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盈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婦人,哪願意接她手裡送出去的東西,示意身邊的丫頭出來接了,口裡只是稱謝,而李氏的注意力已經被羅旭初身後的郭念倫給吸引了,“這是哪家的小哥兒?真真是儀表不凡,我今兒真是來對了。”
打鐵巷羅家與武安侯府也不過是逢年過節來往一二,羅輕容對她們並沒有太多的印象,也是從羅遠鵬和張蘭回來後,來往才漸漸多了,可到府裡來的也多是羅旭白的太太楊氏,李氏羅輕容還真沒怎麼見過,沒想到粗俗至此,“今天我舅母和姨母初到,一路也極爲疲累,就不多留二太太了。”她這一番作派,舅母和姨母該怎麼看待羅家人的教養?
“自家人說這些做什麼?”李氏可沒有打算這就這麼走了,“晚上侯爺回來,肯定要爲兩位夫人接風洗塵,左右我和言姐兒歡姐兒都是閒了,不如留下給二嬸幫幫忙,也省得她轉不開。”
看來這一家是推不出去了,羅輕容當時就冷了臉,“不勞二奶奶費心了,今天只是家宴,沒有太大的排場,聽說羅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好,二奶奶還是在老太太牀前盡孝吧。”
從關係上說,羅輕容年紀不大,卻是二奶奶遠房小姑子,本朝姑娘都是嬌客,抖起脾氣來嫂子們根本沒有辦法,何況羅輕容又曾經將打鐵巷羅家顏面掃盡,李氏沒來由有些害怕這個表情清冷的二姑娘,何況她如今還掌着羅家的大權。
“既然二姑娘這麼說,那我們就先走了,”李氏有些訕訕的,她也注意到自己並不很得英國公夫人和郭夫人的喜歡,加上自知出身商賈,鮮與名門世家打交道,李氏也怕將事情弄壞,想了想衝羅老夫人道,“過些日子就是老祖宗的大壽了,想來府上也要忙碌起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遣人去喊我們過來。”
說罷戀戀不捨的望了郭念倫一眼,帶了女兒悻悻而去。
“娘,你又要做什麼?”一上了自家馬車,羅茗言就沉下臉,“還嫌沒有丟夠人麼?”每天被李氏拖着到武安侯府被人冷落,羅茗言死的心都有了。
“你懂什麼?不來這裡,你們怎麼嫁出去?怎麼嫁個好人家?你們想像你們的姑姑們一樣,嫁個七品小吏都你爭我奪麼?你們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不說羅輕容,就那個羅素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還有那個張氏,她纔是什麼出身?能跟咱們比麼?如今高高在上,錦衣玉食,不就是嫁的好麼?”
“可我們,已經,”羅茗歡被李氏說的意動,但終是底氣不足,“人家哪裡會看上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天的事,我連活路都沒有了,女兒現在只求不被送到庵裡。”
“好了,這一點你連羅二姑娘半點都不如,誰看見了?咱們抵死不認,誰敢往羅家潑髒水,武安侯府頭一個不答應,”若是被人揭了醜事,一筆寫不出兩個羅字,羅家的兩個女兒也跑不了,她就是吃定了這個,才理直氣壯的出入武安侯府,賴定了張蘭。
“你看今天那個郭少爺了沒有?一看就是個老實頭,若是能攀上這門親,”女兒家給甘肅布政使做兒媳,那自己的兒子還愁沒有前程?
“娘你又渾說什麼?”羅茗言急了,“咱們什麼門楣,哪裡高攀得上?沒得被人笑話,還將羅二姑姑得罪了。”她們姐妹是再不能做錯事了,不然,怕只有死路一條,“再說,還差着輩兒呢~”
“這關羅二姑娘什麼事?”李氏描得細細的眉毛揚得高高的,“這兩家做親,只要父母對了眼,跟她一個小姑娘有什麼關係?你妹妹這姿色還配不上郭家的兒子麼?還有,武安侯羅賓門楣配不上天水郭家?至於輩份兒什麼的,咱們跟高家郭家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哪裡要從這邊論什麼輩分?”
“咱們不是武安侯羅家,”羅茗言被母親近似無恥的理論氣得直跺腳,“妹妹可莫要再聽娘胡說了,以後也莫要再到侯府來了。”
被李氏母親這麼一攪和,大家都失了談興,張蘭看羅老夫人已經面露疲態,站起來道,“兩位夫人風塵僕僕,應該也累了,不如媳婦先請大家安置下來,晚上侯爺要親自設宴款待兩位夫人。”
“好吧,”羅老夫人牽了俞氏的手,“你們也累了,先過去歇着,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一樣,缺什麼直管告訴容丫頭。”
郭念倫是外男,一出清泰院就要和羅旭初一起到外院去,高氏拉了他又囑咐了幾句,羅輕容也囑咐羅旭初好好招待表兄,衆人才分道揚鑣。
張蘭是頭一回到東來院來,可沒有想到這個院落竟然有這麼大,三進院子,第一進正面五間坐北朝南大屋,正中被羅輕容做了正堂,充當客廳,左梢間做了臥室,右梢間做了書房,大屋兩側各一間耳房,前後再兩進抱廈,供丫鬟婆子們住,後面兩進,不用看,大概也是這樣的格局。
“甥女想着舅母也難得和姨母相聚,所以就沒有再開院子,”羅輕容一指耳房旁的抄手遊廊,“打這兒就要直接到後面去了,雪盈姐姐和姍妹妹,就住到後面那進小院兒裡,也靜謐些。”
單看院落的格局,擺設,和安危肅立的下人,就知道羅家是花了心思的,俞氏感激的衝張蘭一笑,“有勞侯夫人了,我們也就小住幾日,不必這麼大費周折。”
“這是輕容的一片孝心,她難得見到親人,自然是希望你們住的越久越好,就連我家老夫人,也是希望人多熱鬧些,”張蘭有口無心的客套着,“我院子裡還有事,就不多呆了,有什麼事就像老夫人說的,只管跟輕容說就是了。”
看着轉身離去的張蘭,俞氏和高氏都是一臉愕然,“這人怎麼?”高氏臉色一沉,正要發話,被俞氏搶在前頭,“咱們進屋看看輕容給咱們佈置的屋子。”
待兩個女孩兒回自己院子裡安置,俞氏才拉了羅輕容坐下,“你這個繼母,不好相處?”若是她們的到來令外甥女爲難,俞氏就將就上兩天,全了親戚的面子,自回英國公府去。
“想來我這個繼母的來歷舅母也聽說過一些,”羅輕容對張蘭的表現有些不滿,可她太瞭解張蘭的性子了,凡是她認爲與自己無關的,那是連配合都懶得做的,何況自己又“搶”了她的掌家之權,“舅母不用想的太多,只管安心住下,父親和祖母自有主張。”
“我們不是怕你受委屈,”高氏對張蘭的作派大搖其頭,她們這樣的人家,家裡來了客人,住上個一年半載也是常事,何況她們來京,盤纏人手都帶的足足的,哪裡需要看人臉色生活,“那個張氏可有虧待你?如今你舅母回來了,你舅舅也用不了多久也能回來,你直管大膽的說,自有人爲你出頭。”高氏的性子不像姐姐那麼和婉,這些年在甘肅做憲太太也養了脾氣,根本不把張蘭放在眼裡。
“真的沒有,姨母放心,我也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性子,您若不信,只管叫富媽媽和媽媽她們來問,”羅輕容抿嘴一笑,杏眼微酸,這樣的話,也只有從姨母這裡才能聽到。
“好了,我看那個張氏也不是個完全不知禮的,”俞氏橫了小姑一眼,“你就信了輕容便是。”
待羅輕容走後,俞氏才與高氏細說心事,這個張蘭,她已經聽艾嬤嬤說了,如今張蘭可以說只是羅家的掛名主母,大權掌在嫡女羅輕容手裡,“你聽那張氏話裡的酸味兒還不知道麼?再說了,茹嫺生的女兒,會是個傻的麼?”
“這府裡竟然是輕容掌事?”高氏也頗覺不可思議,旋即又擔心道,“嫂子進京不就是爲了兩個丫頭的親事,若是這個張氏不聞不問,咱們倒不好辦了。”有武安侯夫人領着,她們纔好出入各種交際場合,畢竟高家已經淡出京城數十年,而郭家,根本在京城沒有什麼根基。
“嘁,離了張屠戶,咱們還帶毛吃豬不成?”俞氏根本不擔心這個,“過不了半月,可是這府上老夫人的大壽,你忘了?每年咱們都有壽禮到的,如今羅家風頭正盛,還怕沒有來?再說了,我進京了,能不到宮裡給娘娘們請安?”
“也是,就是不知道幾位皇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雪盈那孩子,無論出身還是容貌,做個王妃那是足夠的。”俞氏的心思高氏極爲明白,這些年至德帝陸續將世守各鎮的將軍侯爺們往京城裡調動,說的好聽些,是不願意再看這些永安朝的功臣們在外受苦,一代代爲永安的江山賣命,其實呢,是不願意一氏在某地形成勢力,成尾大不掉之勢,但對於這些在邊關經營數十年的將領來說,京城對於他們,不過是三年一次過來述職的地方,就算是還有家人在這裡,也像異鄉一般了,何況永安太祖開國後,就與當初的從龍之臣們誓言君臣永不相負,派大將到邊關時,也是允許帶妻兒的,所以資格最老的英國公一家,在京城,可以說已經是兩眼一抹黑,根本沒有自己的關係網了。
“唉,王妃哪是那麼好做的?你看看輕容的容貌品格,小小年紀就能掌一府中饋,哪裡是我那個傻女兒能比的?輕容這個沒孃的尚且如此,其他人家的閨秀還不知道什麼樣呢,”俞氏心裡沒底,“再看吧,這京城的局勢,得了閒咱們還要好好跟老夫人說說話。”若真是不行,就算是門第低些,只要前程好聖眷濃,也不是不能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