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堂直接回到了正屋,正黑着一張臉踏進來,蝶依與小蠻二人一人正在打掃,一人手裡抱着件沈毅堂的常服,預備送去漿洗。
猛地瞧見那沈毅堂板着臉進來,二人俱是一震,紛紛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過來伺候,又見那沈毅堂臉色不善,一時唯唯諾諾,不敢言語。
裡頭的蝶豔聽到了動靜,一時欣喜,忙不迭迎了出來,邊走還邊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儀容。
出來後瞧見那位爺臉上正帶着怒色,心裡頭一怔,她記得方纔爺往書房那邊去了,心道:莫非是書房哪個惹惱了爺不成?不知怎地第一時間竟猜測到是前幾日被自己告誡的那個小丫頭,蝶豔心中不由有些幸災樂禍,心道這還不用自個出手,自個就栽了跟頭呢?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小丫頭片子。
蝶豔心中暗自竊喜,面上卻是恭恭敬敬的迎了上來,一把奪過那蝶依手裡的茶,自個親自遞了上去,道:“爺,您吃口茶!”
見那沈毅堂擡眼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接,也沒有說話,蝶豔一時悻悻地,只好自顧自的將茶放到一旁,奉承道:“爺這幾日公務繁忙,天天在外奔波忙碌,今兒個好不容易休整一日,怎麼瞧着有些興致不高,該不會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怒了爺吧,爺,你可要消消氣,犯不着爲了個這些個當下人的給氣着了身子。”
又道:“今兒個知道爺留在了府裡,奴婢特地叮囑了廚房做了幾道爺愛吃的菜,待會子奴婢再給爺燙一壺好酒,再搭配幾道爽口的菜式,好讓爺用得盡興啊,現下瞧着離午膳還有些時辰,奴婢待會子在吩咐廚房端上來。”
這幾日那沈毅堂早出晚歸,此番蝶豔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便忍不住大肆獻殷勤,喋喋不休的圍繞着說個不停。
一方面她確實愛慕那沈毅堂,一見着便兩眼放光,兩眼癡癡地,她見那沈毅堂風流倜儻,眉目疏郎,便是板着一張臉,也有種不同往日的疏離冷峻氣質,直瞧得人移不了眼。
另一方面,自爺回府已經多日過去了,她本以爲爺此番回了必會將她收房,可是數日過去,根本不見他提及此事,好像完全忘卻了般,蝶豔心中便有些坐不住了。又見此番那沈毅堂竟又帶回來了一個新人,生得妖媚風騷,便暗自心焦,越發賣力的在主子爺跟前討好伺候。
沈毅堂有些不耐煩,見那蝶豔像只蜜蜂似的圍在周圍嗡嗡地叫着,便有些煩悶,心中便又想起了那書房的小丫頭,心道:這邊一個個巴巴的纏住他不放,使出渾身解數的想要入他的眼,可那邊那個榆木疙瘩卻是半點不將他放入眼裡,真是讓人惱羞成怒。
他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就是個家生奴才,家生性命都被他拽在了手裡,這樣一個宛如螻蟻般微不足道的奴才,竟然還敢將他拒人千里,她哪裡來的依仗?誰賦予她的膽子?沈毅堂越想越是氣不過,他本就是個天子驕子,何曾被如此打臉過。
他還就真是不信了,不過就是一個黃毛小丫頭,他還不信收拾不了呢。
沈毅堂心中有些煩悶,聽那蝶豔還在嘮叨,便皺着眉叱責道:“你給爺住嘴,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說個沒停,爺就是被你們這些個沒完沒了的奴才吵得不得安生!”
蝶豔一時怔住,那沈毅堂向來對她們這些個丫鬟們是歡聲細語的,幾時這樣對她們疾言厲色過,尤其對她,從來都是言笑晏晏的,嘴裡常逗着“爺的小蝴蝶”。她以爲自個在爺心目中份量是不一樣的,豈料此番竟對她露出百般厭惡嫌棄的眼神語氣,又見那邊蝶依,小蠻紛紛擡眼悄悄地看過來,面上雖未顯,心中不定在怎麼嘲笑着呢。
蝶豔一時心中委屈,又覺得被落下了臉面,羞憤難看,頓時紅了眼。
這時,外邊的小廝過來稟告道:“爺,世安苑的王管事過來請爺,說是老夫人請爺過去一同用午膳!”
沈毅堂聽了,眉頭鬆了鬆,自個這日心情不好,本來不想過去,但轉念又想自己此番回府,事務繁忙,整日奔波在外,已經好幾日不曾陪着老太太用飯了,頓了頓,便對着那小廝擺手道:“就說爺隨後就來!”
那小廝恭敬退下。
一時,那沈毅堂起身,換了身輕便的常服,便往那世安苑去了。
只是在換衣服時,這才發現自個手中還握着那個原本裝着玉釵的小烏木盒子,沈毅堂雙眼一眯,盯了片刻,便將那個小盒子隨手放到了牀頭櫃的格子間裡。
自那沈毅堂走後,蝶豔暗自鬆了口氣,這短短片刻功夫,竟覺得是此生最難熬的時刻。她等那沈毅堂走後,心中疑慮,便從那個格子間偷偷拿出小盒子瞧了瞧,思索了下,便將盒子打開了,可是裡頭卻是空無一物,蝶豔暗自皺眉,心中幾經心思。
待一回身,總覺得屋子裡的小丫頭都在別有用心地看着她,一時,甩了副臉子,便獨自往後頭去打探消息去了。她倒是要弄個清楚明白,爺到底因何動了怒,此番竟然牽連到了自個身上。
最後打聽到了,原來是住在襲雲隔壁那位新來的使了手段在書房外將爺截胡了,只不知道這裡頭到底有何緣故,爺分明是送出了一樣首飾,只後又不知道怎地竟惹了爺心裡頭不痛快。蝶豔心中幾分狐疑,雖不知具體緣故,到底是與那位新人有關的,便暗自將她記恨上了,至於後頭又牽連到了什麼,這些皆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且說那沈毅堂在世安苑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老夫人見他雖與往日般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總是撿着些趣事兒與她說道,到底不見得是真心快活。
老夫人不由有些擔憂,關切問:“我兒在外邊是不是受苦受累呢,你看看這兩年天天在外奔波操勞,瘦了這麼多,當真是讓我這個當孃的瞧得心疼。”
說到這裡不免勸解道:“若是實在吃不消了便與你爹說道說道,讓他去給你換一份清閒的差事吧,他雖然對你歷來嚴苛,但總是不忍心瞧着你如此含辛茹苦,整日在外奔波苦活活受罪吧。”
老夫人將他視作命疙瘩,打小百般溺愛,凡事是縱着他的性子由着他胡來,半點不想委屈了他去。
沈毅堂在椅子上懶洋洋的靠着,聽了老夫人的話,忍不住笑道:“老頭子纔不會替我來回奔走呢,他巴不得我多吃些苦,此番未將我丟到那軍營中去受罪,我便是對他感恩戴德呢。”
又見老夫人爲他操心,便寬慰道:“太太放心,如今兒子我早已知事,在外完全可以獨當一面呢,往後可不要老將老頭子拿出來與我說道,雖然差事是他替我謀來的,可是從頭至尾我可從未藉着他的名頭在外頭行事,我如今的所作所爲可皆是憑着自個實打實謀下的,便是此翻去往京城,還得了皇上的誇讚呢?這可不是老頭子替我奔走能夠得到的吧。”
老夫人聽見那沈毅堂這樣一說,見他話裡話外恣意盎然,不見半點失意潦倒,便略微放下心來。又想到他的後院亂作一團,心道:不是爲了公事便準是爲了後院裡的事情呢?
老夫人暗自嘆息,五房的後院是個什麼情形,她是最爲清楚不過了的。那個正房蘇氏性子驕橫單純,到底是年紀小,經不了事,是以這後院糟作一團。
老夫人心中有些悔意,到底是不該逼迫着二人結合,生生耽誤了兩個孩子,只是這二人的婚事乃是當初貴妃娘娘私下欽定的,皇家言論,豈能說悔便悔。
這正房不經事便罷了,可那收的姨娘也不見得是個省心的,從一進來因着身份不堪,就使得父子二人鬧得不可開交。後又使得她那寶貝疙瘩背上了個“寵妾滅妻”的名頭,便是連那沈家五房唯一的血脈都未曾保住,到最後竟然還傷了自個的兒子的心,害得他常年在外,整日不着家呢。
其實,平心而論,她並不討厭那林氏,無論是相貌,品行,儀態,都端得配得上這個姨娘的身份,儘管身份不堪,但這並不是由她能夠選擇的,她也是個女人,對此能夠理解。只是再好的女人,若是傷害了自個的兒子,那便也怎麼都喜歡不起來呢。
老夫人見那沈毅堂一生順意,卻未曾想到這後院竟然落得如此不得安寧的下場,便有些心疼,又曉得他此番又帶回來了一個舞女出生的女子,心中並不放心,便暗自琢磨着得親自爲他在挑選一兩個知情識趣的,只是嘴裡卻是對着他道:“我看等這回清明過了,你還是親自去趟揚州將那蘇氏給接回來吧,畢竟是你指腹爲婚,又三書六禮親自聘回來的妻子,你可以不愛她卻不能不敬着她。”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她這在孃家一待便是幾年,不曉得樂不樂意隨着回來,親家指不定怎麼怨着咱們呢?可別到時候親家做不成反倒是成了冤家,如此倒是顯得不和美呢?”
沈毅堂擡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見那老夫人鬢髮灰白,面帶愁容,不置一詞,許久,才淡淡地回道:“好,聽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