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母親今日頗有詩興,”羅輕容走到被諸位夫人包圍的張蘭跟前,“女兒爲您研墨?”
“呃,這個,”對上羅輕容那古井般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張蘭忽然脊背發涼,腦子裡滿是賬本和火鍋,“我還真沒有想好呢,”說着她衝身邊的紀夫人笑道,“不若各位夫人們先請~”
“您是主人,還是羅夫人先來吧,”紀夫人抿嘴一笑,剛纔張蘭還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這會兒怎麼就露怯了?
張蘭確實已經準備好了,她在師範時也有書法課,但那不過是爲了學分而已,真的懸腕揮毫,怕是要出醜的,所以張蘭特意將那首《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改後讓羅遠鵬幫她寫出來自己反覆練習,今日覺得勉強可以見人了,可羅輕容往她跟前一站,張蘭所有的底氣和準備在賞荷會上一展詩才的豪情頓時蕩然無存,“讓各位夫人見笑了,我哪裡會這些,原本想了幾句,你們這麼一看我,就渾忘了,還是各位先請吧。”
“要說起來,以前在孃家做姑娘時,哪位不是成天舞文弄墨的?可如今嫁做人婦,又有幾個有閒情逸致來弄這個?早就提不起筆嘍,”威遠侯世子夫人是奉了婆婆的命來與張蘭交好的,自然適時的解圍,“不若咱們就看那小姑娘們鬥才,洛郡王世子夫人、紀夫人和張夫人做個評判?”
自己可是打算今天一鳴驚人的,也省得中秋節入宮時再被人看不起,若是就此怯了場,以後還會有人請自己做詩麼?張蘭心裡暗暗盤算,“這怎麼好,那不就擾了幾位夫人的雅興?聽聞紀夫人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這話中的意思和麪上的表情在場的人精兒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想來這位羅夫人真的是有備而來了,“既然夫人這麼說,那就讓小婦人先做一首拋磚引玉吧,”紀夫人一向低調慣了,但張蘭畢竟是女兒好友的繼母,自己幫她一幫,也算是給了張蘭緩衝的機會,要是打好的腹稿一時想不起來,也可以回頭看看。
“好詩,郡主好詩才,”這廂夫人們還沒有提筆,鄰桌已是喝彩聲起,羅輕容掩脣一笑,回眸道,“想來是大姐給大家開了個好頭,還不知是什麼樣的佳作。”
“羅二大娘猜的不錯,還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焦氏大小也是個宗室,自然要與羅綾錦打好關係,此時已經揚聲將羅綾錦寫的新詩誦了出來,
“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
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
秀色粉絕世,馨香誰爲傳?
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
結根未得所,願託華池邊。”
“果然好詩,”紀夫人疑慮的看了羅綾錦一眼,頷首道,“郡主真是好詩才,”只是這詩中的不甘卻是一位得寵的郡主不該有的,當然紀夫人自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提出來,“郡主佳作一出,我等倒是可以歇歇了~”
“到底是太后跟前的人兒,將我們等都比成俗物了,郡主此詩一出,我們這些成天對着賬目的俗人們再不必提筆了,”承恩伯夫人口裡吟誦幾遍,情不自禁道。
就算是席間不懂詩的,這個時候也不會敗了羅綾錦的興,何況她的這首詩實在是好,因此讚揚之聲不絕於耳,羅綾錦更是興奮的小臉通紅,她在詩詞一道上並無長才,這讓處處都想掐尖兒的羅綾錦苦惱不已,而今天這首詩,卻是她偶然得來的,至於怎麼得到的,那就不可對人言了。
張蘭此時卻像被人在後腦上狠狠打了一棒,她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這首是李白的《古風》第二十六首好不?怎麼成了羅綾錦的佳作了?難道這個府裡,張蘭幾乎可以肯定,她在這裡是遇到“同胞”了,至於是誰?她的目光從羅綾錦身上滑過,再轉到羅輕容身上,一個聖寵的郡主,一個侯門嫡女,倒都是穿越女喜歡的體質,究竟是誰呢?
“母親,”羅輕容似乎因爲自己姐姐得了頭彩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母親可想好了?輕容爲您展紙~”
“唉,就像你紀家阿姨所說,有咱們郡主珠玉在前,我還哪裡敢動筆啊,”張蘭實在不敢再把自己準備那的詩作拿出來了,現在敵我不明,萬一再弄個抄襲的笑話來,自己可就在京城難以擡頭了。
“姐姐以前就時常跟着幾位皇子在上書房讀書,如今一看,果然不是我們能比的,”羅輕容一臉豔羨,彷彿沒有注意到張蘭的審視。
既然不做詩了,衆人便將注意力又轉到竹桌上的各式點心上,紛紛問起張蘭做法,洛郡王世子夫人甚至還要張蘭將方子抄給她,說是要回去自己也做來試試。
這下張蘭可又爲了難了,今天這些點心也是她探路的第一步,她原來的打算是如果各位食家反響好,她就尋個機會在京城開上一家西點坊,算做自己下海的第一步,可現在,拒絕了衆人,豈不是得罪了一羣人?給了,自己以後怎麼辦?
“其實她們也不過是一時新鮮,這種點心豈是看着方子就可以學會的?”韓銀昀走到張蘭身邊,輕聲道。
“原來是你,”張蘭見是韓銀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叫姑娘,人家明明嫁了人,叫姨奶奶,怕她根本就不會愛聽,“謝謝提點。”
“我要謝謝你纔是,”韓銀昀難掩臉上的落寞,“我閨名銀昀,夫人稱呼我的名字便是。”
“好啊,銀昀,我叫張蘭,”張蘭微微一笑,“你說的可是真的,老實說,我弄這些可是以後想開鋪子的,這方子要是出去了,以後可就別想有生意了。”
“這個夫人儘管放心,您這幾道點心新奇的很,就算是宮裡的御廚怕是也難做出來的,”韓銀昀抿嘴一笑,她自從這麼委屈的跟了樑甯浩,自覺無顏見人,所到之處,看到的也盡是鄙夷之色,只有在張蘭臉上,她沒有看到輕視,所以便存了結交之心。
說的也是,西點與中式點心的區別何止是在用料上?張蘭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你可不要笑我小氣,實在是我研製出這些東西不容易,”
“怎麼會?那些人不過是運氣好些,便以爲這世上什麼都能予取予求,別人心裡的苦楚她們哪裡會顧忌?”韓銀昀不由想起自己的處境,強壓眼中淚意,“夫人不嫌棄銀昀能和我這麼說說話,銀昀已經感激不盡了。”
莫說是爲了愛情才與人爲妾的,就算是真的有作風問題,只要不是搶了自己的男人,張蘭都懶得去口誅筆伐,“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若是有空,不妨常過來坐坐。”聽焦氏的意思,韓銀昀是曾經是京城第一才女,張蘭倒是可以跟她打聽一些,自己會的那些詩詞她有沒有聽過,“銀昀,你覺得郡主的詩做的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聽張蘭要與她談詩詞,韓銀昀整個人都亮了起來,“沒想到華陽郡主竟有如此高才,這首詩通篇…”
看來她是沒有聽過了,張蘭也不指望來的那個穿越同志會自動出來與她相認,所以聽韓銀昀論詩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姐姐這首詩真是討了個頭彩,有你這首詠荷在前,都沒有敢再提筆了,”羅輕容拿起羅綾錦的大作細看。
聽妹妹如此誇讚,羅綾錦沒來由的臉一紅,一伸手將宣紙抽到一旁,“不過是偶有所觸,信筆而爲,誰知道大家竟然都在稱讚,”這首詩是她託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姚黃花了大價錢在外面買的,聽說那秀才童叟無欺,信譽極好。
誰想到今天竟然得了個滿膛彩,看來自己的倒是可以繼續找找那個秀才,許他更多的好處,也成全自己才女的名聲,有了這個好名聲,自己以後的路,只會更加順暢。
“夫人,不好了,”
“夫人,”
張蘭正與幾位夫人細講自己這幾道點心的用料,只見自己的大丫鬟纖雲提裙向紫菱洲衝了過來,“夫人,快去救命啊,三姑娘落水了~”
這是誰家的丫頭?衆夫人遠遠看到纖雲襪劃金釵溜的樣子已經嚇了一跳,再聽到她的哭喊俱都站起身來。
“在哪裡?快帶我去,”羅素絹落水了?張蘭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上和同座的夫人們打招呼,一拉縴雲,“還不快走!”
“素絹出事了?”
正聽羅綾錦與李碧瑤談詩的羅輕容也驚出一身汗來,這些日子羅素絹挺喜歡到她這邊來玩,因爲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反而讓羅輕容生出憐惜之心,教完她寫字,便叫泥金泥銀兩個只管帶了她四處玩耍,不必拘着她,這幾日羅輕容將心思都放在了張蘭這場賞花宴上面,倒是沒有注意羅素絹都幹些什麼,今天她好像也沒有出來,這會兒怎麼就落了水麼?心裡想着,羅輕容已經跟着張蘭奔了過去。
羅素絹落水的地方離紫菱洲並不太遠,只是蓮池西側綠枝掩映,並不容易被人看到,張蘭與羅輕容到時,只看到水面上羅素絹的身影起起伏伏,而張蘭的乳母何媽媽則撲在地上錘地大哭,嘴裡只是喊着羅素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