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之聰在書房裡坐了許久,一直未瞧見春生進來,便有些坐立難安,一時,外頭候着的元寶進來稟告道:“少爺,前頭太太屋裡頭的衾貴過來尋爺,許是太太正在等着少爺回呢!”
沈之聰無法,只得起身,莞碧見狀連忙上前道:“三少爺這就去啊!”
沈之聰道:“嗯,待我明日再來找五叔吧,反正不是甚緊急的事情。對了···”說到這裡,沈之聰忽地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狀是無意問道:“歸莎姐姐不在五叔書房裡伺候了麼,我怎麼今日未曾瞧見她。”
莞碧聽了笑道:“是啊,歸莎姐姐升了一等,派到前院去了。”語氣裡透着喜色,又有一絲羨慕。
沈之聰了然道:“哦,難怪了,那我下回見了得向她道喜了。”又彷彿漫不經心道:“方纔那個小丫鬟便是新來的麼?對了,是喚作什麼來着?”
“三少爺說的是方纔給您沏茶的那個小姑娘吧!”莞碧笑道:“她喚作春生,往後便與我一同在書房裡當值呢。”說着便又捂着嘴笑道:“小丫頭面皮薄,若有伺候不周,還望三少爺見諒!”
沈之聰聽了只嘴裡小聲地連番唸了兩遍春生,春生···,原來她的名字喚作春生,一時知曉了名字,便心下有些高興,這才心滿意足地帶着元寶興沖沖地回去了。
一連着幾日,這沈之聰都藉口還書,借書,只往鬥春院那沈毅堂的書房裡來回奔走,只竟然那般湊巧,竟然一次都未曾碰見過春生。偏這沈之聰又不好意思張口詢問,是以已經連着吃了幾日的“閉門羹”了。
原來是這春生已經在書房當值了些許時日,對一應事情皆已熟知,便與莞碧兩個輪着值守,恰逢這沈之聰每次皆在她輪休之際過來的,是以,每回便這樣錯過了,當然對於這一切,春生自是皆不知曉的。
恰逢這日沈之聰過來,春生便又不在,這沈之聰只覺得有些失望,一張黑臉滿是垂頭喪氣,黯然失色的模樣。
元寶擦覺到自家少爺最近有些不對勁,一會子暗自偷笑,一會子又唉聲嘆氣,一會子又一副懊惱十足的模樣,元寶瞧着了只覺得怪異,具體又一下子說不上來,只害怕自家少爺是否得了什麼怪病,元寶這滿腔心事壓在心底只覺得坐立不安,卻又不予言表,只急得火氣上頭。
其實這沈之聰也不知道自個是怎麼了,只一下了學堂便不由自主的往這鬥春院來了,便是找到了自己平日裡心心念唸的怪談書籍也一下子邁不開腿了,只巴巴的耗着,也不知道在盼着什麼。
只有些心不在焉的四處搜尋,見這書房裡唯有莞碧候在一旁,便是手裡再熱血沸騰的雜談怪論也一時覺得寡淡無味了。
這沈之聰領着元寶在府裡隨意晃盪,只覺得百無聊奈,一時又覺得自個這樣蔫不拉幾的樣子委實是不妥,便又挺直了腰桿衝着後頭的元寶道:“去將我的弓箭取來,咱們練箭去!”
一時話剛落音便瞧見前頭林子有個小丫鬟正抱着一盆盆栽四處打轉,似乎是迷路了。遠遠地雖看不清面貌,只那一身穿戴卻是非常眼熟。只見仍是穿着一件碧綠色白底收腰細襖,下着白底撒花裙,梳着一對簡單的雙丫鬢,個子不高,身形偏瘦,只行走間衣衫擺動,透着股子靈氣在裡頭,不正是那日在五叔書房裡瞧見的那個喚作春生的小丫鬟又是哪個?
沈之聰一時眼睛一亮,只覺得瞬間活了過來,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這春生步履有些許焦急,額間似乎是冒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正欲用袖沿擦拭着,又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懷裡的盆栽,一時不敢鬆手。
只一轉身,猛地瞧見那沈之聰神出鬼沒般的出現在眼前,一時唬了一跳,只連連後退躬身行禮。
沈之聰臉上隨即揚起一抹羞澀的笑容,看了春生一眼,便又快速的收回了視線,又不由自主的再次看了過去,只一時心中歡喜,又有些手足無措,偏又自作鎮定的問道:“唔,我記得你,你是五叔書房裡的小丫頭,你怎的抱着這盆花在這裡打轉?”
春生見這沈之聰竟還記得她,一時有些驚訝,只如實道:“回三少爺的話,奴婢是奉命將這盆栽送到其他院裡,只未曾去過,這才一時不小心迷了路。”
沈之聰這般近距離打量着春生,只見她打扮素淨,卻眉眼整齊好看,彷彿是從菩薩座下的玉娃娃,一張小巧白淨的瓜子臉,睫毛濃密如扇,一眨一眨的,彷彿刮在心頭似的讓人心癢癢的。那小臉紅撲撲的,面上的毛絨都清晰可見,鼻尖冒着細細的汗珠,只瞧得沈之聰心頭一跳一跳地。
沈之聰一時忍住胸腔中的悸動,問道:“你是要去往何處?”
春生道:“我要去三老爺的瑞雪堂,只聽姐姐們指了大致方位,卻不知道具體的路徑。”
原來是這日沈毅堂得了些盆栽,皆是珍品,這在冬日裡可是一道奇景,他派人往各個院裡送了幾盆,又深知那三老爺沈衝瑞有這般閒情雅緻,又素來愛好這類奇珍異草,便又特意留了幾盆吩咐送過去,只是那些小廝粗心大意,竟然遺漏了一盆,是以這春生便巴巴的抱着送去,只是那行人走得太快,一時間便消失沒影了。
春生無法,只得自行送去,卻又未曾去過,偏沈府極大,轉眼一處林子,又是一個院子,又一水榭,一時給轉暈了,直道這瑞雪堂也着實太偏了些。
這沈之聰聽了立即道:“這般巧,我恰好也準備要去探望三伯父,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走好了。”
後頭的元寶聽了傻眼了,只瞪大了一雙綠豆眼,心道:我的少爺啊,您啥時候準備去探望三老爺呢,方纔不是還吩咐我回去取弓練箭麼?一時見那沈之敬連眼尾都不曾掃過自己,似乎早已將他忘在了九霄雲外了。
春生見沈之聰臉上笑意憨厚,顯得整個人敦厚質樸,忠厚耿直,沒得一丁點少爺脾性,一時覺得隨意可親,便笑着道:“如此,那麻煩三少爺呢!”
沈之聰聽了只暗自送了一口氣,又見她小小的個子抱着那盆栽有些費力,便道:“你力氣這般小,我來幫你搬吧。”
說着便欲奪走春生手中的盆栽。
春生詫異,只連連躲過,搖頭道:“不用了麻煩您了,我自己來就好。”一時又好奇的看着沈之聰,心道:這四房的三少爺雖生的結實憨厚,到是有一副熱心腸,難怪連莞碧姐姐私底下都會贊一個好字。只嘴裡道:“幸好碰到了三少爺您,若不是碰着您,我指不定還得在這林子裡團團轉呢。”
沈之敬眼裡閃着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這元寶見自家主子一時這樣殷勤連連,只覺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這位少爺平日裡是最不耐煩的,別說幫這些丫頭片子打下手,便是小時候瞧着自家小表妹跟屁蟲似的甩不掉,也是毫無耐心的推得她摔了一個屁股蹲,任憑着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非但不覺得愧疚,只不耐煩似的甩手跑得沒影了。
這樣一個人,怎會一下子變得如此輕聲細語又小意殷勤呢?元寶心中震撼,又來來回回打量着兩人,心中一片狐疑。
這沈之聰特意放慢了腳步,他走在前頭嘴角微微咧開,面上笑意融融,只絞盡腦汁想找幾句話說着,偏偏一時嘴笨,幾次張了張嘴,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唯有在拐道之際硬生生地道出“當心”二字,便一時無話了。
他一邊走着一邊慢慢地回頭瞄着,見春生乖巧無比得跟在他的身後,只心中無比的熨帖,一時心中歡樂不得言語。
春生低着頭跟在後頭走着,見這沈之聰如此細緻,便卸下了心防,一邊走着一邊暗自打量着各處的景緻。
待繞過這片林子,又走了一段石徑小道,前邊又出現一座假山,繞過假山,便見又出現了一座林子,只是這片林子又與別處不同,是一片梅林。成片成片的梅樹,各類品種,小枝呈現褐色或是紅褐色,小枝細長,枝端尖,綠色,無毛,樹冠開展,樹皮或灰淡或淡綠色,一整片一整片呈現在眼前,又見有幾枝枝丫尖端冒出了幾朵花骨朵,似乎正預備凌寒獨開了,那幾個小包凸起,充滿了力量,以一種寧折不彎的氣勢,讓人心中忍不住震撼。
原來這三老爺的瑞雪堂雖地界有些偏,卻最是清淨修身養性之地,原是一片梅林,供玩賞之地,後來見這三老爺沈衝瑞喜愛,便特意開闢,在裡邊單獨建了一座院子,取名瑞雪堂,這片園子喚作梅園。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春生一時被眼下的精緻震懾住,那沈之聰見春生瞧得起興,便跟着介紹道:“三伯父乃是一位生性淡泊,與世無爭之人,是以住在這梅園之中,這裡頗爲安靜,乃是一躲避麻煩的絕佳去處!”
這沈之聰剛說完便覺得好似有些不妥似的,只悻悻地道:“我的意思是說,乃是一個清淨之處!”
見春生只含笑着看着他,一時也跟着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