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寺的鐘樓突然間無人自響。禪房內打坐的苦智幾乎同時睜開雙眼,深遂的眸子閃過幽亮的黯芒:“執生癡,癡生嗔,嗔生怨,怨生恨。”
他重又閉上雙眸,合什入定。
穆九與明華風雨兼程,帶着日漸消瘦的明珠趕到了東山寺。
途中,明珠偶爾會醒來,只是目光空洞如也,一片茫然。聽不見,看不到,不說不笑,真如陳實櫟所說,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穆九與明華憂急如焚,跟着明珠一塊迅速的憔悴下來。
“大師!”穆九抱着明珠,跪在禪房外,“求大師救我妻子!”
柴門輕開,苦智大師蒼冷的聲音如天籟般響起:“阿彌陀佛,施主請進。”
穆九與明華欣喜萬分。
“大師慈悲——”
苦智朝他輕揮袖袍:“老納的菩提珠串何在?”
穆九忙從明珠手腕上取下珠串。
“陳實櫟說,明珠的魂魄藏在了珠串內。”明華急道,“大師能否助我妹妹還魂?”
苦智輕捻珠串,忽然間白眉微皺,臉上露出訝異之色:“女施主的魂魄已不在菩提子內。”
“什麼?!”
“莫急——”苦智微笑道,“雖然不在此處,但老納知道她去了何方。”
穆九強嚥下心頭血:“請大師指教!”
苦智低嘆道:“女施主是回去了斷前緣了。”
“什麼前緣?”穆九茫然中又猜到了些許,驚惶的抱緊明珠,“她還會回來麼?”
苦智面露憐憫之色:“老納也不知。”
穆九愴然落淚,輕撫着明珠的臉龐喃喃的道:“她肯定會回來的,她不會這般狠心丟下我和家人!”
明華朝苦智重重的嗑頭道:“求大師想法救我妹妹。她現在飲食不進,每日只能喂進少許的水,這樣下去撐不了幾日啊!”
苦智嘆息道:“東山寺佛法強盛。就讓女施主留在老納這兒吧。我保她一年之內,無性命之憂。”
穆九顫聲問:“一年?一年之後呢?”
“一年之後,就算她再回來,肉身已枯也只能墮入輪迴。”
“怎麼才能讓她回來?”穆九哭哭笑笑的看着明珠,“我願傾盡所有,哪怕以命易命也在所不惜。”
苦智怔了怔,嘆道:“又是個癡人。好。既然如此,老納便助你們一臂之力。”
穆九與明華驚喜交集,齊道:“多謝大師!”
苦智伸出手心,黑褐的菩提珠已讓他盤磨出淡淡的金色。他輕聲念道:“緣生緣滅,只在一念。去吧!”
菩提珠串瞬間消失於苦智的掌心,不知去向了何處!
穆九驚喜的抱緊明珠含淚笑道:“你快來找我,快來找我!”
明華陡見奇象,驚悚不解,但隱隱也明白了什麼。他強笑着安慰穆九道:“有苦智大師相助,明珠一定會回來的!”
穆九喃喃的親着明珠的臉頰:“是,她一定會回來的。”
幾日後,元飛白的棺柩在西寧公主夫婦和世子的陪同下也來到了東山寺。公主豐滿的面容極快的乾癟蒼老,元博濤即要安慰妻子又要強忍傷心籌備兒子的喪禮,心神俱疲。
世子愧疚無比,若不是琳琅,怎會害得姑姑痛失獨子?
苦智大師應公主夫婦的請求,爲元飛白超渡。三日三夜的法華經後,苦智對西寧道:“公子前緣已盡,你可捨得讓他今後做我佛門中人?”
西寧泣不成聲,傷心道:“大師若能收飛白做弟子,是他的福氣!可惜我兒——”
“好。”苦智大師輕輕磨梭飛白的棺木。“我便收下他這個弟子。”
公主夫婦驚詫不已:人已離世,如何再能出家?苦智卻道:“天下萬物,無論何處,皆能修佛!”
公主不太明白,但想到,兒子若有智空爲師,在陰間也算多個倚仗。說不定還能早早投胎爲人。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即入空門,按苦智的要求,元飛白沒有葬到元家的祖墳內,而是葬在了東山寺後山的風水寶地之中,每日可聆聽佛法心經,又可欣賞美景。西寧夫婦感激不盡,竟覺欣慰,傷心稍淡。
至於琳琅,她留在了洞庭湖畔的那座宅院內,終此一生再也沒有踏出宅子一步。
驟然失去元飛白,她痛苦後悔欲死。世子冷冷的道:“你已對不起飛白,還想讓他絕嗣麼?”
琳琅摸着小腹收幹了眼淚:“飛白,你等我。”
世子雷厲風行,聽了穆九的懷疑後,也覺得宅子的主人高老闆獻出宅子的時機太過及時。命人捉了他回來一問之下,方知是之前有個京城的貴公子前來打點,提前告之他,琳琅將在洞庭駐留,請他空出宅院用作琳琅的行宮。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直接就攀上了未來的長公主啊!高老闆當然是立即同意了。
他並不知,那名貴公子事前已打探清楚。因爲他的宅子建有秘道,所以才選上了他。
至於在自家的宅院內發生了兩場慘劇,也是他始料不及之事。高老闆後悔不已!
而指點他的那個貴公子,正是史耀暉。世子自然不會放過琳琅的同謀。琳琅暫時不好動手,但解決一個史耀暉輕而易舉。
沒多久,京城內傳遍了史耀暉結交宮中太監之事,還有他爲得名利不擇手段的隱秘之聞,更暴出他之前的未婚妻並非病死,而是他嫌棄對方門楣不高,又不願退婚傷了名聲,這才設計害死了人家。箇中真真假假,民衆難以分辯,但他的名聲卻徹底落敗。史耀暉無顏再留在京城,只能流落在外,最終落魄而亡。
夏末秋初,燥熱的風帶來一絲涼意時,北海王登基稱帝,國號寧熙。王妃孫氏爲皇后,世子朱禕睿爲太子。大赦天下,開恩科一屆。
新帝即位,首當其衝的事便是充實後宮。一羣官員們睜大眼盯着皇帝的四妃之位:連着皇后後宮才三個人。大有所圖啊!
結果新帝當朝命人算了算國庫可憐巴巴的贏餘,目光略含指責的往百官身上那麼一轉,一句話也沒說。自有戶部尚書李大人出列道:“陛下英明。國庫不豐,理當開源節流。”一羣不要臉的,只知道往宮裡塞人,不知道他這戶部有多爲難麼!他就沒那個野心!自家的孫女,看準的是太子的東宮!
於是忙道:“陛下,後宮充實暫可緩緩。但太子殿下的婚事卻刻不容緩。”
韶之點頭道:“李大人言之有理。”
不久,韶之下旨,選張首輔的孫女張語萱爲太子妃,戶部李尚書的孫女李玉嬿、禮部徐尚書的孫女徐靜桐爲良娣。另選了原合浦縣令之女鍾寶兒爲良媛。
朱禕睿一下子倚環繞翠,羨剎于濤。
太子妃端莊溫柔美貌出衆,李良娣聰敏機靈,鍾寶兒嬌俏可人。唯徐靜桐毫無情趣可言,總是一臉冷硬死板,好象受了多大的委屈般。儘管如此,太子雖滿意,又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他想起母親當初對他說過的話: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了真正喜歡的女子,不能娶她爲正妻的話,就放她一條生路吧。
他知道,身爲儲君,他已經失去了“愛”的資格。
來年三月的恩科,超常發揮的于濤中了狀元,鮮衣怒馬春風得意。明華則被韶之點爲探花。太子玩笑時便稱呼他們於狀元、月探花,言辭間不盡得意!
于濤按規矩入翰林院任職,明華卻請求調回兩廣。明珠還未醒來,他不能丟下父親與明嵐不顧。
太子知道自己留不住明華,只能忍痛應允。
送走明華,于濤見太子依舊注目遠去的車馬依依不捨,好笑的打趣他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太子登時黑了臉:“於狀元!”
“咳。”于濤撒開步子逃得飛快。
阿瓷好委屈……寫了幾十萬字,結果小白一死你們就炸了。就沒人關心女主!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