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足足昏睡了兩個時辰,待到了傍晚才被小娃娃的哭聲給吵醒,剛睜眼時神色還有些恍惚,只定了定神,一動這才發現自個的手被人緊緊地握住了,頭緩緩地側過來就發現那陳相近正守在牀榻邊,張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見她醒了,只面上一喜,嘴裡激動地喚了聲:“媳婦兒···”
林氏身體還有些疲憊,只微微一笑,便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身體還有些發軟,那陳相近上前摁着她不讓她起來,直道:“躺好,要躺好,不許動···”
林氏便又重新躺了回去,只四處張望,便見在那牀尾處小春生正圍着襁褓裡的小娃娃急得直團團打轉。
剛睡醒的小娃娃哭累了,直小貓似的嚶嚶嗚嗚的抽泣,待恢復了體力,便又開始哇哇大哭,小傢伙聲音嘹亮,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憋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急得春生直來回打轉,好是一通手足無措。
見那林氏醒了,只覺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指着襁褓中的小傢伙焦急道:“孃親,孃親,你可是醒來了,弟弟給餓哭了好幾回了···”
說到這裡這纔想到林氏那不知道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便又有些高興的重複道:“是弟弟哦,祖母說是個帶把的弟弟···”
一邊說着,便又見弟弟嚎啕大哭,卻又不敢伸手去碰,剛出生的小娃兒全身都是軟軟的,春生還不敢抱,直喊着道要讓陳相近抱着弟弟找孃親要奶喝。
陳相近走過去,雙手捧着那小小一團,直渾身僵硬,一時不敢亂動,只面上凝重,好似如臨大敵。
待一小步一小步移了過去,春生眼明手快地拿了個軟枕扶着林氏半倚着,林氏半躺着,伸手接過,只不錯眼的細細地瞧着,見這小傢伙生得粉雕玉琢,面部輪廓像自己,但那眉眼口鼻秀氣好看,約莫有些肖像姐姐春生,而那雙小肉手抓着拳頭握得緊緊地,哭聲中氣十足地,那渾身的精氣神可不實打實的隨了那陳相近麼。
小娃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旁人聽了早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直上躥下跳,林氏卻恨不得多聽會兒,只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只心裡有些害怕又會重蹈當年春生的覆轍,這會子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
林氏抱着小傢伙正準備餵奶,卻見那一大一小父女兩人均是一本正經地立在牀榻邊瞪着大眼直直的將她瞧着,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便對着春生道:“春兒轉過身子去,孃親要喂弟弟吃奶···”
春生捂着嘴笑着轉過身去。
林氏又看向那陳相近,卻見他眼巴巴的瞅着她,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旁邊的春生見陳相近沒有動,便扯了扯陳相近的袖子有些天真道:“爹爹快些轉過來,不許偷看!”
陳相近無法,只得跟着轉了過去,林氏瞧着他拉攏着腦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心中覺得好笑,只嘴上揚着笑意,這才慢慢的解開了衣裳。
原本正在那嚎啕大哭的小傢伙瞬間停止了哭聲,只嘴裡不時含糊着透着“嗯嗯嗯”的吃奶聲,一時心滿意足了,變得十足乖巧無比。
春生有些好奇,只豎着耳朵聽着。
卻見那陳相近不知怎地只聽得一陣耳紅心跳,只覺得站立難安。
林氏雙手熟稔的抱着小傢伙,見他吃得香香的,嘴裡吧唧吧唧發出滿足的聲音,直覺得心中無比的熨帖。一擡頭,卻見那陳相近正試圖偷偷地往後瞄着,那眼中的炙熱彷彿快要燃燒了,一時間,林氏面上一紅,便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見他立即縮了回去。
林氏有些羞澀的收回了視線,只抱着小娃娃往裡頭側了側,耳根已是泛紅了一片。
弟弟吃飽喝足後變得乖巧無比了,打了個飽嗝,又張嘴打了個哈切,小手緊緊地抓着春生的手指頭不放,春生捨不得抽出來,直趴在牀邊不住逗弄着。
一時,便見那小傢伙眼珠子亂轉着,不一會便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張得大大的,正新奇的張望着。春生歡喜若狂,興高采烈的嚷嚷道:“孃親,快看,弟弟睜開眼睛了···”
春生很喜歡弟弟,只從包袱中摸出了那塊沈毅堂賞給她的玉佩拿着在弟弟眼前直晃盪,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便跟着春生手中的玉佩直打轉,春生道:“姐姐送給你的,往後姐姐的好東西都給你···”
又直道:“不過往後你得張口喚聲‘姐姐’,我纔會給你哦···”
林氏見春生手中的玉佩通透不凡,一看便知乃金貴物件,一時心中狐疑。
弟弟與春生玩了會子便又呼呼地睡着了。
天色漸晚,春生有些捨不得走,林氏將小娃娃包好在襁褓中,輕輕地放在了裡側,便擡眼細細的打量着春生,見她個頭長高了些,臉也張開了些,只一張臉變得清瘦了,原本還有些圓潤的小臉一時變成了細細的瓜子臉。
林氏微不可擦的皺了皺眉眉頭,伸手撫摸着春生的小臉,又將她額頭兩邊的小碎髮撥道一旁,只仔仔細細不錯眼的瞧着,彷彿要親自確認她完好無損才能安心般,直問她在府中可還好?每日都做些什麼?伺候的是哪位主子?又問道與院裡的其他人處得怎麼樣?
儘管這些問題她每次在信中都一一回過了,但此時此刻,被林氏溫馨地摟在懷裡,溫柔的一遍又一遍關懷着,春生只覺得心裡暖暖的,鼻頭有些發酸。
春生雖聰穎伶俐,又自幼習文斷字,自小跟着寺廟中沾染了些許拂性,顯得通透極有悟性,到底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頭次離開家中,離開父母,心中本就不甚習慣。在加上在那人心似海的深宅後院,步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錯了一步便陷入萬劫不復了,只覺得每一日皆是繃緊了神經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前進。
此刻被那林氏摟在懷裡,拉着她的手,輕揉耳語,彷彿對待世間珍寶似的被輕手輕腳的捧在了手心裡,春生心中一時變得無比的柔軟,只賴在林氏懷中不想起來了,嘴裡卻是報喜不報憂,直道:“孃親放心,我在府中好的很,平日裡就在書房裡伺候着,爺不常來,清閒得很,院子裡的香桃嬌憨可愛,夏銘姐姐爲人和善,對我照顧有佳,書房裡與我一同當值的莞碧姐姐也是一個相當好相處的人呢,孃親不必擔憂···”
又怕林氏不信,只板着手指頭道:“孃親且看,這是我入府後所得的賞賜。”說着便打開包袱,把自個的家產悉數攤開,一件一件數落與林氏聽,直道:“這個是林姨娘賞的,這個是太太,這個是老夫人屋裡的雲雀姐姐。”頓了頓又指着那玉佩道:“這個是我活做得好,主子爺賞的···”
春生絮絮叨叨的將府裡的人物與發生的事情說書般細數講與林氏聽,中途板着一張臉時而一本正經,時而對那林氏賣潑撒嬌,林氏間或詢問一二,春生一一解答,母女兩個依偎着聊了許久。
林氏對那些銀錢賞賜倒並不在意,只見春生專挑着喜事趣事兒,卻是半點未提在府裡受得委屈,只一方面覺得春生長大了,一方面又覺得心中有些疼惜,又回憶起春生剛出生之際,也是這般小小一團,卻是整日昏睡不醒,只混混沌沌地吃了那麼多苦頭,好不容易身心健康的長大了,卻還得入得那府裡伺候人,心中一時憐惜。
林氏眼中漸漸地多了一抹深思,只看着春生道:“你若是不想在府裡待了,娘便想法子將你領了回來可好?”
春生有些驚訝,直道:“孃親,這個怕不是件易事吧。”
據說,府裡的家生丫鬟若是想要出府,一般唯有兩種。一種是要到了年紀纔會放出來的,這二嘛是犯了事被主子發落出去,只是如同那紅裳那般被輕易送出去的實屬狡幸,至於這犯了什麼事情,被怎樣處置,卻並不是由自個說了算的。
林氏只道:“畢竟這在府裡當差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說到這裡,便也未做多提了。
她也只是心中隱隱有這個想法,她從未曾打算將春生送進府裡,只是沒想到當時事發突然沒得選擇,又加上自個有了身子,一時無力籌劃。一方面又覺得春生自己的人生路得她自己去歷練,自己至多引導不便干涉,一方面又擔憂會重蹈當年自己的覆轍,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只是此番聽聞那沈府裡繁複雜亂更甚當年,尤其是那鬥春院中更是顯得水深火熱,此番春生年紀還小尚且不覺得,若是往後長大了,生了那樣一張臉,怎能避得了那勾心鬥角的宅門陰詭呢?
林氏心中暗自思量,便想着讓春生先在那沈府裡頭待上一段時日,到時候在另想法子將她領出來。只又怕她到時胡思亂想,便一時止住了,暫且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