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元閣的時候,恰逢陸默初步壓下傷勢,正和牙木一道等候;令麥少飛意外的是,血殺聖子非但沒有羞怒叫囂,反認認真真向十三郎稱謝;其神態之真誠,語氣之謙恭,任誰都不能挑出毛病。
他不懂,牙木也不懂,唯十三郎覺得理所當然,大刺刺受陸默一拜,臨了不忘嘲諷,言道是自己更看重實物,道謝不如來得實惠東西,或許還有將來等等。
陸默還就當了真,面帶喜色再次抱拳,說道:“寶物什麼的,陸某除了一把刀,實不好意思獻醜;假如蕭兄有什麼事情需要代勞,陸某萬死不辭。”
玩真的?還是說陸默被打傻了,變成一名光榮的狂信之徒?
他們不知道,挨十三郎那一拳,陸默默吸收不少煞氣,只要加以煉化,血刀威力勢必大增,焉能不感謝?
那是蘊含着真靈之威的煞氣,別人不明白,專修殺戮的陸默焉能不懂其珍貴?假如沒有這一拳,他做夢都別想求到此類極品;換句話講,只要身體還能承受,血殺聖子巴不得十三郎多打幾拳。
煞氣這種東西很可怕是沒錯,但要看對誰,還要看有沒有超出限制。十三郎本質上也不覺得它討厭,奈何體內太多以至於會影響神智,纔不得不想盡辦法將其分解封印起來。應敵只是一方面,十三郎覺得這些東西不該浪費,遲早還會將其煉化吸收,或作其它用途。
送給陸默一顆煞靈球,示威是主要,還能順帶拉攏人心。因他不怕浪費,只要等身體徹底康復。十三郎修爲穩固後隨時可以再度煉化金烏之爪,或許永遠都不擔心缺貨。
萬死不辭?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等養好傷,幫我把三王幹掉怎麼樣?”
陸默啞口無言。牙木原本還想問點什麼,聽了這句話猛地縮回脖子。乾脆躲在麥少飛身後不肯露頭。
麥少飛支吾說道:“其實,我們來這件事”
十三郎望着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不見得失望,但有些譏諷。
陸默上前一步,說道:“還是我來講吧。”
十三郎轉過身。
陸默說道:“此次前來。我等原有四件事與蕭兄商談,一問一請兩告。如今該問的已經問過,大先生的事情,蕭兄想必已從少飛口中獲知。”
十三郎輕輕點頭,沒有說什麼話。
陸默說道:“那一請,蕭兄心裡其實有數;魔宮掌座親傳諭令。蕭兄如能夠入宮宣誓,此後便爲魔宮第一聖子,包括陸某在內的所有人,均以蕭兄馬首是按。”
十三郎淡淡說道:“是不是因爲這個,你纔出那一刀?”
陸默肅容回答道:“將來如有機會,陸某仍會向蕭兄挑戰。”
十三郎神情淡淡,說道:“無所謂了。還有一告呢?”
陸默回答道:“蕭兄需先給答覆,陸某方能道出。”
十三郎說道:“答覆你已經知曉,何必再問。”
陸默誠懇說道:“陸某希望蕭兄再思考一下,不用這麼着急。”
十三郎笑了笑,正想開口,麥少飛忽然插進來,說道:“等一等!”
迎着幾人的目光,麥少飛輕咳兩聲,認真整理着思路方開口道:“論智謀武力,少飛遠遠不及。但我癡長几歲,稱你一聲兄弟當不爲過。”
十三郎莫名其妙,看着麥少飛的目光有點怪,彷彿他臉上長出花兒一樣。
麥少飛有點發燒,說道:“有些話。爲兄當年就想說出來,可”
十三郎擺手,笑着說:“墨跡,快點講。”
麥少飛收斂神情,肅容說道:“不談什麼血脈身份,爲兄單論靈魔兩族態度。客觀講一句,魔宮待你如何?”
十三郎淡淡說道:“還不錯。”
認真想了想,十三郎忽發現一個他從未留意到的事實,較真論起來,魔宮對他真的很不錯,從未有什麼值得記仇憤恨的地方。
不是嗎?秋獵的時候,懷疑十三郎出身的不止一個,結果呢,他還不是好好的沒事。至於角蚩聖子,那是私人恩怨,放在大面算得了什麼。後來木長老親臨道院,不錯是曾講過一些威脅的話,但若反過來想,人家講的都是事實,目的也是爲了讓十三郎返祖歸宗。
以塑靈族在魔域的地位,以母爲尊並不丟人,修士也無雌雄尊卑觀念,找藉口都沒着落。
外域之行,十三郎救了魔修軍團,反之人家對他何嘗差了?魔晶寶物什麼的不計,喪魂丹一次給了兩顆。那是禁丹啊!連妙音門都無法煉製的絕毒之藥。沒有它,十三郎不知會增加多少麻煩,難說會不會死。
亂舞之變後,十三郎的身份再難掩飾,漸漸爲魔宮得知。不錯他是有持仗的地方,可話分兩面講,魔宮不動不殺也不抓,任由他在亂舞城耀武揚威,何嘗不是一種恩惠?事情發展到現在,魔宮派出與之有舊的三大聖子,大位邀約請十三郎入宮,怎麼看都是用心良苦。
第一聖子之位,還不夠?與此相比,什麼寶物功法簡直弱爆了,不值一提。
那是魔宮,是百族魔修唯一承認的大統之位,是與靈域對抗萬年絲毫不落下風的至尊之地。對一個剛剛結嬰的小修士,再如何天資絕倫,再怎樣恩重如山,還想人家怎麼樣?換成別人的話,早就感激涕零叩首向西,十三郎還要搞三搞四,分明不識擡舉。
發覺其神情有變,麥少飛誠懇說道:“兄弟認真想想,靈脩是如何待你?沒錯,道院對你有恩,老院長聲名遠播,大先生笑傲雲天,便是魔修也不能不讚一聲好。可別人呢?別的分院呢?戰盟和道盟呢?他們對你如何?”
這麼多年下來。十三郎的過往一清二楚,除從未於人接觸的那段時間外,一切都赤裸裸地展露在天下人眼前。
麥少飛說道:“塔山兄被冤殺,虎嫂枉死,想想鬼佬前輩的無奈。老院長被逼宮,還有夜蓮,九尊,還有大先生,甚至包括你的父親,爲兄不知具體情形。但我想,他老人家必不容於靈脩兄弟莫怪,我實話實說。”
牙木湊上來,說道:“少爺的夫人也是魔修,對了,她怎樣了?”
十三郎面容慘淡。沒有回答他的話。
三人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來時曾多有打探,但因冷玉未在人前出現過,誰都不知道其是生是死;當下問起來,實際上是抱萬一希望,可增添一重籌碼。
牙木此時後悔不迭,說道:“靈魔兩域。最大不同在於上層。魔域只有魔宮,一言九鼎,無人敢不遵從。靈域勢力太多,戰道雙盟,世外之地,上古世家,連道院都能算一股勢力。這麼多家彼此無法調和,彼此傾軋是註定的,遲早會生大亂少爺別生氣,我實話實說。”
十三郎沒辦法迴應。
陸默站出來。說道:“此次亂舞之行,木長老因坐關療傷無法親自前來,但他曾對陸某言道,只要蕭兄如肯入宮,亂舞之事單掌可定。一切按照蕭兄心意進行。林氏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哪怕放棄這隻血鼎也在所不惜。至於靈魔兩域之間,無論與靈脩發生什麼,蕭兄大可置身事外,實在無法脫身,魔宮也不會讓你爲難。”
麥少飛插進來,說道:“換言之,這就是個名分,什麼都不代表。”
陸默微微皺眉,但沒有駁斥麥少飛的話,接下去說道:“將來蕭兄如有需要,魔宮當鼎力支持,隨派長老同行,亦無不可。”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緩緩擡頭,望着陸默說道:“這是指幫我復仇嗎?”
陸默不肯正面迴應,說道:“陸某隻是將長老的話帶到,如何理解,全看蕭兄自己。”
麥少飛再次插言,說道:“少飛本領低微,但若有用得到的地方,無論去哪裡,做什麼事,爲兄捨命相陪。”
牙木跟上,說道:“我咳咳,我也是。”
語氣不夠堅定,十三郎隨即取笑,對他說:“跟我在魔宮大門上畫圈圈,敢不敢?”
牙木頓時傻了眼,苦着臉心裡想畫圈多不藝術,既然註定要因此倒大黴,不如干脆畫烏龜。
麥少飛眼前一亮,說道:“兄弟答應了?”
十三郎搖搖頭,仍對陸默說道:“若我不答應呢?”
陸默愕然,沉默片刻後才說道:“蕭兄傲骨錚錚,但以陸某淺見,此事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用問,牙木於麥少飛態度一致,均認爲魔宮如此優待,任誰都講不出挑剔的話。從神色中看,兩人覺得他這不是固執,而是偏執到無法理喻,與以往那個睿智善斷的八指先生是倆個人,或與只聞其人不見其面的林如海有得拼。
十三郎說道:“我還是想知道,若不答應會怎樣。”
陸默惋惜說道:“蕭兄不答應,魔宮仍不會對你如何;但,亂舞之局就是蕭兄的私人恩怨,以慣例論,魔宮不會插手。”
客氣了,真的太客氣了。魔宮這樣處置,無疑是拿十三郎看成一名普通魔修,而不是一個不肯承認身份的逆賊。
三大聖子的目光集中到一人,神情或期待或緊張,焦灼等待結果。
十三郎明白這個,拱手回禮誠懇說道:“替我轉告木長老,多謝!”
這句話講出來,牙木用力咬牙,麥少飛頹然長嘆,陸默目射奇光,說道:“陸某沒理解錯的話,蕭兄這是拒絕。”
十三郎認真點頭,說道:“是的,我拒絕。”
“爲什麼?”麥少飛深深失落。
“爲什麼?”牙木更多的是疑惑。
“爲什麼?”陸默只想知道原因。
“爲什麼?不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爲什麼?”
十三郎的神情有些落寞,沉思良久後底下了頭,以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不止。
“爹孃因何不選魔域?我該去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