二十遍。”
“一百個字二十遍,也就才兩千個字,兩千個字多?”
“兩千個字還不多?我還要吃飯、睡覺、休息、午睡,難道每天什麼都不幹,就寫字了?”
衛傅在心裡想了想,也覺得兩千個字對她來說確實有點多。
“那就八十個字二十個遍。”
“還是太多了,五十個十遍吧?”
最終,在福兒的死磨硬泡下,定爲了五十個字十遍,正式開啓了她認真苦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