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讓黎花不由得思考起來,首先,呂建齊的離職特別是臨別時別有深意的眼神,她無論如何想不通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捨?不甘?怨恨?其次,被她尊爲銷售偶像的商蘊宏拗不過家裡,還是遞交了辭職報告,黎花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捨,在她眼裡商蘊宏是領導、前輩,更是兄長。在社會上漂盪這幾年,她很少這樣情緒化,這是她簡單的人際關係中第二個讓她相信的人,“你來的時間長,商哥喜歡什麼?我想送他一個禮物!”
康凱想了想,“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你還是給他兒子買一個吧,免得麻煩!”他的眼睛擠着,“貴重的買不起,便宜的拿不出手,這個建議最合理,是個心意就行了!”
黎花眼睛望着玻璃窗外,想着自己的心事,也許下次見面就可以開口問袁子墨的工作、愛好等情況了,她決定把自己裝成一個沒心沒肺的姑娘,那樣他也就不會覺得唐突、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作’下去。
商蘊宏要離開北京的消息鄭子初也許還不知道,他們關係那麼好,應該通知一下,黎花沒多想就把消息發了過去。
看到消息,剛下飛機的鄭子初心裡一喜,原來這姑娘心裡多少還是在意自己的,商蘊宏的消息他的確不知道,連忙把電話打了過去:“哥,真的要走了?”
“沒辦法啊!要想家庭和睦,總要有人做出妥協!那邊的工作也聯繫得差不多了,老本行!常聯繫吧!”
“找個時間吃飯吧,算是和你告別!”
商蘊宏拒絕了,“不用,以後也會見面。臨走給你個建議,黎花這姑娘不錯,抓緊!”
鄭子初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謝謝!感覺有點兒進展!”
這次出差,鄭子初是和媽媽席琳一起去澳洲參加一個國際性的建材防水展,公司近年有許多出口的訂單,此次除了宣傳自己的產品,更多的是尋找新產品、新機會。
席琳看着兒子,自然地問道:“想到什麼,這麼美?”
“媽,我想談戀愛了,以結婚爲目的的那種正經的戀愛。”
席琳認真地看着兒子,眼睛還是很懷疑,“是有了喜歡的姑娘、還是嫌你爸嘮叨?”
鄭子初擔心地問道:“媽,如果她不是北京人、就是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沒有正牌學歷...所有的硬件條件都很差,但人非常好,我和她在一起很輕鬆...你會反對嗎?”
席琳輕輕‘哦’了一聲,低頭沉吟片刻,“這麼說,她的條件非常...差啦?差到什麼地步?”
鄭子初的心涼了半截,吞吞吐吐地說:“我還不是很瞭解,但她給我的感覺很好、很舒服。”心裡沒底,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再瞭解瞭解。”
席琳輕描淡寫地說:“老話說,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是有一定道理的。你還不到三十歲,不急!”
媽媽軟綿綿的話讓鄭子初沒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只好回了她一個勉強的笑臉,黎花的情況他知道的不多,總不能編出個故事來哄媽媽吧!
“你有主見,眼光一定錯不了。我想說的是,婚姻是一輩子的承諾,一定要慎而又慎,別像我......”席琳嘆了口氣,“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媽,”鄭子初握住媽媽的手,“說這幹嘛,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早該放下啦!”
“我也想啊,可一看到你哥淡漠、疏離的樣子,就覺得是我傷了他。”
“我給哥打電話,晚上一起吃飯吧!”
“你們兄弟關係好,多少安慰了我!”席琳閉上眼睛,向後靠了靠。
“哥,我和媽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還給你帶了禮物。”
電話那頭的袁子墨扯了扯嘴角,輕聲應了,“嗯!”
席琳和鄭子初的爸爸鄭煜,是大學同學,在一次聯歡會上兩人一見鍾情;袁子墨的爸爸袁向前比席琳高兩屆,也對她苦苦追求。大學畢業見家長,鄭煜的媽媽對席琳非常不滿意,鄭煜又是個大孝子,左右爲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袁向前加大攻勢,席琳也對鄭煜的懦弱不滿,賭氣嫁給了袁向前,婚後很快有了袁子墨。
平靜的日子過了兩年,隨着兒子的長大,席琳開始後悔,自己的心裡一直愛着鄭煜,自然開始疏離袁向前,與婆婆的關係一度也很緊張,那時袁向前忙着創業、掙錢,在感情上自然忽略了席琳,原本不牢固的婚姻崩潰了......
鄭子初在外人眼裡沉穩、睿智,是公司的少帥、接班人,可在家人眼裡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比袁子墨小五歲,從小就是哥哥帶着弟弟玩兒,兩人的感情很好,只是袁子墨的性子比弟弟冷了很多,話也少,大多數時候是沉默的。
“多和你哥見面,感覺他最近更安靜了,還是有什麼事兒?”席琳有些不安,從小就摸不透這個大兒子,特別是婚姻給他帶來的傷害,是母子兩個人永遠都在逃避的陰影。在席琳看來,如果沒有血緣,她在袁子墨的眼裡就是陌生人。
“哥一直這樣,您又不是不知道,改變不了的。”鄭子初不以爲然,“順其自然大家都輕鬆!”
“他什麼事都是自己做主,感覺我這個媽媽很沒用。”席琳每每說起袁子墨,總是很自責,“心隔得老遠啊!”
“哥從沒抱怨過您,何況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活在當下,別多想!”
鄭子初的寬慰好像沒起什麼作用,席琳那張保養得當的臉上依舊是一片愁雲,眉頭也皺了起來,“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他能有什麼事兒,身體健康、生意不錯,唯一的缺憾就是沒有女人,不過,哥要想找女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席琳被兒子的話逗笑了,“他要是有你一半的開朗我就放心啦,家裡也會熱鬧許多!”
“哥是個非常靠譜兒的人,您就安心等着吧,兒媳婦會有的,孫子也會有的!”
“那你說,什麼樣的姑娘會喜歡他?就他那性子......”席琳搖搖頭。
“遇到一個膽大心細又開朗的姑娘,主動去追求他,他肯定會把持不住的。”
席琳輕輕拍了鄭子初一巴掌,“你就這麼編排你哥?還把持不住,說得那麼難聽!”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現在的姑娘可猛啦!”鄭子初說着話,眼前是黎花俏麗的背影和那記乾淨利索的過肩摔!
“我只希望他有個好的歸宿,有人能疼他、愛他!”
鄭子初再次握住媽媽的手,“會的!”
黎花一邊等待生意一邊和康凱在微信上聊天:你覺得商哥走了,誰會當店長?是提拔還是空降啊?感覺怎麼都不舒服。
康凱:應該是空降吧,我們這裡邊沒有能勝任的。
黎花:要適應新的人際關係,真的挺煩的,不是我的強項。
康凱:踏實幹活、低頭做人就好了,別想那麼多!
系統提示有新訂單,黎花匆忙說了再見。
客戶是個四十多歲的肥胖男人,瞪着醉醺醺的雙眼看着黎花,口齒不清地說:“告訴你,按導航走,別給我繞路,我還沒醉!”
黎花擰了擰眉頭,客氣地把‘請你係好安全帶’之類的服務用語說了一遍,啓動車子,這是一輛寶馬760,她曾經出售過三輛。
行駛幾公里過後,男人說:“你怎麼不說話,我都快睡着了。”
“我不喜歡打擾客人,您也需要休息。”
男人好像來了興致,看着黎花扶方向盤的小胖手說:“你是女的?幹這個很缺錢?”
黎花的腦子裡警鈴大響,卻鎮定地回答:“憑勞動掙錢而已!”
男人又湊近了一些,“長得不賴,可以乾點兒輕鬆的,來錢快、也多!”
黎花緊閉雙脣,在思考出現極端情況的對策,她心裡多少是有些緊張的,畢竟車裡的空間太狹小了,眼睛和耳朵分出一半監視男人,這樣駕駛就顯得累了,她瞄了一眼導航:還有五公里左右到目的地,暗暗鬆了一小口氣。
男人被黎花推醒,下意識地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美女,給我打電話!虧待不了你!”
黎花木然地接過名片,不情願地說聲‘謝謝’,踏上摺疊車,向地鐵站飛馳,如果運氣好,還會接到一單,又是圓滿的一天!
袁子墨坐在出租車裡,他讓師傅關掉空調打開了窗戶,任溼熱的夜風吹進來,腦子裡還在想着剛剛鄭子初的話:媽的年紀一天天大了,她特別惦記你,以後多回來吧!
是他不願意回來嗎?不是,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從未怨恨過母親,尤其是長大後,他反而感謝母親當初的選擇,如果一味勉強維持,他們三個人都不會幸福,最最受傷的還是他;他想過和母親好好聊聊,打消彼此根本不存在的隔閡,可他不知如何去說,他這張臉和父親太像了,爲了避免尷尬,他儘量減少和母親面對面的機會,即使見面也是少言寡語,難道是他做錯了?
三十幾歲的男人,突然多愁善感、優柔寡斷起來,這不是他熟悉的自己,他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在他的意識裡,人是孤獨來孤獨去的,從中學開始他就不想讓太多的東西牽絆自己,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孤單單仗劍闖天涯......可自己最近的狀態卻不受控制了。
恍惚間,路邊一個同樣孤單、寂寥又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他脫口而出:“師傅,停一下!”
推開車門,袁子墨喊道:“那個,黎...花花!”第二個‘花’的音長了些,尾音上挑,聽起來有些抖。
單腳觸地的黎花身子晃了晃,大晚上的見鬼啦?這個地方還能遇到熟人?她循聲望去,眼裡一喜,花花兩個字聽起來也格外順暢,“嘿!是你啊!”
袁子墨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你去地鐵站嗎?捎你一段。”
黎花快速過來,“太好啦!正愁呢!”
“你是回家還是繼續幹活?”
黎花心說:遇到你還幹什麼活啊!嘴上回答:“看情況吧!”
又是一陣沉默,黎花主動開口說“你怎麼在這裡?”
“我,回家吃飯!”袁子墨自己都奇怪說出了實話。
黎花一臉的羨慕,“回家吃飯,真好!甘之如飴吧!”說完還嚥了一下口水。
“你,太誇張了吧?”
黎花無比惆悵,“你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