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羅旭初與柳姨娘進來,李嬤嬤便張羅着小丫頭們擺飯,羅輕容又問了弟弟的功課,她是腹有詩書的,聽了羅旭初的回答,又“請教”了幾句,卻將弟弟給問住了,急着要回去翻書,被齊氏攔了下來,讓他明日請教了先生再回來教給姐姐。
幾人圍坐用了飯,羅輕容待羅旭初由他的丫鬟暖雲陪了回去,才與羅老夫人說了自己想將府上的人事理一理,再遣散一批下人的事。
孫女這陣子動作頻頻,這與行事一向求穩,越老越不希望有什麼太大變動的齊氏來說,做的有些過了,“你父親回來,除了你母親,還有金姨娘和素絹,現在這個時候遣散府裡的人,”
“祖母,咱們羅家幾代下來,光家生子就好幾百,”那個女人甫一接管羅家,就對羅家十幾個主子好幾百下人嘖舌不已,很快說動了羅遠鵬開始清理閒人,因爲下手狠,動作快,又拿了那些積年老奴才不少錯處,何況這裁撤的人裡,還有一些是羅老夫人和高氏當年的陪嫁下人,那些在外面的掌櫃和管事們裡,有幾個是真正清白的?區別就在心裡還有沒有主子。
當時看的效果不錯,可時間一長,不但留在府上的下人因爲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被改變,憑空多了許多活計,更可氣的是那些被拿了錯處打出府去的奴才,則到處胡說羅家的壞話,說新夫人爲人刻薄寡恩,羅遠鵬惟妻命是從,生生將武安侯府的名聲敗壞了,
這一次,羅輕容想走在前面,不爲張氏,只爲武安侯府,“孫女偶爾聽下面人說,咱們府上有些管事在外面都有自己的鋪子,人前人後都稱老爺的,”她小心的看着齊氏的臉色,“父親這次奉恩回京,怕是要當大任的,萬不能讓那些不成器的東西壞了羅家的名聲~”
羅家的名聲與羅老夫人來說,那是最最重要的,武安侯府幾年前升了二等侯,只是因着羅家子嗣單薄,別說兒子,就連女兒都不多,大兒媳婦改嫁,二兒媳早逝,羅遠鵬又長年駐守遼東,即使聖眷再濃,關係再近,武安侯在勳貴圈子裡也低調的很。挑剔找事的人自然也少,可如今羅遠鵬挾功而回,人未進京幾道恩旨就下來了,又擔了個太子少保的銜,而顧淑妃生的皇長子樑元慎和皇后生的嫡子樑元忻都已經十二歲了,除了在上書房跟着幾位太傅讀書外,皇上也會安排讓他們到朝堂上聽事,齊氏是活過三朝的人了,親姐姐從貴妃到太后,這一路羅老夫人也沒少跟着操心,自然比旁人要敏感的多,這個時候,羅家萬萬不能落人口舌,送把柄與人。
“你的顧慮有道理,只是這些事,等你父親回來,與他商量了也不遲,”羅輕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她捨不得孫女落個持家過嚴的名聲。
“祖母,”羅輕容一臉爲難,半天才道,“那次給咱們送信回來的羅勇,我曾經讓富媽媽去賞過他盤纏,聽富媽媽回來說,父親極聽新夫人的話,就連金姨娘也靠邊站了,還差一點兒被送回孃家~”
“有這樣的事,”羅老夫人一下直起身,“這女人這麼厲害?”金姨娘金凌雲與柳姨娘不同,是羅遠鵬麾下裨將的妹妹,在遼東時送與他爲妾的,如今金姨娘的哥哥金源中已經官至大同副總兵,也是不可小覷的人物了,而金姨娘因爲容顏嬌媚,自有大家閨秀沒有的風流態度,甚得羅遠鵬的寵愛,一直帶在任上,跟着他回京述職時,連高氏那個正室都不放在眼裡,可現在一個張氏,竟然能將金凌雲逼得毫無退路?“這是羅勇說的?”
“是,”富媽媽一向是羅輕容堅定的支持者,上前一步道,“回老夫人的話,”她瞄了羅輕容一眼,顯然有些話不好當着女兒家講,“奴婢聽大勇子的意思,侯爺對新夫人言聽計從,連外書房她都能隨便出入,還幫着侯爺出主意呢~”
“原來咱們還娶進來一個女軍師,”齊氏冷冷一笑,婦人家最忌插手男人外面的事,這個張氏也太大膽了,“所以你纔想着趕在她回來之前安排好一切?”
“不是孫女不相信母親,只是錦州那種小地方與咱們京城有許多不同,我怕母親初來乍到有什麼閃失,傷的都是羅家的面子。”羅輕容小心翼翼道,“聽說母親在錦州治家極嚴,身邊也只有兩個丫頭一個嬤嬤服侍~”
一個侯夫人只有兩個丫頭?羅老夫人直接看向富媽媽,“這都是羅勇跟人說的?”
“老夫人莫怪,奴婢也是想提前知道些夫人的脾氣,讓咱們姑娘也有個準備,這些話可都是奴婢聽的真兒真兒的,當時奴婢也嚇了一跳呢,這兩個丫頭,光端水都忙不過來,可是大勇子說了,千真萬確,新夫人說她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金絲雀,而且也不喜歡身邊人太多,將侯爺給她準備的丫頭婆子都打發了。”
“委屈我家容姐兒了,”羅老夫人已經信了富媽媽的話,那個張氏漁家女出身,怕是羅家的丫頭都比她高貴些,而羅輕容應該也是聽了這些話,才動了提前準備的心思,想要事事求全,“聽你的吧,只是咱們侯府的體面還是在顧的,只是這事兒就說是我的主意,還有跟着我的那些掌櫃,讓李嬤嬤也理一張單子,到底也是羅家的奴才,”順便將那些人清理一遍於羅老夫人來說也是好事,她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將陪嫁理清楚了,也好將來順利的交給孫女。
羅遠鵬和張氏一回來,這府裡的風向就要變了,聽富媽媽的話,張氏也是個強勢愛掌權的,這一回來,必會有一番動作要將府上的大權徹底收到自己手裡,也好,趁着這個機會將身邊那些不安分的清理一下,也省得將來拖自己的後腿,齊氏與羅輕容不謀而合。
“二姑娘,小的清理人口的時候和林媽媽暗中將咱們府裡的管事的家底都打聽了一番,乖乖,可真不得了,都趕上一個七品知縣了,”肖管事個子不高,人也瘦削,一雙眼睛透着精明世故,“若不是您讓人查,府裡還真不知道那起子奴才在外面吃香喝辣,過得都跟個大爺似的。”
真是風向變了,原來一直不被重用的他,現在也能站在正己堂回事了,“您只要發句話,小的立馬領了人去將那些人家抄了。”
“辛苦肖管事了,”羅輕容翻了翻手中的單子,當初那個女人就是抓了這一點,將那些貪墨府裡的管事們全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讓一直強撐着身體打理家事的羅老夫人極沒有面子,當時就一病不起。
“抄檢就不必了,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傳到外面也不好聽,家大業大的難免會有些不安分的,你這就放出消息,就說是老夫人的意思,這年底就是千秋節了,咱們府上放出些人去,爲太后祈福,”羅輕容一臉愁容,在幾個名字上劃了淺淺的甲痕,“這幾家麻煩肖管事將他們的家底打聽清楚了。”
“是,”肖管事心裡一喜,羅遠鵬雖說是這個侯爺的真正主子,可架不住長年戍邊,自己這個奶兄也一向不得重用,平日沒少受那些得臉的管事的氣,就算是下頭田莊的莊頭們,也沒有幾個將自己放在眼裡,這下好了,真是山水輪流轉,這下可犯到自己手裡。
“這些事你還要跟羅管事商量着來,父親就要回來了,弄出什麼不好的新聞來,丟的是整個羅府的臉,”羅輕容並不打算真的將這些管事打落塵埃,上一世的教訓她記得清清楚楚,這些世僕們私下裡也是盤根錯節,爲了些許銀子,傷了羅家的名聲,這些人一旦離了侯府的庇佑,好日子也算是過到頭了,“當初跟着祖母過來的人,你們不用管。”羅輕容目光如冰,“記住了?”
“小的有數了,”肖山心裡一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小丫頭的目光裡有太多的東西,彷彿自己那點兒小心思一下子被攤到了陽光之下,“您不過是讓小的和林媽媽一起看看咱們羅家的老夥計們都過的怎麼樣。”
“我記得你女兒今年已經十二了?”羅輕容知道肖管事是不會與羅平商量的,不過他的態度讓她比較滿意,隨口換了個話題。
“是,我那大丫頭可不是十二了,成日在家裡閒着,也沒有個差使,”肖山愁眉苦臉道,“小的那口子在廚上,家裡好幾張嘴,正想求主子給我那不成器的丫頭謀個事做。”只怕等羅遠鵬回來,這外宅就是他肖山的天下了,肖山要求提的理直氣壯。
肖山的苦相羅輕容根本不會相信,父親羅遠鵬並不是一點成算不都沒有的人,確切的說,長年在外的他,根本還沒有將武安侯府當做自己的家,所以便在外面置了些產業,這些母親高氏也曾告訴過自己,而肖山,便幫他打理着這些產業,肖山是個什麼樣的人羅輕容比父親清楚,肖山現在一門心思想打壓那些管事,其實他的日子過的不比任何一個管事差,他的女兒肖玉玲更是當小姐一樣養着,家裡有兩個小丫頭伺候着,“父親母親馬上就要回來了,主院裡自然需要人手,就讓肖姑娘到母親院子裡做個二等丫頭吧,”前一世張氏讓肖玉玲給她做了陪嫁丫頭,後來,她又成了樑元恪的榻上人。
“謝二姑娘,”肖山大喜過望,自己女兒什麼資格都沒有,竟然一進府就做了二等丫頭,而且還要服侍侯夫人,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將來必有好前程,“小的明天就讓她進來跟着成媽媽學規矩~”多媽媽是高氏從前的陪嫁之一,武安侯府的小丫頭都要經她的手調教才能被分到各院。
“玉玲是你和範大嬸的女兒,想來規矩上是不會差的,就讓她直接來就是,哪裡還用得上規矩?”羅輕容含笑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