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了解大致事情後,只費力的將祖母張婆子安撫好了。
用過晚膳洗漱過後,便瞧見林氏單獨的來到了春生的屋子裡。
春生原本是坐在書桌前在描繪些首飾樣子的,自上回經過李掌櫃的提點後,春生覺得李掌櫃的話說得並非無道理。
反正她閒來無事,又加上已漸漸地開始深入簡出了,便偶爾描繪些新的式樣出來交到鋪子裡去,給鋪子裡添上一二個新式樣。
可是,這日,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春生提了筆,便又放下了。
心中難免有些繁雜不堪。
瞧着家裡人個個愁眉不展的,尤其是祖母,如此心急如焚的,都七十來歲的人了,還爲着家裡的事情操心成這個樣子。
終始春生亦是毫無頭緒,勉不了要裝作鎮定平靜的模樣,好生安撫着。
實則,春生心裡頭亦是有些心焦無措。
想起鋪子裡的這日的遭遇,想起這一段時日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兒,又想起現如今家中面臨的這一遭。
無論外頭遇到的事兒如何困苦難安,便是天塌下來了,總該有家裡人一家子頂着,春生原本就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早就練就了四平八穩的性子。
然而,一旦涉及到了家人的安危,便是觸及到了她的底線了。
那人可是陳本善,乃是她嫡親的二伯,縱使兩房關係曾一度鬧僵了,縱使那陳本善亦不是個好東西,吃喝嫖賭,怕是件件脫不開身,然而終究是她的二伯不是,終究做不到不管不顧的。
且···春生尚且是知曉那陳本善的性子的,雖人有些偷奸耍滑,好吃懶做,卻也是個膽小如鼠的。
對於偷盜起了沈家莊子上的物件這件事兒,若是趕在旁的時候,春生許是會信上幾分的,然而又是這般湊巧,恰逢趕在了現如今這檔口,便由不得春生不懷疑了。
春生便又來到了梳妝檯前,只靜靜的坐在梳妝檯前,在發着愣。
一時從銅鏡中瞧見了母親的身影,春生忙回頭,便發現林氏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了。
春生忙喚了一聲:“孃親。”
便要起身。
卻見林氏只淡笑着,將她輕輕的按壓着坐回了凳子上,隨手拿起一旁的梳子爲她梳着頭髮。
春生已經洗漱了,此刻穿着一身凌白的裡衣,披着滿頭青絲,已是將要垂落到了臀處了,襯托得整張小臉愈發的明豔動人。
只瞧見那銅鏡中的容顏,雖不施粉黛,卻依然遮不住天然的仙姿玉質。
只瞧見淡掃蛾眉間,秋波流轉,娥娜翩躚,美憾凡塵,那擡眸赦目間,已是出落得美不可方物,乃可輕易令人失了魂魄了。
便是林氏瞧了,亦是噙着笑,一邊替着春生梳着頭,嘴裡一邊忍不住贊着:“我兒生得越發出衆了,便是當孃的現如今瞧了,亦是挪不了眼了···”
頓了頓,只又笑着道:“都說你的相貌隨了娘,可娘卻覺得不知要比娘強了多少倍···”
春生聽了,只輕抿着笑,對着林氏道着:“這個自然,皆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女兒自然不能埋汰了孃親給的好相貌,自然要將孃親的美貌傳承了纔是···”
林氏聽了,只伸着手往春生的額頭上點了點,笑着道:“你個不知羞的,哪裡有個女兒家含蓄的樣子···”
春生努了努嘴,道着:“女兒也是實話實說罷了···”
母女兩個相視一笑。
林氏細緻的替着春生梳着頭。
春生難得心靜了下來,享受着由母親侍弄的美好時刻。
然而,瞧着鏡子裡過於美貌的那張臉,春生伸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撫摸上了自己的臉上。
心中想着的卻是,倘若是沒有生得這樣一副好皮囊的話,兩年前,怕是亦是不會被那沈毅堂輕易的給惦記上了吧。
而現如今,怕是,亦是不會遭遇到了這麼多的變故了吧。
這樣的容顏,這樣的身段,若是生在了旁的官家小姐身上,怕是乃是一樁錦上添花的好事兒,然而,生在了曾經的家生奴才臉上,惹下的,卻是無盡的禍事。
思及至此,春生不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兒。
林氏替春生梳完頭,見她一副蹙眉輕愁的模樣,只拉着她的手來到了牀榻邊上,令她坐在了牀榻上。
對着她柔聲地道着:“你二伯的事兒,咱們一家子一起來想辦法便是,切莫一個人扛着,你平日裡要操心着鋪子裡的事兒,現如今又要操心家裡頭的事兒,哪裡就有那麼多的精力,切莫忘了,你也纔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已,旁人家這個年歲的只巴巴嬌養在了閨閣中,哪裡需惦念着這麼多事兒,聽孃的話,先安生的睡上一覺,莫要因着此事而傷了心神···”
說着,便勒令春生早早上牀睡覺。
春生只笑着,依着孃親的指定,乖乖的睡下了。
林氏替春生合上了被子,看着春生,直至春生閉眼了,這才離去。
待林氏離開後,春生這才慢慢地睜開了眼。
母親那麼聰慧,怕是早早的便猜測到了吧,只不想要她插手來着。
但凡是牽扯到與那沈家相關的事兒,母親總會下意識的避着她,怕勾起她的傷心忘事兒。
其實,早在將祖母接來的時候,便已早早的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卻不想,祖母那頭前腳纔剛接來,後腳,便就這麼快的發生了這樣一遭。
母親想要通過蔣家,江家來想辦法解決,然而春生卻是知道,誰來解決怕也是無濟於事的。
那沈毅堂這一連着來了這幾手,分明是在步步的逼迫着她。
他的性子,她多少是有幾分瞭解的。
他的事兒,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干預得了的。
春生只盯着牀幃靜靜地定了好一會兒,許久,這才慢慢的閉上了眼。
哪知,纔剛閉上了眼,便忽然聽到了一個岑冷的聲音,只一字一句的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地道着:“陳春生,你是逃不出爺的手掌心的——”
隨即,只瞧見白霧中,一道猙獰的身影,從暗處,慢慢的向着步步她逼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嗖地,一張雙眼冒着綠光,嘴裡長滿了獠牙的鬼臉猛地貼在了春生的面前,春生嚇得一驚。
一睜眼,這才發覺,渾身一驚汗溼了,原來是在做夢而已。
只是,想到夢裡夢到的那張鬼臉,春生仍是下意識的往牀榻四處瞧了瞧,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了這樣的夢。
以往不是沒有夢到過那人。
亦是發着怒,怒火朝天,火冒三丈的模樣,可是,卻沒有哪一次竟是這般嚇人的。
一時,便又想起了上次遇到時的那副冷若冰霜,面無表情的面容,春生只覺得心裡生生的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時至今日,現如今的沈毅堂,令她越發的心驚膽寒了。
春生調整了個姿勢,只朝着裡頭微微側躺着。
便又翻來覆去了好一陣,這才漸漸地眯着睡了去。
卻是睡得並不安穩,頻繁的夢到了那人,只覺得彷彿又回到了剛從沈家離開時的那會兒似的,那時候高燒不斷,只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身處在夢境中。
只覺得時時纏着她,逼着她,要她喚着他的名諱,春生便含含糊糊的喚着:“擎···昇···”
又喚着:“爺···”
只又小聲的嗚咽啜泣着,嘴裡只喊着:“不要···爺···不要···”
待一睜眼,這才發覺,原來竟是夢啊。
第二日醒來,頭微微有些沉。
素素過來伺候春生洗漱的時候,瞧見春生眼下泛着一絲青色,忙問着:“姑娘,昨晚睡得不好麼?”
春生只伸着手揉了揉眉心,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半晌,卻是問着:“素素,祖母起了麼?”
素素一邊替着她取着衣裳,一邊回着:“早去了,老太太天還沒亮便早早的起了···”
頓了頓,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春生,便又道着:“一大早老太太便起了,只將廚房上下里外悉數親自打掃了一邊,廚房裡頭的蔡婆婆如何都攔不住啊···”
春生聞言,神色微頓,祖母越是這般便越是代表着心慌,也是,兒子都被關進衙門裡了,縱使是個不成器了,哪裡卻又安心得了呢?
見素素給她取了一身裙裝,春生便對着素素道着:“取男裝吧,今日得要往京城去一趟。”
素素聞言有些詫異,只看着春生道着:“姑娘昨個兒不是還說着,往後輕易不在出門了麼?”
春生卻是喃喃地道着:“怕是由不得不出門了。”
用完早膳後,春生便領着素素復又進了京。
這一回,去的卻非哪處鋪面,乃是直接往那靜園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