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微涼的夜風吹過湖面,搖曳着綠婉白色的長裙,梳理着她略顯凌亂的秀髮。纖細清秀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站在那,翩然若仙。她哭泣着,流淚的眼,卻流不盡哀怨和悲傷。這是一副刻骨銘心的畫卷,深深印入我的骨髓,在我整個後半生中無休止的重複和定格。後來每一次夢到綠婉,我都覺得自己罪無可恕。

“童遄,你是童遄麼?”

“綠婉,對不起……”

“你終於又出現在我的世界了。”

“……”

“你還愛我,是麼?”

“綠婉,我……”

“別說了,留給我一個可以沉睡的夢吧。”

“對不起……”

“童遄,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就如同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我……”

“知道麼,這麼多年以來只有你走進了我的世界,走進來又走出去,把它狠狠的貫穿了……我不怕死,如果可以以永恆的姿態停留在有你的時光,我願意放棄一切,哪怕是每一年的今天我都要在這裡重複被吊死的痛苦。”

“綠婉,我會給你報仇。”

“能再見到你真好,童遄,晚安,童遄,我還愛着你呢……”

綠婉的身形漸漸消散,如清風散盡、晚夢無痕。她化成了紛紛揚揚的流質,彌散在湖心亭中,再也沒有一絲痕跡。再也不用承受我的欺騙所帶來的痛苦;再也不用忍受獨自寒冷的孤獨;再也不用重複着被吊死的恐懼;再也不用面對生命的寒冷。

我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大腦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憤怒。我緩緩回過頭,看着同樣驚愕的蛇老太太,她手中的燈籠已經徹底熄滅了。

沒有語音可以形容這種憤怒和悔恨,我野獸一般嚎叫着撲向蛇老太太,我恨不得生撕了她!赤魄石在我撞桌子的時候不知道掉到了哪裡,我只是拼命揮動雙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臉上。那張醜陋慘白的臉很快不滿了血跡,零碎的牙齒劃破了我的拳頭。

不知打了第幾拳,蛇老太太的身體忽然癱軟了下來,她並沒有死,而是身上一直強橫陰冷的氣勢忽然散了,我看到一個淡淡的虛影從她的頭頂飛掠而出。這是?我不知道這是魂魄離體還是什麼東西,但是直覺告訴我,一定要消滅這個虛影。

虛影動作很快,瞬間就完全脫離了蛇老太太的身體,閃電般從我身邊溜走。我起身回頭去抓,卻看到那個藍燈籠女鬼面色猙獰的站在我的身後,而那虛影,正躲在她身後。

“蛇鼠一窩!”我怒罵着,艱難的站起身走了過去。我童遄今天就要和你死磕到底,大不了拼了一條命。剛好我瞄見了在石桌旁邊赤魄石,走過去撿了起來,也不能拳勢是否醞釀好,沒頭沒腦的就打了過去。

我的狀態很糟,藍燈籠女鬼也好不到哪去,之前生生吃了我一拳,後來也被殘龍紋吸收了大半陰氣,現在維持形體都很難。我拼盡全力,照着她頭頂的藍燈籠打了過去,我知道她和綠婉的存在形式應該一樣,殘魂都被拘禁在這個燈籠裡,只是她已經完完全全被蛇老太太控制了。

拳風掃過,我的手很輕易的洞穿了那盞燈籠,裡邊微弱的幽藍色光芒隨機熄滅,藍燈籠女鬼哀嚎一聲,灰飛煙滅。我沒想到竟然這麼輕鬆,這勝利有點讓我意外。既然攔路鬼已除,那麼我繼續找正主吧。

可是讓我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原本躲在藍燈籠女鬼後邊瑟瑟發抖的虛影,忽然慢慢彌散了,就如同一股普通的陰氣一樣。蛇老太太就這麼魂飛魄散了?不對勁!我剛反應過來,身後就響起“嘶嘶”的聲音,那聲音和之前的不同,非常虛幻綿長,好像來自九幽地獄的召喚。

蛇老太太一直就沒打算逃跑,那一縷虛影只是分散我的注意力,恐怕只是她發出的一股陰氣,藉着我注意力轉移的空當,她在行術!我吃力的轉過身,剛剛揮出一拳,赤魄石几乎將我全身的力量都吸收乾淨了。腰間和額頭的傷口也劇烈的疼痛着,我隨時都可能因爲失血過多而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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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的聲音越來越響,從虛幻變得真實,我分明感覺到一種可怕的氣勢在蛇老太太身上節節攀升。這是什麼術?竟然如此可怕,沒入陰的我都能感受到這狂猛的氣息,我甚至隱約看到,一條巨蛇的虛影,纏繞在蛇老太太的身上!

“小輩,滅我蛇奴,傷我肉身,我饒你不得!”蛇老太太憤怒地說,輕輕一用力,壓在她腿上的石桌就挪開了位置。人站在我對面,好像一座大山一般即將壓倒下來。

“老豬狗,不管你用了什麼術,我今天都要滅了你!”我不甘示弱的說,血卻順着嘴角往下流,舌頭似乎在劇烈的戰鬥中被牙齒劃破了。

“九陰,請靈,蛇仙!”蛇老太太癲狂的喊出行術的最後幾個詞,一股巨大的威壓感從她身上噴薄而出,一條几乎爲凝成實體的巨蛇虛影盤繞在她身上。那蛇仙一口咬下了她一隻耳朵,那耳朵竟然憑空消失了,而且傷口沒怎麼流血。

到這時,我終於知道了蛇老太太的術。降靈術!在鬥魔界廣爲流傳的小詩“通玄探異十八音,冥司降靈縱獸禽。控心趕屍摸骨術,走喪天猜鬥魔人。”中,降靈術就佔有一席。通常意義上來說就是靈媒、跳神、大仙。長久精於此道就會像冥司一般,行走於陰陽兩界,能與鬼神妖魔溝通,甚至可以藉助它們的力量!蛇老太太就屬於這種人,她所侍奉的靈就是蛇仙,屬於降靈術中獸靈的一種,而獸靈大多是山野精怪修行成仙,庇護侍奉者,是降靈術中最普遍的一種,民間跳大神的巫婆神漢多精此道。

降靈術往往會折損陽壽,故大多數降靈師都是中年金盆洗手。但是也有一部分降靈師劍走偏鋒,修靈入魔,用拘禁來的無辜魂魄獻祭,甚至直接用自己的肉身交換力量。蛇老太太無疑就走了這種偏路,到最後已經無法擺脫蛇仙,只好用自己的耳朵來獻祭。

“你竟然用自己的耳朵喂蛇仙,早晚會被那蛇仙吃的骨頭都不剩一根。”我強撐着氣勢,嘲諷着蛇老太太。

“你還敢口出妄言,原本今天晚上,趁着那小丫頭的忌日我徹底拘住她的魂,就可以把她控爲蛇奴,把這紅藍一對燈籠獻給蛇仙,我就能真正擁有蛇仙的一部分仙氣,以後我就能自己修仙了!可惜被你壞了我的計劃,我要把你也獻給蛇仙!”蛇老太太狂怒地說。

“你修仙?別TM逗我了,你個長蟲操的老豬狗,死不要臉的老怪物,邪門歪道也配修仙!”我越聽越怒,這個陰險的老太太竟然想把綠婉獻給蛇仙!怒由心來便破口大罵。

蛇老太太被我徹底激怒了,不再言語,伸出雙手便向我撲來,動作之快形如鬼魅。一眨眼她的一隻手就鐵鉗般掐住了我的脖子,她的虎口隱隱像張開的蛇嘴,手指尖竟然刺入我的皮肉半分。

脖子被制,我的力氣一下子就散了,握着赤魄石的手腕被蛇老太太的另一隻手牢牢捏住,蛇老太太一用力,我的腕骨一陣劇痛,手無力鬆開,赤魄石掉在了地上。蛇老太太猙獰地笑着,眼睛中閃過得意的神情。

然而,赤魄石從我手中脫落,其上所吸收醞釀的能量瞬間散去,重新回到我的體內,我已經枯竭的身體剎那恢復了一絲力量。這力量雖然難以成勢,但是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一顫。額頭的血早都流到了脖子處,身子一顫加上血液的滑膩,蛇老太太掐着我脖子的手竟然滑了一下!

再不出手更待何時?我抓住蛇老太太這唯一的一點破綻,拼盡全力也要一搏!赤魄石不在,手頭也沒什麼武器,雙手也痠疼的厲害,我腦中靈光一閃,用出十分陰險無賴的一招。憋住一口氣,我用自己的額頭狠狠撞向了蛇老太太的額頭。

蛇老太太的臉早就被我打的不像樣子,雖然是皮肉傷但也是鮮血淋漓,這一撞更是傷上加上,痛上加痛!蛇老太太慘叫一聲,往後退了好多步,直接貼在了湖心亭邊緣的柱子上。我是實在沒什麼力氣了,整個人搖搖欲墜,這最後一擊差點要了我的命,額頭的傷口稍微有點結痂這時再次迸裂……

事已至此,還是拼不過這個老妖婆麼?死吧,或許只有死才能彌補我的罪孽。

“綠婉,我盡力了。”我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到。

然而,我卻沒有遭到蛇老太太的瘋狂反擊,她竟然在一邊慘叫不休!我看到她正自己的額頭嚎叫,竟然有一些白色的蒸汽狀氣體從她的手中冒出。她的手猛然鬆開,只見她的手心也出現一個血疤,像燙傷一般,冒着白色的蒸汽。

“羊、羊刃血,毀我陰身啊!”蛇老太太慘叫着,身上許多地方竟然都開始冒出白色的蒸汽,臉上尤多!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皮肉燒焦的腐臭味,別提多難聞了。

我笑了,真的是上天保佑麼,還是綠婉對我的眷顧起了作用,最後關頭,我體內的極陽之血、羊刃血竟然起到了作用!稍微一想,事實本應如此,蛇老太太蛇奴被滅,身體重傷,體內的力量早都消耗殆盡了。只好用自己的肉身獻祭,以一隻耳朵的代價行術,暫借蛇仙的力量!而那蛇仙的力量,正是九陰之力,九陰是什麼?就是最陰寒的極陰之力!和我羊刃血的極陽正好相反。蛇老太太身上滿布蛇仙的極陰之力,卻沒有半天自己的力量抵抗羊刃血的極陽之力,陰陽相互消融,而消融的地點正是她的身體,她不遭罪誰遭罪。

蛇老太太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滾,這些羊刃血雖然不能要她的命,但是卻讓她身負陰陽互燃之刑,唯一的辦法就是散盡蛇仙的力量,或者是等蛇仙的九陰之力完全吞噬掉我的羊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