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蕭侯爺怒了,剛纔以爲是自己害了那孩子的時候,他心裡是多煎熬多難受啊?因爲那苦命的孩子,他甚至都考慮過力排衆議抗住所有的壓力將蕭敬芝接回來了。

可現在呢?現在算什麼,他是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當猴子耍着玩兒了嗎?

蕭敬芝輕蔑的看了侯爺一眼,將頭轉過去背對牆壁,並不回話。

清姨娘上前一把將她的頭掰過來,很生氣很生氣的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這樣耍着人玩兒有意思嗎?

你不是說再也不想踏進侯府半步,不是以自己姓蕭而感到羞恥,那你現在這樣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了”

蕭敬芝一口唾沫朝清姨娘‘呸’去,冷聲道:“不小姐的事情你管得着嗎?狗奴才!”

古代的姨娘可沒有現代的小三地位高,她們雖說名正言順成了男主人的女人,可同時,她們還是正室夫人乃至所有子女隨意驅使的人,形象點說就是半主半奴。

若在以往,以蕭敬芝嫡女的身份,罵清姨娘一聲狗奴才雖然不好聽,可也沒有誰能挑她的錯處。

可現在,畢竟不是以前了不是?

清姨娘偏頭躲過了那口噁心的口水,可心裡的氣卻不打一處來:“你母親將你教成這樣,當真是罪不可恕!”

“看你沒有資格說我母親!”

蕭敬芝突然發怒,紅着眼睛朝清姨娘撲來:“你信不信我殺了你,信不信!”

她那其實的確有些恐怖,兇狠的模樣就跟要吃人的野獸一樣,清姨娘膽小,當真有些被她嚇到了。

可蕭敬芝終究還是沒有動到清姨娘一根汗毛,因爲氣得夠嗆的侯爺已經搶步上前,先一巴掌甩在了蕭敬芝臉上,打得她摔倒在牀上,頭正好撞在羅漢牀的尖銳處,疼得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個畜生!”

侯爺氣原本要拉着清姨娘出去,可想着和蕭敬芝還有賬沒有算,便忍着氣在一旁坐了下來。

蕭婉容目睹了蕭敬芝做事的全過程,當她往清姨娘身上吐口水的時候,她差點就沒忍住,要上去甩那惡毒女人一巴掌,後來侯爺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她便就忍耐住了。

“大夫,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樣可會有性命危險?”

蕭敬芝客氣的問大夫,要做後面的事情,必須先了解清楚蕭敬芝的情況,若她當真有性命危險,一被趕出去就死了,那她往侯府身上潑的髒水只怕就再也洗不掉了。

大夫是京中有名的老郎中,見慣了富貴人家裡的恩怨爭鬥,剛纔那場鬧劇雖然當着他的面上演,可他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聽不看對他半點影響都沒有。

現在蕭婉容問他病人的情況,他也就沉穩而有條理的回答:“小產之後沒有好生休養,內裡損傷嚴重,可能對往後的子嗣會有影響。

目前要緊的倒不是子嗣,而是大出血。當初小產沒產乾淨,腹中有殘片和淤血,一般連續喝三天活血化瘀的藥將髒東西排出來問題就不大了。

可從這位夫人的脈象上來看,她好像沒有按時喝藥,然後今天喝的藥計量又比較大,老夫雖然已經施針用藥,可也只是暫時將血止住了,要是沒有看錯,三個時辰之內,還應該有一次大出血。

那次大出血會有危險,要是看護得好用藥及時,除了以後不能生估計不會再有性命危險;可要是那血止不住……”

大夫沒有繼續往下說,可誰都聽明白了後面的話。

要是止不住血的話,蕭敬芝的小命可能就交代在這裡了!

“你是要用自己的命來壞侯府和侯爺的名聲?這個代價,是不是也太大了?”蕭婉容不可思議的看着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蕭敬芝,冷聲發問。

蕭敬芝卻沒有看蕭婉容,她震驚的看着大夫,不敢置信的問他:“你說什麼?我以後都不能在生養,今後都不能?”

大夫點頭:“要是沒看錯,你這一胎應該是外力所致流產,你小腹在受到撞擊的時候傷了內裡,後來用藥不及時,淤血堵塞了出口,孩子殘片在裡面潰爛讓子房傷上加傷,如今想要再孕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你胡說!”蕭敬芝瘋了,衝下牀就揪住了大夫領口,惡狠狠的看着他道:“你現在就給我治,要是治不好,我將你千刀萬剮了。”

“一個姑娘家,動不動就說這麼惡毒殘忍的話,若有孩子,還不知道要將那孩子教成什麼樣!這樣看來,成爲你蕭敬芝的孩子,還當真是禍非福。”

錦書在一旁不服氣的接話,侯爺看了發狂的蕭敬芝一眼,親自走過去將蕭敬芝的手甩開,淡淡道:“她沒說錯,你這樣的品性不配爲人母。不能生就不能生了吧,也省得禍害人。”

蕭敬芝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跪在地上拉住蕭侯爺的褲腿道:“你救救我父親,你救救我。你不是太子一黨的嗎?

你進宮去求求太子,讓太子派個太醫來幫我看一看,我不能沒有孩子,絕對不能!”

蕭侯爺一直冷冷的看着蕭敬芝表演,整個人都冷透了。

“這個世上道德敗壞的人很多,可像你蕭敬芝這樣的,老夫這輩子也沒見到幾個。當初你和你母親是怎樣算計徐莊,算計太子殿下的?

你四皇子府又對太子殿下下了多少回殺手?如今你跪在老夫面前掉兩滴眼淚,就要讓太子殿下救你?

憑什麼?”

“憑我是你的女兒啊!”蕭敬芝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拉着蕭侯爺的褲腿理所當然的說道:“派系不同,爭鬥原本就難免,用什麼手段憑的是各人的聰明才智,勝負輸贏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太子又不傻難道還想不明白這樣道理?”

“既然勝負輸贏靠的都是自己,那你也該有點自知之明,不要來求老夫,更不要提太子。你不配,更不值得!”

蕭敬芝一瞬間就傻了:“可我是你親生女兒啊,你必須幫我,必須!”

蕭婉容就笑了:“那父親還是你血緣上的親爹呢,所以你害坑他中傷他,爲了自己的利益隨意傷害他,甚至要算計他的名聲你乃至性命也都是應該?”

蕭婉容一出聲,蕭敬芝立馬就想到了岐黃。

於是她眼睛一亮,膝行過來就抱住了蕭婉容的腿:“你幫幫我好不好?我是嫡女,是你姐姐,我也沒害過你性命和你更沒有什麼恩怨,所以,你該幫我的啊。

神醫岐黃還在京城吧,你叫他來給我看看。只要醫好了我的病,讓我還能生育他要什麼我都能給他。”

“當真什麼都能給?”

蕭敬芝以爲看到了希望,果斷點頭道:“當真,只要還能有孩子,要什麼我都能給。”

“要你的命呢?醫好的那一瞬間就吃要命的毒藥怎麼樣?七竅流血,或者屍骨無存,你會選什麼呢?”

“你玩兒我!”

看着怒火滔天的蕭敬芝,蕭婉容燦爛的笑了:“對啊,就是玩兒你。你興致不是很好嗎?都小產病重成那樣了,還煽動百姓來玩這樣的遊戲。

既然你想玩兒,那我這個當妹妹的怎麼好不陪你?”

“賤……”

話都還沒說全,蕭婉容突然擡腳將她踢出去很遠。

“你沒有教養也就算了,怎麼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蕭婉容輕蔑的看着蕭敬芝,冷聲道:“今天我教給你一個道理吧,永遠不要去求你的敵人,既然都和對方撕破了臉,你越落魄越狼狽,對方就會越開心,越有滿足感。

就想現在,你這樣沒有尊嚴的跪在我腳底下,我除了覺得解氣並沒有別的感覺。當然,如果你還能更悽慘一點,那些被你連累關進衙門的百姓,心裡說不定能痛快點。”

“我殺了你!”

蕭敬芝衝蕭婉容衝過來,還沒進了蕭婉容的身就被錦書推開了。

蕭婉容都懶得看她那落魄模樣,淡淡的對大夫道:“麻煩大夫在府上多呆三個時辰,盡力保住她的性命。

當然,你有什麼難處和要求都儘管提,只要府上能滿足的都一定會盡全力滿足你。

病人情緒不穩定讓您受了委屈,不過你放心,侯府會補償於你。只是侯府的有些事情,並不想讓全天下都知道。”

大夫上道,趕忙點頭:“老夫明白!”

“那就好!”

蕭婉容請清姨娘給大夫安排落腳的地方,清姨娘很有些不願意,她試探看了侯爺一眼,看侯爺並不說話,她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下去安排。

既然蕭敬芝沒有生命危險,侯爺便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呆。

“等確定沒有生命危險了就讓她走吧,看在生養了她一場的份上,老夫不想再和她計較今天門口發生的那些事情。

不過,也僅止於此,我和她的所有情分從這一刻起便到了盡頭,往後各不相欠,老死不相往來吧。”

侯爺這席話是吩咐的蕭婉容,至於蕭敬芝,他根本連看都不想看她,甚至於光提起這個名字,他都會覺得噁心。

蕭婉容正要點頭,蕭敬芝卻突然冷聲道:“我不會走,你們也休想將我趕走。”

“只怕由不得你!”

“哼,那你們就試試看!”蕭敬芝挑釁的看了侯爺一眼,然後用更爲挑釁的目光、表情和聲音面對蕭婉容道:“你不是在猜我想做什麼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被四皇子妃那個賤人趕出來了,現在正無家可歸。

那個地方我早晚要殺回去,可在那之前,侯府必須是我落腳的地方。本小姐享慣了福可去外面受不了苦。

所以,不管你們願不願意,都休想將我攆走。”

蕭婉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沒有着急回答什麼。

於是,蕭敬芝就越發得意了,她說:“蕭婉容你是聰明人,我今天白天佈置了那麼多,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你回去仔細想想,若最後還有膽量攆我走,我蕭敬芝便絕對服你!”

有些事情,蕭婉容當真沒有想明白,她微微一笑,爽快答應:“好,我們彼此都好好想想,等你的命

保住了,咱們再說後面的事情。”

第377章:

“你膽敢威脅我?”蕭敬芝怒了,惡狠狠的看着蕭婉容的眼睛,可轉瞬間她就又笑了:“你不敢,你要是當真敢要我性命,剛纔就不會那樣吩咐大夫。

說起這一茬,我突然想起侯府庫房裡還有好多珍稀藥材,什麼八百年的人蔘,上百年的雪蓮花,療傷聖品白虎骨……

我這次要不將那些東西全禍害完,我蕭敬芝就不姓蕭。”

“你早就沒有資格姓蕭了!”

蕭婉容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看着得意洋洋的蕭敬芝就跟在看一個小丑一樣:“從你和蕭家斷絕關係那一天起你就該改名換姓,當然,現在改也來得及。”

說完這些話,蕭婉容沒有給蕭敬芝再次開口的機會,她由錦書扶着果斷的轉身走了。

回去之後,錦書不服氣的問蕭婉容:“她實在也太過分了,夫人怎麼還非要救她性命?”

“不救又怎麼辦呢?”蕭婉容看着錦書的眼睛,那神色中有一絲無奈。

“大夫不是說了下次血崩要在三個時辰之後嗎?三個時辰的時間可不短,將她送出府去,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當初她母親在侯府可沒少貪污銀子,她的嫁妝侯府也沒可口她一分,她現在死了,所有財產不就都成了蕭敬芝的?

她手裡有銀子,身邊又跟了兩個心腹丫鬟,哪裡就能真丟了性命?只要她願意,暫時租一處小院子住着,日子還不是想怎麼過怎麼過。

賴在這裡不走,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夫人你可千萬別被她威脅,一定要狠下心將她趕出去。”

錦書的話很不成熟,可卻讓蕭婉容恍然大悟。

“是啊,就算四皇子妃讓她淨身出戶,光她孃親留給她的銀子就不少了啊,粗略算一下,少說也有二三十萬兩銀子吧。

就憑着那些銀子以及生意還不錯的店鋪,她想好生過日子,那還不容易?”

蕭婉容眼睛突然一亮,恍然大悟道:“壞侯爺的名聲是第一步,後面她該賣自己的家產了。什麼沒有去處要賴在侯府不肯走,根本就是謊言。

她所有的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毀了蕭家,毀了侯爺,要是能順便毀了我和徐莊那她可就算得上是大獲全勝。”

錦書吃驚的看着蕭婉容,結結巴巴的問:“她,她,她竟然還想着害人。可她一個人單槍匹馬,怎麼對付這麼多人啊?”

“可以花錢買兇手嘛!”蕭婉容眉頭皺了起來:“若是沒有猜錯,她會利用住在府上的便利設下什麼陷阱,比如將賣了產業的大量銀票藏進侯府,然後去狀告侯爺貪贓枉法。

也有可能花大量銀子買諸多兵器悄悄藏在侯府,再悄悄做一身龍袍藏在隱秘之處。然後去狀告侯爺意圖謀反。

謀反可是重罪,一經查實必然是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何況這種敏感的事情,上位者一般都不會去仔細查,他們抱着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的想法,防着所有對他們的地位權勢有威脅的人。”

錦書都嚇傻了,嘴巴張得老大,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也太惡毒,太不擇手段了。九族……”

蕭婉容沒有說話,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也總覺得自己想偏了。

可具體哪裡不對,什麼地方可能偏了,她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畢竟蕭敬芝對侯府滿心都是恨意,當初指天發誓要讓所有姓蕭的人都後悔姓了蕭,現在她被四皇子妃休出府門,已經沒有退路,想自己報仇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蕭敬芝要是有蕭婉容聰明,一下就想到了栽贓蕭侯爺‘意圖謀反’的罪名,那她就不用這樣傾家蕩產了。

四皇子手下管着一個軍械庫,要搬點東西過來還不容易?況且,侯府有兩個隱秘的地下倉庫,一個是糧倉存量數量很豐富,一個是空倉,用來緊急避難。

她要將東西藏去空倉,那還不簡單?

活人要吃喝拉撒,散步解悶,死物可不會露出什麼破綻。反正徐莊也住在這侯府,她將罪名加在徐莊身上不也名正言順?

徐莊想造反,那沒收他的財產不就名正言順了?只要四皇子的人動作夠快,搶在太子殿下之前剝奪徐莊的產業,也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了,蕭敬芝心夠大,可智商沒跟上。

錦書震驚了好半天,然後突然就緊張起來:“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小姐?她有那樣的陰謀,咱們更不能讓她住在府上了是不是?”

蕭婉容微微一笑:“錯,就要讓她繼續住着!”

“爲什麼啊?三爺說現在朝中局勢不穩,天下各種亂。咱們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操心的事情更多,哪有精力來防她啊?

依奴婢的意思,直接將小姐的分析告訴侯爺,讓侯爺直接處置了她算了。

畜生不如的賤人,讓她痛快的死了,當真是便宜了她!”

“你看,你也覺得讓她這樣去死了太過便宜她不是?所以啊,本夫人這次堅決不能便宜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蕭家挑釁侯府,真當這幫人好欺負,捨不得對她下狠手是不是?”

錦書還想再說什麼,蕭婉容搶先打斷道:“好了,你就別再勸了。左右被困在府中沒有別的事情,咱們自己找點樂子也是應該的嘛。

別再勸我了,本夫人主意已定,你等就負責配合就好了。至於現在,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出府?”

錦書一雙眼睛探照燈一樣亮了起來,半晌之後卻有立馬暗淡無光:“三爺不是才吩咐了不許咱們出侯府的嗎?

現在京城中等着要咱們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萬一百姓中就藏着殺手,那可怎麼辦啊?”

蕭婉容點了蔫了氣的錦書的額頭,好笑道:“是少出去又不是不能出去,咱們代好暗衛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再說了,本夫人是出去辦正事,不是去逛街遊玩。”

錦書其實依舊覺得有危險,可她實在是太想出去透透氣,又聽蕭婉容說要帶暗衛,於是便高興的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蕭婉容回去之後稍微喬裝打扮了下,爲了安全,她將自己打扮得非常素淡,雖然沒有刻意打扮成丫鬟,可有點見識的人看見她都不會將她往主子那方面想。

錦書那丫鬟也靠譜,知道現在出門不能招搖,要的馬車也是非常低調,駕車的車伕還專門挑選了武功還算不錯的侍衛代替。

蕭婉容和錦書上了車,兩人便說好是出門替主子辦事的丫鬟,就算出門登記,也只寫了錦書的名字。

蕭婉容去了京兆尹衙門。

得知是蕭婉容來了,京兆尹的頭皮都發麻,趕緊夾着尾巴迎了上去:“夫人來了,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蕭婉容看着他謹慎又卑微討好的樣子就好笑,沒有要捉弄他的心情,直接了當道:“在本夫人面前不用緊張,本夫人知道你在害怕什麼,可沒必要。

你和城防營的那些人早就侯在蕭侯府周圍,最後卻沒有行動,這事本夫人早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下官還敢不害怕?

京兆尹的臉色尷尬得像個調色盤,那顏色變幻得相當有水平。

“儘管如此,本夫人也不怪你們。因爲那命令是本夫人求三爺尋人下的。”

“爲什麼啊?”京兆尹太過驚訝,一時間沒藏住將心裡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那可是暴亂,是將夫人的家圍了起來,你不但不想辦法解決,想辦法驅散亂民,反而還……”

他驚覺自己失言,臉色更不好看起來,低着頭不敢看蕭婉容的眼睛,小聲道:“下官失言,請夫人責罰。”

“你是朝廷命官,我不過是個縣主。即便沾上三爺的光,也不過是個皇家女眷,哪裡能責罰你?”

蕭婉容沒有回答京兆尹的疑問,她直奔主題問他:“那些暴亂的百姓呢?你可都已經發落了?”

京兆尹爲了討好侯爺,自然是一回來就先辦了這件案子。

可畢竟是大案,很多細節還要和刑部的人商量着來,所以雖然是定好了罪,想好了處罰方案,具體的卻都沒有落實。

現在蕭婉容問起,他自然實話實說:“人都還關着呢,那些冒風頭實在不安分的,下官對他們動了刑。

剩下的人雖然沒有受什麼皮肉之苦,可再過兩天基本也要往苦寒之地流放,三千里的路,他們能不能走過去也要看他們的命數。”

看來自己來得還算是時候。

蕭婉容鬆了口氣:“帶我去牢中走一趟,本夫人想見一見他們。”

“這……”

京兆尹原本想說地牢那種地方陰氣重,實在不適合蕭婉容下去,可蕭婉容一眼朝他看來,他身子就害怕的抖了一下,到嘴的話硬生生改成了:“好!”

地牢的環境實在不好,氣味更是難聞。

蕭婉容一路走過去,喊冤的,磕頭的,求放過的聲音一直沒斷,她光是聽着都覺得心驚。

她當然不會覺得那些都是好人,所以儘量忍着心中的不適,果斷的跟着京兆尹去了審訊室。

“不用全帶過來,先將被用過刑的那幾個人帶過來本夫人看看。”

衙役很快就將人帶了過來。

那些人在看見蕭婉容的時候神情很是迷茫,不明白這個一身貴氣的女人找他們做什麼。可他們既然是因爲蕭侯府被抓,那這人就和蕭侯府脫不了干係。

他們心中很是憤恨,可畢竟早就吃夠了虧,所以心裡就是再不滿再生氣也沒敢對蕭婉容作什麼,只惡狠狠的瞪了蕭婉容一眼,以宣泄他們心中的憤恨。

蕭婉容也不在意,語調平穩的問他們:“今天去蕭侯府大鬧的事情,後悔嗎?”

爲首的一個男人再次瞪了蕭婉容一眼,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他不說話,剩下的人也不好隨意說什麼,好半晌以後,纔有個桀驁的聲音問她:“後悔怎樣,不後悔又怎樣?

一進衙門門,我等就受了水火棒,還沒開始審案,我等

就已經成了亂民、暴民,這說明什麼,說明你蕭家隻手遮天,根本就是要滅了所有對你們不利的人。

既然是這樣?做什麼要後悔,要讓你們更痛快?”

第378章:

“你倒是個明白人!”

蕭婉容淡淡的笑了,換了個問題問他:“那你們覺得委屈嗎?憤恨嗎?因爲閒着無聊的一次看熱鬧,因爲善良突然被人挑起了正義感和脾氣,然後便要背上暴民的名號,連累家人跟着自己受苦。

哦,不僅僅是這樣。

根據律法,暴民是下九流中的末等,是刁民。所以,他們的子孫後代沒有翻身的機會,不能科考當官不說,連經商當生意人都不行。

你們的子子孫孫都只能做最沒有地位事情,幫人斂屍,做道場,當媒婆,這樣的生活你們覺得是什麼感受呢?

聽了這些,你們心裡是什麼心情呢?”

一聽並不是自己這輩子受罪就能了事,那些人全都激動起來,他們再不顧及會不會得罪蕭婉容,全都野獸一般朝蕭婉容撲過來:“老子現在就殺了你,看你還怎麼在老子面前耍威風。”

“這都是什麼世道?世道不仁,我等又何須有意?賤人,你最好統統殺了我們,將我等連同我等的子孫後代都統統滅個乾淨,不然,讓我等有了機會,一定將你和你那狗|娘養的蕭侯府殺個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這裡是牢房,關押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燈,所以,審訊室的安保自然要做到位。

那些人一進審訊室的門就被人綁了起來,蕭婉容身邊更是站了十多個衙役保護蕭婉容安全。

所以,就算那些人氣勢很足,吼得很兇,他們也根本進不到蕭婉容十步以內,更別說傷蕭婉容分毫。

知道自己絕對安全,蕭婉容的表情都沒有一絲波動。

她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口一口的喝着,不說話,也不下令衙役教訓那幫放肆的亂民。

有衙役想討好蕭婉容自作主張去教訓人,蕭婉容還不悅的喊了停。

她任由那些人叫着、罵着、放肆着,卻又因爲被綁着而無能爲力,那種有氣沒地方撒的感覺一定很難受。

等那些人罵夠了,罵累了,掙扎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蕭婉容纔將手中的茶盞放回桌上,收了臉上的笑,認真的看着他們道:“你們的心情我很瞭解,因爲我也經歷過,我也很懂!”

沒有人接話,他們全都不屑的看着蕭婉容的眼睛,裡面的嘲諷很明顯,不信和謾罵也很明顯。

可蕭婉容就當沒看見,自顧自的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蕭家的狗!”

蕭婉容就笑了,那笑容很苦很澀很無奈,她說:“我是蕭婉容!”

“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來了,要殺就殺,和你這種畜生沒什麼好說的。還是那句話,要麼將我們的子孫後代都滅個乾淨,若是不然,總有一天你要爲此付出代價。”

“你看,你連見都沒見過我,就口口聲聲罵我是畜生。我倒是也想問問,我蕭婉容怎麼就是畜生了?”

“連親祖母都要毒殺的人,不是畜生又是什麼?”

蕭婉容又笑了,那笑容比剛纔的更難看,她問說話那人:“你見我我祖母嗎?她告訴你是我謀殺了她嗎?

或者,你們看見我行兇,手中有我殺人的證據?也或者,你們撞見過我做什麼壞事,知道我這人人品很渣,無惡不作,給了你們相信我殺人的客觀理由?”

那些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有人底氣不足的說:“少來忽悠人,滿京城誰不知道那件事?要不是太子是非不分非要保徐莊和你,你以爲做了那樣的事情,你們還能活到現在?”

“你認識太子?知道太子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

又是一陣沉默,好半天之後也沒有人說話,只別過頭去不看蕭婉容。當然,他們只是沒有話能反駁蕭婉容,這並不代表他們認同蕭婉容的觀點。

蕭婉容也不怒,依舊語氣平穩淡淡的說:“若是依照你們自己的邏輯,那你們被安上刁民的名頭有什麼好委屈的?

滿京城誰不知道你們今天去侯府大鬧了?誰不知道你們和侯府的侍衛動手了,誰不知道你們想要闖進侯府裡面了?

本夫人的事情你們都是空穴來風,聽人說的吧。聽說的話你們都能一口咬死,認爲是真的。那你們明明動手了,明明對侯府不敬了,你們憑什麼委屈,憑什麼憤怒?

國家有律法吧,明文寫着普通百姓無故不許在官員門口集結一刻鐘以上吧,明確表示聚衆試圖私闖官員府邸便是意圖造反吧。

你們說說看,說你們是暴民,哪一點冤枉了你們?”

蕭婉容這番話說下來,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突然擡頭看着蕭婉容,那眼神很迷茫。

終於,爲首那人的態度軟了下來,底氣不足的道:“我們原先也沒想要怎麼樣,就是覺得蕭敬芝那姑娘可憐,不想讓她一個孕婦無家可歸。

我們跟着過去,也不是要威脅侯爺什麼,只想在你們商談的時候幫着求求情。

侯府的名聲本來就不是很好,各種傳言不斷,後來看你們根本不管連個出來主事的人都沒有,而蕭敬芝懷着孩子卻一直跪着磕頭,我等不忍心,脾氣又上來了,所以說了幾句難聽話。

當時大家情緒都很激動,侍衛再一說難聽話,我等就昏了頭不知怎樣就和侯府的侍衛動上了手。

當時沒絕得什麼,後來被安上暴民的頭銜,心裡就更是委屈憤怒,對侯府的人自然就更沒有好看法,這才更加沒了理智,將事情鬧成了那樣。

可你相信我們,我們真不是暴民,我們從來都沒想過要造反,更沒想過要衝進侯府去怎麼樣。當時那種情況,也是想逼個人出來和我們好好說說話。”

“你們是什麼身份?侯府的主子憑什麼要在你們的謾罵聲中出來和你們好好說話?”

剛纔還有點底氣的男人又蔫了,他低着頭不敢看蕭婉容的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後悔得眼眶都紅了,卻再也爲自己找不到脫罪的理由。

蕭婉容繼續追擊,問他:“若是你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呢?一羣對你家事情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圍住你家,對你家裡人破口大罵。

對你沒做過的事情橫加指責,不僅如此,還將你家已經安息的十八代祖宗全請出來,挨個問候個遍,壯士你告訴我你會怎麼樣?”

我殺了他全家!

那男人在心裡這樣說着,面上卻沒回蕭婉容一個字,他的頭都快要埋進胸口了,別說不敢看蕭婉容,他們羞愧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蕭婉容卻還不放過他們,她接着問:“你們光可憐蕭敬芝了,可你們對她又瞭解嗎?她若真是你們看到的那麼善良,那麼正義,那麼柔弱可憐,她至於落到個衆叛親離的下場嗎?

這天下的人,沒有人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可同樣的,要讓所有人都討厭你也一樣很難。蕭家那麼大,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替她求情,就沒有一個人出來心疼她?

好吧,是我可惡,我和我姨娘討厭,一手遮天排擠了她。那她外祖父家呢?她的舅舅、姨母們呢?爲什麼看着她都快死了,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她呢?”

有人囁嚅了嘴脣想說話,蕭婉容卻沒給他機會,繼續道——

“你想說她的親戚們都不是東西,爲了錢爲了權爲了不得罪侯爺和徐莊乃至太子殿下,所以犧牲了蕭敬芝,誰都不敢管她?

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只是我和姨娘打壓她,侯爺、徐莊和太子又爲什麼要對她趕盡殺絕?國事他們還忙不過來呢,管一個小女人的事,他們不無聊嗎?

好,就算他們無聊,他們就是要蕭敬芝走投無路。那所有的親戚都是勢利眼嗎?不敢明着幫她收留她,暗地裡也不敢接濟她一下嗎?

況且,這個天下還不是太子殿下的,更不是蕭家和三爺的。他們憑什麼讓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們?憑什麼能逼得吧別人家連親人都不要,連親人都不敢管?

你們自己捫心自問一下,如果是你們的侄女、你們的親人落到蕭敬芝那個地步,就算有人威脅了你們,你們能做到對她一點都不敢不問嗎?”

這一席話下來,所有人再次震驚了。

這時候,他們都意識到自己太單純,或許是被人利用,被人騙了。

他們以爲先才進牢房的時候他們的心最難受,可誰知道,這時候,他們更難受。被人三言兩語挑撥得犯了錯,現在更是要連累家人以及子孫後代,那種心情,那種難受,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懂。

“夫人,你能救救我們嗎?求你去和侯爺說說情,讓他放我們一馬可好?我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七尺的男兒,流血不流淚的男兒,此時都放下了身段,放下了尊嚴,流着眼淚求蕭婉容。他們都被綁着動彈不得,若不是這樣,只怕他們現在已經跪下來了。

蕭婉容擡手讓他們停下來,然後嘆樂口氣道:“可我爲什麼要幫你們呢?就像剛纔我問你們的話一樣。

你們看見我蕭婉容行兇了嗎?看見徐莊縱容我配合我謀害老祖宗了嗎?看見太子殿下縱容徐莊了嗎?

你們什麼都沒看見,甚至連懷疑的依據都沒有,連誰是蕭婉容誰是徐莊都沒搞清楚,就已經給我們定了大罪。

我和徐莊被打上這樣的烙印,我們雖然不會被關進大牢,不會被流放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可對我們的影響是什麼樣的?對我們子孫後代的影響又是什麼樣?

你們的子孫因爲是暴民的後代不能出人頭地,我蕭婉容的子孫呢?他們身上有那樣的標籤,他們如何擡頭做人,如何挺直自己的脊樑骨?

官府頂你們的罪好歹還有依據吧,好歹還沒完全冤枉你們吧,我呢?被你們詆譭的所有人呢?被你們圍着家門謾罵的時候,我們是什麼心情,我們冤不冤,屈不屈?

饒恕你們?憑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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