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卑劣,豈是你這條僞龍所能知曉。”
輕飄飄一句嘲諷,四足根本不搭理蛇妖威脅,目光回到十三郎身上。
“後生可畏。”
“前輩謬讚。”
狐貓眼裡看巨象,公母老幼全都高高大大,不覺得有何差異;相比金烏與蛇妖,十三郎神情放鬆得多,原因不是其心性更堅韌,而是區分不了三者威壓。
既然區分不了,二對一就是優勢,心裡覺得安穩。
“先前多謝前輩相助,如今山君已亡,事已了斷,前輩這裡......”
想了想,十三郎決定不再繼續說下去,抱拳:“恭喜前輩劈山涉障,重獲逍遙。”
山君已死,金烏脫困,靈、魔、妖三方棄戰向和,某種程度講意味着這塊“試驗田”崩潰,所有牽扯進來的真靈均獲解脫。
同一件事,兩張嘴說出來的味道完全兩樣;蛇妖眼裡四足一無所獲,十三郎賀其揮去枷鎖,都不算錯,全看聽到的人怎麼理解。
四足能理解,但它根本不想聽。
“殺君之後與蛇妖結盟,想對付我?”
巨大眼球如山一樣橫在面前,四足微諷說道:“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對付我?”
十三郎苦笑搖頭,誠懇說道:“前輩覺得,可有人能提前算到這步變化?”
世事神情,造化萬千,誰都預料不到蛇妖化龍,更想不到它能輕輕鬆鬆將妖妃吞噬,其後更有絲令反擊,四足投影身亡,等等一切都不在計劃內;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十三郎提前算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四足默然,稍後說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處理你我之約定。”
十三郎說道:“前輩恐怕記錯了,晚輩與您並無任何約定,只是建議。”
話至中途。撲面而來的威壓驟然強盛,感覺就像一座火山倒掛頭頂;十三郎臉色發白,身下金烏厲聲長嘯,真靈升騰氣焰隨之劇增,半響難以寧靜。旁邊蛇妖沒有坐視,強提殘留不多的真元相助金烏。毒障之氣氤氳外圍,共同對抗那道人修根本察覺不到的氣意。
二對一,四足破界實力大降,可它總要試試;一來試試雙靈實力,二來看看它們是不是真的齊心合力,之後才能決定怎麼做。
無形風暴外圈激盪。雖被金烏牢牢護住,十三郎仍能感受那裡充斥的恐怖氣息,毀天滅地一般。
“難怪涅祖有點怕它。”
氣息流轉變得通暢,內心凜然,十三郎神情不變,繼續說道:“前輩別忘了,晚輩邀您共戮山君。事實上來的是您的投影,縱有約定,也應該對他履行;此外還有,山君死於龍君之口,與您並無關聯。前輩雖強,恐也不能先戰雙聖之後殺盡人間,難堵悠悠之口。”
四足目光冷漠,緩緩說道:“出爾反爾,你還有臉與本座談什麼悠悠之口。”
十三郎說道:“天道在上,假如認定晚輩出爾反爾。請降天誅。”
這話重了。聽到十三郎斬釘截鐵的誓言,不僅人間修士神情大變,幾大真靈也爲之震驚,神情難以置信。
不說什麼蒼天不可欺,關鍵在於十三郎沒必要這麼做。對形勢改觀也沒有作用。很明顯,此前十三郎送信聖山,如其所講只是建議,與四足並未做過什麼盟誓;四足樂意這樣,送來分身進退自如,安安心心準備做一名黃雀,誰知後來......
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假如四足有把握力壓雙靈,就不會說這麼多廢話,更不會聽十三郎發誓。明明沒用還要這樣做,證明十三郎內心無虧。
“有點道理。”
力不能壓人,道理不能服衆,四足壓下心頭怒意,緩緩說道:“現在你想怎樣?”
十三郎回答道:“晚輩想請前輩退避並作出承諾,永不犯境。”
四足冷笑說道:“就憑它們。”
十三郎回答道:“還有人間。”
四足輕蔑說道:“此前就你就與本座說過人間之力,可惜未能親眼所見;如今又提這個,難道是想告訴我,剛纔那一戰是因爲人間纔會如此。”
十三郎迴應道:“請看天上。”
天上火境依舊高懸,內裡投射的不再是當前,而是將適才大戰完整“重播”。
四足早亡,影壁之後三十六道攻擊皆未親睹,此刻,隨着一道道轟擊當頭砸落,目睹金烏那種狡詐無雙、讓人憎恨的戰法,直到咔吧神師祭出骨環,蛇妖愣怔將近三息的時候,四足油然嘆息。
“完了。”
的確完了。後面進程沒什麼好講,蛇妖從那時候起變成幹捱打、不知道還手的靶子,完全憑身體硬扛無數次攻擊。
“四足老妖,你的實力雖強,身體還遠遠不如本君。”
回望自己被虐的感覺不好過,如今偏偏成了盟友,蛇妖一腔怨氣盡數發泄到四足身上,陰陰開口。
“換成你,現在已經死透。”
這是實話,蛇妖原本就很強悍,且好歹走出化龍半步,身體越發強韌無敵;當時那種情形,蛇妖內外交困重傷累累,便是一頭真龍怕也不好過,遑論並不以肉身出衆的四足。
“蠢貨。”
來此爲了“獵龍”,四足不屑也沒心情與獵物辨嘴;目光從火鏡移開,它低下頭看看紫雲,再四望周圍人間萬象,神情慢慢回覆平靜。
他問道:“似這樣的力量,人間還有多少?”
十三郎驕傲說道:“魔域百族,靈域八十三家大宗,個個都有罰天大陣。”
四足冷笑說道:“吹牛要有限度,假如是那樣,這條蛇妖怎能活下來。”
十三郎回答道:“明知前輩不肯罷休,晚輩不能不在雨前綢繆。”
四足冷哼一聲,說道:“蛇妖愚蠢。不代表本座會像他那樣只顧逃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本座都可以先滅人間。”
十三郎平靜說道:“先搞清楚一事,那時逃跑的是山君,非龍君本意。”
這句話說出來。蛇妖心神大感安慰,望着十三郎的眼神滿滿溫馨,暗想這孩子心地其實不錯,細膩體貼,不枉本君信他。
十三郎繼續說道:“昊陽之下,一切妖魅無所遁形;凌天火鏡乃金烏神技。前輩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已經夠長,絕難擺脫。”
金烏桀桀怪笑,對四足說道:“你可以試試。”
十三郎又說道:“前輩可以殺滅人間,但不能一次完成,追擊途中,人間百座罰天大陣。沒有一個會落空。”
彷彿呼應,火鏡之中億萬人怒吼:“你可以試試。”
十三郎再說道:“得龍君饋贈,金烏每時每刻都在恢復;龍君得到神輝滋養,狀況一天勝過一天。”
聽了這番話,昊陽之鳥身心俱爽,欣慰欣賞的目光朝蛇妖示意,大概是誇獎其胸懷寬廣。識大體懂進退,今後前途無量。
蛇妖神情幽怨,暗想神輝滋養確有其事,可惜杯水車薪,連維持都不易,哪裡說得上一天勝過一天;再說本君龍尾是饋贈嗎......去你大爺!
那方何思何想不提,這邊四足冷笑不止,神態輕蔑;十三郎留意着它的舉動,最後說道:“前輩到來之前,龍君剛剛準備自爆。”
四足終於色變。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蛇妖。
“你爲四害,本君是龍!”
蛇妖莫名其妙一聲長嘯,怒吼道:“寧可魂滅道消,也不讓你得到半點好處!”
一錘定音。
“這個世界沒什麼意思,本座走了。”
怒衝衝來此獵龍。龍已變回去成了蛇,人間之力真真家家,四足不信但覺得不值;此外最最關鍵的一條,他不能像蛇妖那樣那紫雲島做威脅。
世事奇妙就奇妙在這裡,假如有把握,四足不在意把整個人間摧毀,但他無論如何不肯動紫雲島。事實上,此刻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假如事情沒有變成這樣,假如四足趕到時這邊麼有結盟、且蛇妖仍以拿道院做籌碼的話,四足第一個不答應、會竭盡全力阻止其自爆。
假如真的發生了,四足也會全力阻攔,甚至願意爲此付出重大代價;當然,前提是不能威脅到其性命,否則一切休提。
戰不能戰,和又不能和,打沒法打,搶也搶不着......還留下來做什麼?
“金烏,後會無期;蛇妖,你死定了。還有那個人族小子......你我會有再見的那一天。”
一旦有了決定,四足比蛇妖乾脆得多,一句話沒說完,身形已經沖天而起,直奔九霄。
這就走了?
“就這麼走了?”
金烏擡頭望着快速在視線內消失的四足,有些茫然。
十三郎擡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思忖說道:“四足生性多疑謹慎又有殘毒的一面,沒把握的事情堅決不肯落注,認準的事情動作比誰都快。當下既然認定沒了指望,不走還能怎樣......”
對着空無一物的天空足足看了好半響,十三郎神情忽變,大叫道:“不對,他怎麼直接往天外衝?”
“因爲它害怕被龍族追殺。”
劫後餘生,蛇妖心神直到現在才真正放鬆,內心慶幸,姿態威風凜凜。
“本君既然活着,四足一定要離開這個世界。”
“這樣......”
視線之中空無一物,十三郎只能求助金烏。
“真走了?”
“真走了。”
金烏用力點頭,目光飄忽不定,餘光時刻不離蛇妖。
“本神確定,此界再無其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