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出現的、冷入骨髓的意識忽然降臨,從僞孃的身體中蔓延出來。一瞬間,整個大廳、一樓乃至整座邪煉公寓都被這種冰冷的意識包裹了。

“我的人格還不穩定,爲什麼召喚我?”半空中,僞孃的身體睜開了暫蓮的眼睛,一雙烏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睛,淡淡的問我。

“你的肉體受困,我們沒辦法解救你。”我還沒說話,一邊的王夜犀搶着說。

“那就換一具身體唄。”這時候王尼瑪忽然冷笑着說。

“說的也是,這裡正好有合適的容器啊。”舟化白走了過來,站在暫蓮的下方,仰着頭說。

“你們搶定他了?”灰原憤怒的說。

一羣人說着奇奇怪怪的話,我完全聽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而暫蓮也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就那麼被吊在半空,似乎沒有把自己解救出來的辦法。我不禁很納悶眼前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安歌的聲音在我腦海中出現:“你還看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麼,有機會的話自己逃命吧。”小安歌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把自己的疑問告訴了她。

“王夜犀是扎紙的人。”安歌的意識傳了過來,帶着一絲無奈。

“什麼?”我卻直接喊了出來,實在難以置信!雖然認識雪靈夜犀兄妹沒有幾天,但是對他們的印象還是挺好的,要是叛徒內奸,我總感覺王尼瑪和灰原更像,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王夜犀。

“可是你們有背生雙翼之人麼?”王尼瑪看着王夜犀問,眼睛裡滿是憤怒和不屑,看來安歌說的是真的。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王夜犀大大方方地走到舟化白旁邊,而王雪靈也穩穩當當坐在他的肩膀上,這對兄妹竟然真的是扎紙的人。

很明顯,這兩幫人在爭奪暫蓮這個人格,而不是僞孃的身體,至於所謂的容器、背生雙翼之人,難道是人格的載體麼?難道扎紙四人衆還得找一個精神病,然後把暫蓮的人格裝進去帶走?

王尼瑪、灰原和扎紙的幾個人脣槍舌劍,說個不停,我和安歌倒是老老實實站在一邊,似乎被衆人遺忘了,但是手上的紙胎卻不時蠕蠕而動,讓我心驚膽寒。趁着空當,我仔細觀察着手上這個小紙人。它整個周身都是紙做的,微胖,有鼻子有眼的。冷不丁一看是個非常可愛的紙娃娃,但是那雙墨痕點成的眼睛裡卻透露出無盡的森寒和邪惡。

“你對付不了那個紙胎的。”安歌的聲音在我腦海中幽幽響起,我不禁氣餒。

而這時候,兩邊的人似乎爭吵已經到了尾聲,無論舟化白如何威逼利誘,王尼瑪始終不妥協。

“看來你這是要這個活人死掉了?”齊化龍在一邊幫腔。

“死就死,一個瘋子而已,我就不信你們還能把他裝進紙人裡不成?”王尼瑪不屑地說,我知道他口中的“他”是隻暫蓮人格,而此時僞娘這個肉身已經無足輕重了。

“你太小看我師父了。”王夜犀忽然邪笑着說,舟化白也笑了。

“行術,拘魂!”舟化白忽然收斂笑容,厲聲喊道,只見在一旁等待多時的黎化柳口中唸唸有詞,同時在懷裡掏出一把東西,灑向半空中的血墨紙人。

黎化柳撒出一把赤紅色的灰燼,而那灰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聚在一起,慢悠悠的飛到血墨紙人身上,均勻的灑在了上邊。

在衆人的目光中,血墨紙人表層的開始脫落,深紅近黑的紙屑開始不斷掉落,不一會它就脫了一層皮。脫皮之後的血墨紙人依舊是紅黑色,但是胸口的地方隨着紙屑的掉落,卻不一樣了,露出了一張可怕猙獰的臉。

整個血墨紙人的胸腔部分,被挖開一個圓洞,而圓洞中,橫豎交叉,綁着許多淡黑透明的鎖鏈,也不知道是不是實體的東西。而鎖鏈中央,捆綁着一個小木板,而那木板上,用釘子釘着一張人臉!

這張臉看起來有些熟悉,我忽然想到,前不久我看到一張同樣的臉,只不過是被放大了許多,黏在廁所的天花板上。揚化蓮!這是揚化蓮的臉。想不到當初化身紅衣女鬼逃跑的揚化蓮,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一張臉皮,被定在了血墨紙人身上。

那張怪臉怒睜着雙眼,眸子中卻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彩,好像一隻狂怒的瘋獸。雖然眼前的景象十分噁心滲人,但是我卻覺得揚化蓮實在太可憐、太慘了。之前聽他們說,揚化蓮好歹也是縱橫一時的行術高手,雖然行邪無數,但是總歸是鬥魔界罕見的邪異天才。先是被人羣起攻之趕入邪煉公寓,然後又被灰原暗中刺殺,全身邪術毀於一旦,最後竟然被同門的師兄弟以此種方式釘紙人身上。想起她所做的種種,真是惡有天報、罪有應得!

“等等,現在暫蓮的人格還不穩定,過早提取轉移不安全。”看到揚化蓮的臉之後,一直淡定的王尼瑪終於譁然變色,儘管被那個高大的紙人緊緊抱住,但是還是瘋狂的掙扎着,試圖阻止黎化柳。

可是無論王尼瑪怎麼叫喊,都沒有人理他,舟化白他們更是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一臉嚴肅的盯着僞娘和血墨紙人。黎化柳口中唸叨的速度越來越快,我根本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什麼,只是偶爾聽到一個詞反覆被提起,“背生雙翼”。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也不知道自己把暫蓮召喚出來是對是錯。

“你不將我喚醒,我之肉身即毀,亦生魂泯滅。”暫蓮冰冷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你究竟是誰,他們爲什麼爭奪你?”我在心中默問。

“我也不知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是人,只是一團意識,我也不清楚他們爲什麼爭奪我。”暫蓮緩慢地說,同時我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波動。

而就在這時,黎化柳終於唸叨完了,又拋出一把紅色的灰燼,灑到了血墨紙人身上。暫蓮那巨大冰冷的人格意識忽然猛的波動了一下,給人的感覺十分難受。我能感覺到,那纏在僞娘身體上的鎖鏈,正在把暫蓮的意識往外抽,似乎要把這個人格活活轉移到揚化蓮那。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揚化蓮還算不算是人了,她的肉體現在只剩下一張臉皮了,似乎還存活着,難道這張臉皮就可以承載暫蓮的人格意識?

王尼瑪依舊在旁邊瘋狂地喊叫着,試圖讓舟化白回心轉意,但是根本沒人理會他。安歌和灰原頹廢的站在那,也沒什麼辦法,而我手上的紙胎不時蠕蠕而動,讓我空有一身蠻力和憤怒,根本沒地發。

暫蓮的人格波動的頻率越來越大,給我的感覺他的意識要崩潰了,顯然強行把他從僞娘身上抽出來,對他的傷害會很大。而暫蓮也在全力對抗着鎖鏈的力量,可是黎化柳每往血墨紙人身上灑一次紅灰,暫蓮的抵抗就弱了一分。我估計,以這樣暫蓮這樣抵抗的力量,不出十分鐘,他就會被從僞娘身上剝離開來。

“我能救你麼?”看着承受着無限痛苦的暫蓮,或者說是僞娘,我心生不忍。

“救我……爲什……麼?”暫蓮斷斷續續地說,顯然承受着極大的痛苦,傳進我腦海的意識都不清晰了,絲毫沒有之前冰冷淡定的樣子。

“我感覺你很可憐。”我認真的說,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想,難道是和僞娘這個瘋子相處了這麼久,不想看到他受到傷害麼?

“我……可憐……我似乎……明白了……”暫蓮的意識斷斷續續傳進我的腦海,我一時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我就把我的可憐贈送給你,完成你對我的拯救吧。”還沒等我回答,暫蓮的意識忽然清晰的傳送到了我的腦海裡,而且原本一直波動抽搐的意識,忽然之間重新變得平穩了,那種巨大冰冷的壓迫感重新出現,甚至愈發沉重,讓人喘不過起來。

與此同時,我看到僞娘空洞的眼睛裡忽然出現一絲感**彩,他在緊緊盯着我看,然後我就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們的目光相接,我感覺他眼中的那種情感被抽離出來,眼神重新變得空洞,而且冷酷無比,而那被抽離出來的情感,順着我們相接的目光,一下子涌進了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瞬間變得冰冷異常,好像掉進了冰窟窿,我感覺一股冰冷的東西在我的腦海中膨脹,然後漸漸融化,消失在我的身體的各個角落。而心臟開始陷入莫名的痛苦,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心中碎裂,然後重組……不知爲何,我忽然想到了安歌的心蠱,於是我擡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一臉震驚的看着我。

我倆的心靈溝通被切斷了,她種在我心裡的心蠱,發生了某種異變。後來我才知道,暫蓮割裂了自己作爲人類身份的一部分人格意識送給了我,而這意識裡飽含了迷惘、恐懼、孤獨和絕望……也就是說,完整的暫蓮的誕生,建立在對我的人格損傷之上!

暫蓮把自己的軟弱面的負人格強塞進我的身體,促使了安歌種在我體內的心蠱的異變,從而發生了一種誰也無法預知的改變,從而徹底影響改變了我的一生。

同時,也開啓了我的一項異能,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