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的頭還有些昏沉, 思緒只有些緩慢, 不如往日那般清明。
一動未動的躺在了牀榻上, 緩了許久,這才準備要起。
一動, 這才發覺整個身子疼得要命,渾身痠軟, 絲毫使不上力。
且發覺自己的腰下、臀下似乎墊着什麼東西, 墊得高高的, 軟軟的。
春生伸手一抹, 竟是兩個軟枕。
難怪頭暈, 竟是頭朝下, 下半身朝上睡着。
一旁的丫鬟見春生要起, 立馬便要過來伺候,春生身無寸縷,只忙止住了,只吩咐備水沐浴, 她三日未曾沐浴, 儘管每日替她擦拭了身子, 仍是渾身膩歪難受。
頓了頓,視線便又往屋子裡四處瞧了一眼, 脣蠕動了下, 似乎想要問什麼,終究沒有問出口。
丫鬟喚作綺芳,早早的便將換洗的衣裳備好了。
似乎瞧見了春生的表情,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猶豫了下,只小聲道着:“夫人,主子在外頭書房議事,只派奴婢過來伺候您,您看,是否···是否需要派奴婢便前去通報一聲——”
春生聽到了她喚的那聲“夫人”,只低着頭沉吟了片刻,許久,便擺了擺手,沙啞的道着:“不用了···”
說完只費力的從牀榻上坐了起來,自己穿好了衣裳,牀榻外設有一道屏風,屏風外頭已經有丫鬟擡着熱水進來了,春生坐在牀上,這才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着屋子。
屋子極大,不若元陵沈家或者靜園的臥房奢華,但是卻頗爲雅緻,典型江南風雅佈置,屋子外一邊是水榭,打開窗子,便瞧見外邊乃是一片幽碧的池子,池子裡養着幾株睡蓮,有成羣的紅鯉在四處遊玩。
春生在牀榻上坐了片刻,待外頭備水的丫鬟悉數退下後,這才揭開了被子。
只方一下牀,腳下便是一軟。
所幸綺芳眼明手快的將春生扶了一把。
春生“茲”的抽了一口氣兒,整個身子幾乎都是趴在了琦芳身上了,她的手腕上還纏着包紮的百布,然而身下卻是鑽心的疼痛,兩條腿簡直在發軟打顫着。
正在這時,只聽到門復又被從外推開了,隔着若隱若現的屏風,便瞧見一道巍峨偉岸的身影從屏風那頭往裡過來了。
春生見狀,心中不由一緊,這幾日,她着實只有些怕他了。
她向他苦苦求饒了整整三日,猛地一瞧見他,便是下意識的想要躲。
只忙別過了頭去。
感覺腳步越來越近,春生雙手不由發緊,只緊緊抓着琦芳的衣裳。
琦芳只覺得一道涼涼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頓時身子一顫,只忙鬆開了扶在春生手腕上的手,嘴裡帶着哭腔似的,喚了一聲:“夫人——”
春生聞言,只咬着牙,半晌,慢慢的鬆開了琦芳。
沈毅堂眯着眼瞧了琦芳一眼,淡淡的吩咐着:“退下吧···”
琦芳立馬鬆了一口氣似的,忙不迭退下了,只走了幾步又小心翼翼的回過頭來瞧了一眼。
沈毅堂瞧着春生的背影,片刻後,幾步繞到了她的身前,見她蹙着眉,身子似乎有些難受,他知是爲何,便伸着手,像方纔丫鬟那般扶着她,只低着頭看着她,半晌,開口問着:“醒了?”
聲音有些低沉。
春生聞言,雙目微閃,只低着頭,見他避開了她的手腕,只小心翼翼的,一隻手握着她的臂膀,一隻手握着她的手心,大拇指上通透的扳指貼在她的皮膚上,有些微涼,仿似神色清醒了些。
許久,春生這才點了點頭。
沈毅堂放在在書房裡議事,一直開着窗,對着外頭院子裡瞧着,瞧見有幾個丫鬟擡着熱水往屋子裡去了,便知她定是醒了。
她醒來第一件事兒,便是要備水沐浴,他向來是知曉的。
議事兒議到一半,便立即過來了。
只扶着,往浴房那邊走去,嘴上道着:“我扶你過去——”
春生聞言,隨着點了點頭。
沈毅堂便鬆開了一隻手,只扶着她的肩,幾乎是半摟半抱着。
春生只覺得有些許不自在,然而身子卻是疼得難受,便只得依着他。
然而才走到了一般,許是見她每走一步,便緊緊地蹙着眉,他便停住了,索性彎着腰一把將人給打橫着抱了起來。
春生被他着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爲防止跌倒,只忙下意識的伸着雙手摟着他的脖頸。
慌亂間擡眼。
目光與他的不期而遇,視線撞了個正着。
他只低着頭,凝視着她。
面上依舊面無表情,劍眉犀利,雙目漆黑,全然的威嚴,不過眉眼間的神色似乎要比以往緩和了許多,微微抿着脣,視線一動未動的看着她。
想到這幾日,便是從這樣淡漠的面上,從這薄薄的脣裡,一遍又一遍的命令着她,令她求饒,他繃着一張臉,神色那般威嚴,便是做着那樣的事兒,亦是一派威厲肅穆,不動聲色。
只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與以往着實有着非常大的變化,簡直是天壤之別。
變得更加的令人生畏,更加的深不可測。
若說曾經的沈毅堂尚且還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那麼,眼前的這個男人,早已蛻變成了一位不怒自威,喜怒無色,真正令人肅然生畏、忌憚的高居者呢。
一個人緣何會有這樣打的變化呢?
春生睫毛輕纏着。
然而,當從這樣一個威嚴巍峨的男人嘴裡,聽到那一聲聲淺淺的呼喚,甚至帶着一絲柔情,他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喚着“丫頭”,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她卻忽然覺得勝過千言萬語。
兩人對視了片刻。
春生只忙垂下了眼簾。
沈毅堂便抱着她,一步一步,往裡頭浴房走去,期間,還問了她一句:“還疼麼?”
春生只低着頭,沒有說話,半晌,只埋着頭,彷彿埋進了他的懷裡。
他看着她泛紅的耳尖,脣角幾不可聞的微揚着。
便抱着人,直接將她放入了浴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