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花站在玉蘭樹下,晃着腦袋,“周姨,請你給我留個紀念,像拍戲一樣誇張吧!”
黎花只露出兩隻眼睛,雙手貼在紗布上比着‘V’的手勢,沒有表情,只能靠肢體動作體現此刻的心情了,嘴裡還在說:“感覺自己像中了彩票一樣!”
周姝良從不同的角度拍了幾張,拉着黎花在椅子上坐下來:“你這丫頭的心思有時候真讓人看不懂!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即使搞怪,也讓人瞬間有沉重的感覺。”
春日的夕陽散着桔紅的光暈,天空中不時有鴿子飛過,地上是洋洋灑灑的玉蘭花瓣。
傷感之情涌上心間,黎花輕輕說:“唉,花辭樹、留不住!”
周姝良心裡一驚,不由對黎花側目,“花花,我們,能聊聊嗎?”
黎花悽然一笑,周姝良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一抹憂傷。
黎花低下頭,怯怯地說:“周姨,我有問題一直想問您,就是有點說不出口......”
周姝良打趣說:“現在問吧,反正我也看不到你的臉,不用難堪的,實在不好意思,你可以把後背對着我!”
黎花低着頭,嘿嘿兩聲,“如果您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我想,我可以回答。”
黎花把頭轉身西側,眼睛盯着徐徐下墜的夕陽,幽幽地說:“您之前爲什麼一直單身?”
“就想問這個?”周姝良很詫異。
“這是第一個問題,其實,我有好多問題想和您討教,就是不知從哪裡說起。”
“那我就先回答第一個問題,最好的年華我在拼工作,工作有起色後,才發現自己成了鑽石剩女。年齡相當的男人各方面與我不在一個層次,在一個層次的,又都身處圍城,我是上不來又下不去。打拼這麼多年,也算閱過一些人,慢慢地有了潔癖。直到遇到老袁,兜兜轉轉了幾年,還是忘不掉,然後就成了子墨的後媽,你未來的婆婆!”
周姝良說得很輕鬆,但各中滋味,不會有人感同身受的。
“周姨,你可能、可能今生無法做母親,遺憾嗎?”
黎花已經決定把所思所想和周姝良傾訴,一個人獨守秘密,壓力太大了。
“爲什麼會問這個,太奇怪啦?”
周姝良怎麼也沒想到黎花會問這個問題,靜默半晌,緩緩開口:“傳宗接代的概念在我心裡是比較淡的,”她觀察到黎花聽得很仔細,“年輕的時候如果想做母親,機會還是很多的,而且現代社會對單親媽媽也寬容了許多,還可以藉助醫學手段......但是,孩子應該是父母情感的延續,不能單單是爲了繁衍,那也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周姝良微微嘆息一聲,“如果在最好的年齡遇到剛剛好的人,結婚生子是很美好的事情。如果機遇不對,恩愛的人能攜手走完餘生也是一年幸事。至於孩子,一個女人少了這部分經歷,好像人生不是很完整,可,我擁有的已經很多,不能再貪了!”
“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黎花說完這句話,擡頭望着灰色的天空,嘴脣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她說的是:我只想貪婪這一次,不行嗎?
周姝良默想了一下,黎花之前說袁子墨的身體......“花花,是子墨這方面有問題?仔細查過嗎?沒有治癒的可能?”
天色已暗,黎花眼裡的光看不到了。
許久,“周姨,子墨的問題已經近十個月了,他一值自己扛着,前不久才告訴她媽媽的,就是不想讓長輩爲他擔驚受怕,考慮到您和叔叔新婚,就想晚一點和你們坦白。”
兩三句話可以說清楚的事情,黎花做了這些鋪墊,周姝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黎花,先和我說吧!”
“子墨他、是慢性...白血病。”這麼長時間了,說出口還是如此的艱難,“發現得比較早,現在也比較穩定!”
周姝良沒有說話,在手機上百度着......“這個病會遺傳,你以後做母親的機會很小,你擔心未來......”
周姝良同樣說不下去了,太過殘酷!
“我沒有媽媽,可我想做媽媽,更想做個好媽媽!”黎花哭了出來,她哽咽着講了今天發生意外的原因,抓住周姝良的手,“周姨,我是不是太貪婪,太自私啦?”
周姝良摟住黎花瘦削的肩膀,眼眶溼潤,“你很了不起!”
花園的暗影裡,匆匆趕來的袁子墨將這些話全部聽了去,不用再開口問了,這塊石頭應該壓在她心裡很久了,今天去醫院無疑加重了它的分量。媽媽......自己太過自私了吧?
袁子墨收住邁出的右腳,靜靜地退到角落,再次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放手?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
進退兩難之際,手機響了,是《聰明的一休》,黎花循聲喊了出來,“袁子墨,是你嗎?子墨!”
周姝良率先朝角落走了過來,邊走邊說:“我去陪你爸!”靠近袁子墨身邊又小聲囑咐着:“先裝傻!事情不會那麼糟的!”
袁子墨愣怔片刻,這個問題反覆思考過很久,沒有兩全的解決方案。盡人事、聽天命,珍惜眼前人。
他掛斷爸爸的電話快步走到黎花面前,捧住碩大的頭顱,語調輕鬆:“看樣子沒大事,就是包紮得不太漂亮,一會兒我幫你畫畫。”
“這個梗兒多少電影用過,沒創意!”
黎花好像恢復過來了。人有時候就是奇怪,心裡有再大的委屈、再壓抑,大哭一場、大喝一頓、怒吼幾聲,就會得到釋放。面對心心念的愛人,黎花的心情和袁子墨是一樣的:珍惜眼前人!
袁子墨彎腰,寵溺地說:“讓袁某人表現一次吧!”
“幹嘛?”
“笨蛋!看不出來,我要揹你嗎?”
黎花捂住嘴:“傻不傻!你揹我上八樓?”
“嗯!”
“去,”拉起他的胳膊,“我可捨不得!”
袁子墨圍着黎花轉了一圈,搖搖頭,牽住她的手,在手背輕輕一吻,不悅地說:“這紗布什麼時候拆啊?太礙事!”
“哈哈哈哈,”一天了,終天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