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當場就差點直接反駁了慕容旭的話,而後跟他好好理論一番,又或是撒撒嬌,鬧騰鬧騰才甘心。這一天下來她受的氣,竟比她這麼些年來在後宮整個兒的加起來還要多!她快氣瘋了!該死的亦瑤,該死的珠兒,她定要她後悔她們如今所作的一切!
嘴巴哆嗦了一下,貴妃就要開口,但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看到珠兒板住了一張臉,抖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
貴妃在後宮多年,早已精通各色爭鬥,眼睛更是毒的很,她一時突然覺得那笑容特怪,像是壓抑着自己勝利的喜悅,卻又似乎是有些懊惱自己剛剛所說的話,但又興奮於貴妃根本沒能聽出來,想笑,卻又不敢笑,像是打定了主意怕被她察覺,所以此刻糊弄過去就一切最好似的。
不對!
貴妃驀地一驚,立時整個身子都跟着繃緊起來。這丫頭此刻雖然假裝淡定,但她貴妃是什麼人?在後宮這麼多年,別的沒能學會,但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她卻自認無人能敵!因此就在口中的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她的腦中卻是靈光一閃,驀地醒悟過來。
還好沒有開口,她真是傻!好好的,亦瑤怎麼會突然跑到詩云那裡去?這件事中大有貓膩!
如果真如珠兒說的是什麼姐妹情誼,那早八百年就該去看了,如何會拖到今日?珠兒這丫頭一向是嘴上功夫了得,但其實要論心眼兒,她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對手?貴妃眯了眯眼睛,剛剛菜餚撲倒在慕容旭身上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不錯,這丫頭剛剛不過是圖嘴上痛快,只怕說完之後自己再一細想,也覺得後悔了。
說不定亦瑤出去的時候就已經警告過她,千萬別告訴旁人。結果卻沒料到這丫頭一被激,就什麼都給都出來了。雖然法子用的不錯,若一般人只怕都會直接被她帶遠,一時還真想不到。
幸好啊……貴妃心中感慨,幸好她習慣性又朝珠兒看了一眼,也幸好這丫頭不動聲色的本事到底不足,才讓她看出了一些異常來,否則她今日可不就真的被一個奴才給騙了去!
她突然都有些後怕起來。若剛剛她真的去拉了皇上,又哭訴什麼,又強調自己亂編出來的理由,只怕皇上別的不說,心中對她的印象就又會大打折扣,也說不定……就連她這貴妃的名號,都沒法子穩穩保住了!該死的……
瞪着眼睛往珠兒又看了一眼,卻見那丫頭明顯有幾分坐立不安起來,就連剛剛還故作鎮定一直直視前方的眼,此刻也變得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想擡起頭來看她的反應,卻又怕被她發覺。
她在怕什麼?她既然已經說了,就不該覺得怕。此刻正是該擺出一張勝利的臉來纔對!但她……這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處於強勢的狗奴才,卻拼命壓抑這高興,也許是勝利的高興,也許是覺得逃過一劫的高興,雖然也沒有顯示出明顯的不安,但卻讓貴妃瞬間警醒。
想要騙過她?就憑她珠兒,還沒這個本事!她以爲自己裝作平淡如水就能糊弄過去?以爲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自己也就能跟着以爲什麼都沒發生?若此刻珠兒沒有硬僵着一張臉,只怕她還真不能發現,但正是她這自作聰明的表情,將她內心的不安全給暴露了出來。
看詩云?好好的,亦瑤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去看詩云?當初雖然皇上沒有親口下令,但衆人心裡卻都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已經被軟禁,又是犯了這等大錯,那就絕不肯任何人私自去看,違者不管是誰,旁人也定會覺得此人是詩云的同夥,是跟她一般居心叵測!總之就是別有用心!
更何況皇上雖未明說,但卻叮囑過門前的侍衛,看見不明人物靠近,或是有私自想要前來探望的,如果沒有得到皇上的同意,通通不必回稟,當場就可以直接將人給抓起來的。
這後宮裡頭,不管是勝利的,失敗的,絕沒有真正的傻子。她們知道詩云已經如此,誰還敢冒這等風險去看?想當初,那琴兒和詩云的關係可好了去了,詩云出了事,她不一樣裝作沒事人似的,根本提都沒提過要去看她?
這已經不是怕被連累的問題,而根本就是常識!詩云被關,不管誰不聽聖命去偷偷看她 ,不僅是害了自己,也同樣是害了詩云。誰知道這裡頭究竟有什麼內幕,會不會是有什麼別的陰謀?
當然……若真有人敢去瞧她,只怕……
柳貴妃冷笑了一聲,兩種可能:一,亦瑤真的就是詩云的同謀,這個可能性不可說不大,畢竟她倆從前就是一塊兒進宮,雖說後來不知因爲什麼,關係不如從前那般親密,但到底是四年的好姐妹,真有什麼企圖,也難說。
二,則是……
她沒有再往下細想,到哪心中卻已然有數。她一時收了身子,將剛剛還有幾分潑辣耍賴的臉,也瞬間如變戲法一般抹了個乾乾淨淨。再次擡起頭時,她依然是從前那個高貴的,典雅的,帶着大家風範,卻又不失女人端莊的柳貴妃。
“也罷,本宮和你一個奴才計較什麼?只去找你的主子說話便是!哼!”她一時冷笑了一聲,轉身朝後頭跟着的兩個小宮女示意,那邊早有人捧了新衣裳過來。她一時換好,又命人重新梳了髮髻,竟與剛剛顯出兩種格外不同的風格來。
先前那一套,不過是家常便服,雖說料子也是極好,到哪畢竟沒有經過太過繁雜的加工,即便是繡的花,也都是最簡單的。那模樣看去,顯得格外大方優雅,卻又帶着一股子的素淨。而此刻這般一番妝容,因爲衣裳的顏色換成了深紫,貴妃覺得原先那般實在不配,索性整個兒給換了去。
原本光潔無暇的額間,此刻用硃砂細細帶上了一顆紅點,眼角微掃,而剛因混亂弄得散亂的長髮,也在梳頭宮女的巧手之下,再次變得柔順起來。且還用一朵大紅色的月季插上。雖說按照她的身份,原本不該用這等顏色,不過宮中的這些細小的方面管的並不算太嚴,倒是便宜了她。
紫色的長裙上,用暗色的金線繡出了一幅牡丹花卉圖,長裙裙襬及地,在身後拖出一道雍容華貴的弧線。她端着身子出來的時候,臉上掛着一貫端莊的微笑,到好似剛剛經歷的那一切,竟是根本就沒發生過一般!
慕容旭坐在原處等着,一時倒也覺得眼前一亮。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起來,只怕這位,是鐵了心乘此機會,過去打壓敵人了!
這邊慕容旭和貴妃配着珠兒,愣是打了一場硬仗。這來來去去幾番回合下來,鹹福宮的太監宮女們那是一個個全都成了啞巴,悶着頭只管站着,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這也實在不能怪他們,他們對亦瑤也沒什麼特別的情感,也還沒到了爲主子可以不要自己性命的地步。
甚至有幾個眼睛看的透亮的,那心裡頭都忍不住地嘀咕起來。早知道,就不該跟了亦瑤!還以爲他老人家真能得寵呢,現在看來,惹禍她倒真是一把好手。管她能不能保住這個位置,但這女人也太不省事了,早晚她們這些奴才都得被她給折騰死!
等得慕容旭帶着柳妃一同到了詩云門口的時候,裡頭剛好傳來亦瑤冷聲地怒吼:“上官詩云!你是什麼東西!你還想着跟本宮鬥?來啊……現在就動手殺了我啊……反正那三個狗奴才已經被本宮派去找貴妃了,那幾個沒卵蛋的太監也替本宮找太醫去了……你怕什麼,動手啊!”
這聲音帶着一股子尖銳的沙啞,說出來的話更是讓門外的貴妃徹底傻眼,就連那些個奴才都有些瞠目結舌。當然,幾個跟着的小太監那臉色可就不怎麼好看了。他們一輩子沒別的忌諱,最痛恨的就是別人提醒他們一輩子的痛根!
他們本來就已經比別人少了一截,心裡自然是不舒服的很,到哪亦瑤這話也說得太過了,什麼叫做沒卵蛋?這不是直接打他們的臉嗎?
真沒想到,平日裡總是一副生人勿近,冷淡清高,甚至帶着一股子傲氣,號稱江南第一才女,後宮第一美人的梅妃徐亦瑤,竟然揹着衆人的面,能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不可思議!外面的幾個人通通傻了,就連被逼跟着來的珠兒,都一時僵住了身子。
裡頭斷斷續續傳來詩云幾聲輕柔的辯駁,但顯然還沒說完,亦瑤的聲音就再次傳了出來:“什麼?你害怕了?你還敢威脅我?蠢貨……你以爲本宮不知道這周圍原本究竟藏了多少人?你以爲還會有人來救你麼?放心吧……剛剛本宮看得很清楚,早已經將人全都前三光了……哈哈!”
她顯得很高興,一時又接着說道:“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乖乖的……聽本宮的話吧上官詩云!來啊,打我啊……你不打,我就自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