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皓卻突然又搖了搖頭,清冷的嗓音悠悠傳來,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罷了,我猜也猜得出,受人欺凌,無非是那固定的幾種。。。你。。。”
嘴角不由自主地掛上了一抹苦笑,“你。。。不必說了,更何況就算我真正瞭解了,就憑如今的我,不過是個睜眼瞎罷了,又能有什麼。。。”
話說了一半,他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但瞬間卻又被冷漠和疏離所取代。
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悶哼,帶着不易察覺的自嘲,詩云還沒能反應過來,他便已經靜靜轉過身在軟榻上靠下,閉上眼睛再不肯說話了。
乾清宮內一時間變得安靜無比。詩云皺着眉頭,只覺得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揪心的痛,可細細想來,卻又說不上原因。摸了摸後腦勺,還是隱隱的疼。她不由再次嘆息起來,還真是,每次遇到這個王爺,自己都要倒大黴!
嘴裡嘰裡咕嚕的嘀咕着,詩云也不怕他,她心裡知道,慕容皓絕不會真對自己怎麼的。雖然是親兄弟,但眼前的瑞親王和皇上相比,不論是性格還是長相都很極大的差別。
擁有着帝王霸氣的慕容旭,永遠是主動的,自信的,氣場帶着讓人捉摸不透的詭異,高高在上不容輕視,你永遠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而這個桀驁不羈,本若仙人,卻又不時流露出自嘲冷笑的慕容皓,卻似乎總被一些莫名的情緒牽絆。
也許。。。失明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本該是優秀的,不問俗世的,卻偏偏。。。
“噠噠噠。。。”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詩云的思緒,她連忙擡起頭往外看,卻是一個眼生的小太監帶着太醫過來了。
詩云呆了呆,這人從前倒是沒見過的,只見他花白的長髮疏得一絲不苟,深藍色的官袍平整的幾乎連一點兒的皺褶都看不出,滿臉正經,神情嚴肅,和從前在儲秀宮時遇到的那個胡太醫形成了鮮明對比。
“瑞王爺,詩云小主,奴才把甄太醫給請來了。可否容太醫替您們瞧瞧?若是這傷口發了炎症,可就了不得了,奴才可擔當不起啊。”那小太監拿眼睛偷偷摸摸地看了慕容皓一眼,似乎有些害怕,但還是低頭自顧自地把話說完。
聽說自從那次在戰場上失明之後,從前一幾開朗不羈的瑞親王,脾氣就變得不太好。不僅不樂意跟不相干的人講話,也不樂意見不相干的人。因此皇上才特意吩咐了,不管慕容皓什麼時候來,他們都不許出聲鐵打擾他。
可今天這個情況實在不同,相比較於不動聲色卻能輕易定人生死的皇上來說,他寧可得罪這個冷酷的王爺,否則要是被皇上知道自己的失職,還害得王爺受了傷,那日子肯定就更悲慘了。
他原本打的這個主意倒是不錯的,畢竟慕容皓雖然冷漠,但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愛計較。否則就憑詩云曾經那樣折騰過他,早該死了八百回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坐着?
只是可惜,今天的慕容皓顯然心情不太好,仿若刀刻般的眉毛略微皺了皺,他驀地睜開眼坐起身來,泛着銀光的眸子死死盯住聲音傳來的方向。
“放肆!誰讓你們隨便進來的?皇上沒告訴過你們,不要打擾我嗎?是不是都覺得如今本王不過是個睜眼瞎,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啊?!”
他聲音清朗中帶了幾分凌厲,竟深深印到了衆人心裡去。
詩云嚇了一跳,還從來沒見過慕容皓髮火的樣子,頓時傻了眼。而那小太監也是受了無妄之災,連忙磕頭悶聲不敢說話,但再次擡眼時卻發現瑞親王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才暗自罵了自個兒一通,開口求饒道:“王爺饒了奴才吧,實在是。。。”
慕容皓卻不樂意聽他多說,一擺手就想站起身來,偏偏剛剛摔了一跤,頓時猶豫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冷着臉就是不理他。
詩云在旁見了,知道這乾清宮即便是最沒地位的小太監,也不是如今她這個身份能夠得罪的,覺得那小太監眼神有些怪怪的,似乎總有些有意無意得在打量自己,詩云下意識的站起身來:“王爺,奴婢後腦勺疼的很,能不能。。。能不能。。。”
她說着說着,覺得腦袋真的越來越疼,眼角又突然瞥見剛剛那小太監眼中閃過的一絲不明的曖昧之色,不由一愣,這個小太監不僅僅只是面生,而是從前根本就沒見過!怎麼會這樣?
雖說她從前沒來過乾清宮,但大大小小的太監,總歸會有一點印象,可這個。。。
詩云只覺得身子驀地發冷,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但心知此刻不將和慕容皓的關係撇乾淨發,只怕立刻就會被有心人利用,到時候自個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寶貴人的前車之鑑還在眼前,飛雨又在身後虎視眈眈,若果真被人以如此下作的手段害了,那自己不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大笑話?!不管這個小太監究竟是誰的人,不管這個太醫是不是無辜,詩云嘴角閃過一抹冷笑,已經立刻有了主意。
眼角的聚集的淚水越來越多,剛剛和慕容皓在一起的鬆懈瞬間消失,緊張而敏感的意識在同一時間回到了腦子裡,詩云終於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瑞王爺,奴婢實在是忘了您眼睛不靈便,因此纔不小心衝撞了您,真的不是故意把您撞倒的。。。”
抽了抽鼻子,哭聲卻越來越大。
詩云拎起衣袖狠狠在臉上擦了一把,頓時將胭脂水粉都糊到了一塊兒,變成了一張大花臉:“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可是。。。可是奴婢並不知道您會突然進來,所以纔會發生了這種事,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吧。。。”
詩云就這麼抽抽嗒嗒的,一邊哭着一邊傻兮兮地求饒,不過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跌眼鏡。什麼叫眼睛不靈便?這不是擺明了諷刺瑞親王爺嗎?這眼睛瞎了的事兒,整個皇宮除了他老人家自己,連皇上都不敢提。
這個小主,果然和傳說中沒什麼大的區別,就是腦子有病吧?那小太監悶聲在肚子裡嘀咕了幾句,果然見到坐在上頭的慕容皓臉色更加難看了。
從進宮到現在,他還是頭一次見瑞親王臉色這麼難看過。看他那微微發抖的脣角,那沒有焦距卻偏偏散發着銀光的眸子,那冷得快要凍死的人臉,小太監嚇得腿一軟,也跟着“撲通”跪了下來。
慕容皓的臉色更加古怪,他看不見屋中的情形,但心中卻也明白事情透着怪異。否則好好的,這丫頭莫名其妙哭什麼?突然想起詩云每每在關鍵時刻使出的一招,他頓時好心中大定,真正是恍然大悟,這丫頭,肯定又在裝傻了。
他身子輕微抽動着,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不過不是因爲生氣,而是憋笑憋的。實在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
可在那小太監看來,這位瑞親王的臉色真是越來越難看了。
輕輕咳嗽了一聲,慕容皓又冷然開口道:“哭哭哭!哭什麼?!沒見本王正煩着嗎?大哥怎麼會把你這麼煩的女人弄到這裡來?你給我閉嘴!”
詩云一愣,沒成想這王爺竟然還能配合自己的行動,真是太令人驚訝了!這麼多日子下來,除了看問題一向極爲透徹的琴兒,還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過。
不過這一瞬間,詩云也來不及想太多。明顯感受到那小太監再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嘴巴一咧,“哇”一下哭得更大聲了:“王爺。。。您是不肯原諒奴婢了嗎?奴婢真的是冤枉啊。。。奴婢哪裡知道您看不見呢?啊。。。不不不。。。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慕容皓的嘴角抽動頻率更快,而那小太監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詩云小主,您少說兩句吧。您這不是。。。”
用一種鄙夷的,無奈的,甚至是可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詩云半晌,那小太監終於再次將話接了過去:“王爺,您還是讓甄太醫給瞧瞧吧。這皇上就快下朝了,若是看到您這頭上。。。奴才實在是擔當不起啊。。。”
慕容皓冷哼了一聲,驀地開口道:“算了算了!通通給本王閉嘴,吵死了!甄太醫,你來看看吧,不過是磕傷而已,應該沒什麼大礙的。本王最痛恨麻煩,你隨意開些藥來就好了。”
一直低頭站着的甄太醫這才安靜而沉穩的點頭,就好像剛剛他壓根兒沒有現場一般。淡定自如的上前查看,又從藥箱裡頭掏出一盒藥膏來,便自退下道:“王爺,沒有大礙。若是無事,請恕老臣告退。”
慕容皓冷哼了一聲,一張臉凍得幾乎跟死人沒有區別了。而詩云卻還在一旁抽抽嗒嗒的,眼見得甄太醫要走,頓時一下子衝上前,伸手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你你。。。你也幫我看看啊。。。我的腦袋。。。”
甄太醫臉色變了變,卻見詩云再次華麗而又威武地“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