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媽媽沒有注意到羅輕容走神兒,揮揮手讓屋裡的小丫頭們都出去了,自己坐在羅輕容身邊,“姑娘您的去處媽媽不擔心,有舅爺看着,沒人敢虧待您,三姑娘的婚事奴婢咂摸着也不錯,可是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侯爺竟然不着急?”兩個姑娘都能悄沒聲的尋好了人家,長子怎麼不管不聞的?富媽媽有些想不通,“柳姨娘打小就服侍先夫人,是高家出來的人,您是姑娘家不好開口,要不改天我跟國公夫人提上一句,讓她幫着看看?”
“媽媽不必急這個,你看柳姨娘不是一直沒有吭聲?”羅旭初出了孝又回到了侍衛營,有羅家和高家的關係在,如今已經是六品的侍衛了,前程根本不用考慮,“旭初是父親第一個兒子,又那麼出息,父親是想給他挑個好的呢~”
羅旭初出息了,對羅家這個爵位纔不會生出不該有的想法,而且以後也能幫撫羅旭陽,能看到羅家平安渡過東宮這爭,再看着三個弟弟都長大成材,羅輕容覺得自己半生的噩夢就能夠消散了。
聽羅輕容說的篤定,富媽媽也算是安心了,以前她和柳姨娘一同服侍高氏,雖然依柳見到她從來不提讓她幫兒子在羅輕容面前說好話的事兒,但富媽媽總覺得對不住她,“有你這句話,我見了柳姨娘,也擡得起頭。”
乍見樑元忻是在一個悶熱的午後,羅輕容被羅遠鵬叫到書房時除了看到父親,竟然還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王爺~”或許是午後的日光太眩目,羅輕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被迎上前的樑元忻一把扶住,“這天兒太熱了,原不該讓你這會兒過來,可是中了暑氣?”
“沒,沒有,”我能說是太想你了麼?羅輕容臉一紅,不是因爲思念而羞赧,而是因爲這兩個月她沒有收到樑元忻的任何消息,忍不住去問了賀霖安,得到的是聽說那邊一切順利,又讓石綠去按樑元忻留下的信箋上的地址過去打聽,結果那邊也沒有什麼消息,羅輕容真的是慌了神兒,若是樑元忻出了什麼意外,豈不是因爲自己的重生而將他害死麼?“謝天謝地,你平安回來了~”
羅遠鵬看着情不自禁的女兒,既欣慰又是酸澀的捻捻鬍子,“王爺這還沒有回府吧?好啦,微臣和女兒都知道平安回來啦,您還是趕快回去梳洗一番好好歇上一夜,等候宮裡的宣詔吧~”
啊?這就叫他走?樑元忻頂着烈日往京城趕,除了因爲手上的差使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太想見見羅輕容了,可這人還沒有看清楚呢,就讓他回去?“沒事兒,沒事兒,我不累,覲見的事怎麼也要明天了。”
自己這個父親,真是越老越不正經了,上一次不還故意讓他們見面麼?這一次人一回來就趕人走?羅輕容“委屈”的垂下頭,“父親說的是,王爺風塵僕僕,還是先回去休息纔是~”
看着眼前的這對璧人,羅遠鵬只覺自己老了,他彈了彈紗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這樣吧,我還有事,輕容你送送王爺,還有,王爺一心爲國,但立業雖然重要,家事也不能輕忽,”他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女兒,便開了門揚長而去。
“你不用直接過來的,待將公事交割清楚,見過聖駕再過來也不遲~”羅輕容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樑元忻,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口是心非,樑元忻能直接到武安侯府來,雖然不合規矩,她竟然很高興?
“等我見過父皇,肯定是要過來的,不過,”樑元忻揚脣一笑,忍不住撫了撫羅輕容的頭頂,一年多沒見,她又長高了,還胖了一些,“我會帶着聖旨來。”
“誰說那個了?”樑元忻的突然到來,將羅輕容一日日跌到谷底甚至隱隱有些絕望的心情猛然掀到了一個讓她無法控制的高峰,連她都無法相信她現在竟然那麼的歡喜,而這歡喜,都從臉上眉間溢了出來,“我的意思你太累了,怕你身子受不住~”
羅輕容已經完全是個大姑娘了,想來是因爲在家裡的緣故,她只是鬆鬆的綰了個髮髻,垂下的長髮編了兩條長長的大辮子烏溜溜的俯在胸前,跟自己說話時,也沒有他想像中的疏離和陌生,彷彿他只是個外出幾日歸家的丈夫,丈夫,這個詞從心間劃過,樑元忻心裡頓時滿當當的,他終於等到了,“你放心,我強壯着呢,這些日子沒有收到我的信,急了吧?”
“沒有,我能掐會算的,知道你平安着呢,”羅輕容橫了樑元忻一眼,這個黑大個,知道自己着急擔心,還不寫信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是有些忙,廣西那邊,”樑元忻皺了皺眉頭,“不太順當。”他們確實平了正陽教,可是至德帝一心要抓住的人,卻事先跑了,自己跟華舜卿分頭追尋,也不過是找到了些蛛絲馬跡,知道人是一路往京城方向逃過來了。
看樑元忻不太想說,羅輕容也就不再問了,她打量了一眼樑元忻,“你快回去吧,將這身衣服換了。”
“怎麼,我身上的汗味薰到你了?”這衣服還是進城時樑元忻特意找了間客棧衝了個涼換的乾淨的,一路上換馬不換人,他也只是在中午最熱的時候尋個蔭涼的地方休息一兩個時辰,晚上趁着涼快連夜趕路的,洗澡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活了兩世羅輕容也沒有從誰身上聞到這麼強烈的汗味兒,即使是父親和羅旭初過完招後,也沒有像樑元忻這樣,不過,聞久了竟然沒有想像的那麼討厭,“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
前一世這個時候羅輕容已經嫁給了樑元恪,她只知道樑元忻去過廣西,而這份差使當時樑元恪並沒有爭搶,可是回來之後,樑元忻卻因爲這份功勞被立爲太子,而寧王府也在他被立爲太子後不久,被抄了。廣西之行看來不但辛苦而且艱辛了,真的只爲一個正陽教?
陽光從窗櫺間透過來,落在羅輕容如玉般的臉龐上,樑元忻可以將她臉上細小的絨毛看的清楚,她就那麼盈盈立於窗前,大概是被自己突然出現嚇着了,一直不敢正眼看過來,樑元忻走過去坐在離她最近的椅子上,長臂一伸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見到你了,真好~”
看到你平安回來,我也覺得真好,羅輕容轉過頭仰向午後的陽光,順勢掩去眼中的淚意,若是因爲自己的重生,而將樑元忻推上絕路,換來樑元恪的東宮之位,那她就是萬死也不能恕其罪了。
“輕容,你看看我,”樑元忻輕輕搖了搖羅輕容的手臂,“我知道自己又黑又髒,還臭的很,可你看看我好不好?”
樑元忻的聲音沙沙的,帶着幾分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哀懇,還有一絲依戀,羅輕容整顆心被一種甜甜的東西纏繞,她反手握了樑元忻的手指,轉過身子看着樑元忻,“你知道自己又黑又髒還不回去洗乾淨了再過來?這個樣子還非要我看你?也不怕被我嫌棄?”
“明天我就去讓父皇賜婚,反正羅侯也已經出孝了,”樑元忻心頭一熱,大了膽子將羅輕容的手放在自己頰上,感受她掌心如玉般的涼意,“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翩翩少年,你早就知道的,三個皇子裡我相貌不能跟他們比,你會不會嫌棄?”羅輕容比羅綾錦和史良箴要漂亮多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委屈。
羅輕容被樑元忻這近乎孩子般的無賴弄得哭笑不得,“你真覺得自己長的不如那兩位王爺?我怎麼沒感覺到你有這種自知之明呢?”
“嘁,男人嘛,要那麼好看做什麼?又不是樓子裡的,”樑元忻咬了咬舌頭,有些話是不能在羅輕容面前說的,“我長的不如他們,可我卻要娶比他們的王妃強百倍的姑娘做王妃,這才叫本事!男人,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美人他終於得到了,權柄,應該也不會太遠~
樑元忻的頭漸漸低下去,羅輕容感覺自己的手臂越來越沉,低頭看時,才發現他已經拉着自己的手睡着了,而且還將整個頭都倚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想來在廣西時一直是在外面奔波的,他確實是比在京城時黑了許多,羅輕容不由想起那個從福建回來時的黑瘦少年,現在的他雖然黑,卻比那個時候壯實了許多,這是一種讓人願意安心依靠的強壯,樑元忻眉毛黑黑的十分濃密,長長的睫毛根根可見,在他的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他的鼻樑高挺,脣色紅豔,下頜是一圈兒青青的髭鬚,羅輕容悄悄伸出手在上面劃了劃,硬硬的有些扎手,真不知道它們從皮肉裡鑽出來的時候疼不疼?
樑元忻已經二十歲了吧?她沒有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了他如此柔軟的一面,這種柔軟讓人心動,更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這一年多來,最初她也曾想着要找出什麼辦法拖延甚至改變這樁親事,後來漸漸覺得太難了,應該說每收到一封從廣西那邊飛來的信,她的心意就動搖一分,後來甚至在想,樑元忻和樑元恪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自己也不再是前世那個傻的幻想“郎才女貌”式的“愛情”。
今生已經改變了的她又遇上不同的人,應該會有不同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