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嶽崩垮,三星沉降,周遭世界如包餃子一樣向心合攏,其聲勢足以驚動天地。
自空中往下看,一塊塊土地不停翻卷,連同構築在其中的各類建築一起轟塌豎起,變成一片片輕薄葉片,用心包裹住其中那顆心。每一片葉子都形似於小不點所言的蜂巢之孔,數量已然無盡。
被波及的還有周邊更遠的所在,雖未如這塊地方那樣劇烈,但其位置、形貌皆有不同程度地變化,且正在移動。
漸漸地,整個崑崙殿都搖晃起來,轉動起來,就像極難被髮動的絞盤,一旦真正動起來,任何力量都休想阻止它。轉動中,無數孔洞出現重合,彼此間的隔膜被巨力沖垮,形成一個個全新的、從未出現過的另一種空間。
那些空間裡有人,足足數十名魔修分散在各個角落,此刻正驚恐地關注着這場劇變,同時在飄搖中掙扎以求活命。他們被數十年前沉降的那七顆天星所吸引,經歷不等時光來到崑崙殿,本以爲獲得無上機緣,誰知偏趕上這場天災。
一些人留意到變化的中心在於那座山,各施展手段嘗試阻止或者破解,然無一例外地,山外的人們無能爲力,偶爾有人登山求問,很快被“粘附”在山路的各個高度,再也無法離開。
魔蓮始轉,所有山峰吸力皆成倍暴增,原本就讓十三郎爲之忌憚的山路真正成爲大修噩夢,誰都難以克服。
某個空間裡,白髮蒼蒼的藍山盤坐在山頂,法力運轉與身下傳來的吸力相對抗,臉上滿是苦澀意味。另一處空間,古鳴約與蔣凡倉惶下山。此時定格在相距不到百米的兩個點,四目相對,均能看到對方眼裡的絕望。
遙遠某個空間內,足足五名魔修圍繞成一圈,各施手段祭出法寶,組成一座足以與化神之力相對抗的陣法。但......無法擺脫山嶽禁錮。山峰下方,他們的同伴正以瘋狂的姿態揮舞神通,嘗試着要將那座山峰轟垮。
這是一個凝聚程度絲毫不下於是十三郎等人的隊伍,否則人員不可能這般齊整......此時卻陷入絕境,進入到非他們的力量所能破解的死局。
“走!”
山路上一名中年人大喊,聲音似被某種無形之力拉住,極艱難才能傳下山峰,進入到山下同伴的耳朵裡。
“如能迴歸,切記警告魔宮一句話:崑崙殿乃是陷阱!”
“不!絕不!”
山下一人淒厲大叫。形貌與中年人頗爲相似,一眼看去便可得出結論:非父子即爲兄弟。
父子兄弟皆爲大修,這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家,即將走向破碎。
多數人選擇單行,結果更不用說,要麼流落在各個殿堂之內彷徨,要麼被“留”在山上,走不了也離不開。
崑崙殿有寶。各種各樣真實的寶物,品相高端數量幾乎無盡;此時此刻。因不少屋舍被震動沖垮,還有不少本就不存在的大殿憑空消亡,天空地面到處是星點在閃爍,處處皆能見到一件件寶物的蹤影。
原本被陣法禁制牢牢封印的寶物變得唾手可得,但......誰還有心情去搶?去撿?
崑崙殿的中心處,真典塔上方。藍瓶兒遙望着發生在極遠處的那一幕幕,身體止不住微微顫抖。她比其它人感受到的要多得多,雖不是太明白這一切因何而發生,但知道其意味着什麼。
“到底是誰,是誰引發的這場變故。誰有這個本事!”
周圍震動雖劇,但卻影響不了腳下這片土地,真典之塔是崑崙殿的中心,藍瓶兒有理由認爲自己纔是真命天子;但在這時候,她不由自主地要懷疑起自己曾經堅信的一切,進而聯想到自己的決定,不禁有些爲之後悔、還有後怕。
“源頭是青衣所去的方向,他能不能查清一切,將此事化解......阻止?”
轉動中一切都受到影響,藍瓶兒與青衣之間的感應也變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他到了哪裡,此時狀態如何,有沒有遇到造成這場變故的人,與之“交流”如何。
“希望......不,現在的他實力比一般化神修士還要強,一定能做到。”爲了讓自己更加確信,藍瓶兒祈禱般的語氣唸叨着,重複着那句讓她感到安心的話。
“一定能,一定能,一定......”
“不!不要這樣......主上救我!”
遙遠的遠端,青衣天狼被一團漩渦所包圍,身體完全不受控制,正隨着漩渦離去的方向、如殘葉在秋風內飄飛。此刻的他正要穿過邊界、以傳送的方式達到另外一處空間,但不知怎麼傳送之力突然中斷,變成一團好似空間風暴似的東西,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最低級的修士也明白一條道理,傳送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最安全,同時也是最危險的移動方式。最快很容易理解,安全指其不受法術攻擊,只要傳送展開,滄浪星上最強大的修士也不能傷害到其中的人。然而傳送並非真的毫無危機,如遇到空間本身出現問題,比如摺疊、崩塌或者扭曲之類,傳送的兩個點之間被切斷的話,結果只能是災難。
此刻青衣遇到的便是這類情形,傳送目標憑空消失,那股將身體從一地拉往另一地的力量還在,結果便如蠻牛一樣橫衝直撞,連同被包裹在其中的青衣一道,勢若奔雷。
若只是這樣倒也好,漩渦所去的方向雖然不明確,青衣至少不用擔心有什麼力量傷害到自己;可他的情況與衆不同,辛辛苦苦得到的修爲境界正隨着崑崙殿劇變而流逝,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不僅如此,青衣還要擔心一件最恐怖的事情:空間破碎,要麼被攪碎成最細微的塵埃,要麼被捲入異層、進入到那片據說只有超越化神境、也就是飛昇修士纔有資格穿越的蒼茫!
“爲什麼,這是爲什麼,爲什麼!”
修爲不停倒退,致命危機時刻有可能發生,被漩渦包圍的青衣淒厲嘶喊。他就像一隻剛剛享受大餐的野獸,結果發現自己吃下去的是一堆蒼蠅,此時正不得不一隻只吐出來。
說來也怪,青衣修士最擔心的狀況早就該發生,卻一直沒有、或不肯發生。
術業有專攻,小不點天生對空間的領悟遠超常人,所以能夠以有限的力量突破空間。可力量就是力量,如果超出太多的話,即便沒有修士操控,空間同樣難以承受。然而奇怪且奇妙的是,那團漩渦空有狂暴的力量,一路撞毀無數陣法禁制亭樓甚至山嶽,卻始終不能沖垮空間,也沒有化身千萬刀鋒,將身在其中的青衣絞殺。
時間一長,青衣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同時不得不耐下性子,靜等着那股力量耗盡。他嘗試將修爲運轉起來,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突破禁錮迴歸正途,繼續尋找自己的目標。
“該死的,你這個該死的!本座力量還足夠,本座仍能溝通天地,本座要殺了你,殺了你!”
應該被詛咒的對象是誰?青衣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是,作爲應該被他詛咒的對象,十三郎此刻也在詛咒,爲幸福而詛咒。
“該死的,給我停下來!”
因爲自廢雙腳經脈,那股衝力沒有絲毫阻攔,由腳底如洪濤衝岸般上行,盡情洗刷着十三郎的身體、經脈、血肉,乃至身體裡的一切。與之相伴的是,他的修爲以看得見的速度狂飆,直奔那道關口而去。
那道關口是化神,是天人之境,是滄浪修士的最頂層,是十三郎目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最後一關。
修士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到了十三郎這裡卻成了災難,因他進階大修的時間太短暫,身體遠沒有達到與之相配合的程度;同時還因爲他的身體過於奇異,所能吸收、所需要的吸收的修爲太多,多到令他爲之恐懼。
仍以瓶子裝水爲例子,容量太小固然不行,容量大、可那個容器的強度如果不夠,就會因爲裝進去太多水而被生生漲垮。十三郎遇到的問題就是這個,他是雙修甚至多修,所需要、所能容納的法力遠遠超出尋常修士,他的身體足夠堅硬,但那不代表他對法力的容納程度提高到與之對等的程度。這就像一套質地絕佳的畫材,紙張、畫筆、顏料乃至畫師都是絕好的,但要做成一副珍品,仍需要一筆筆的勾勒、描繪、着色與渲染,而不是將那堆精妙的東西一股腦傾瀉在畫布上。
若真的那樣做了......只能得到一堆垃圾。
什麼是垃圾?什麼是作畫?腳下巨力顯然不懂。它不管十三郎能否承受得了,也不管他的小腿腫脹成什麼樣,不管他的身體遍佈鮮血,皮膚血脈已有不少被撐裂。
衝擊、衝擊、還是衝擊!時間每過一刻,十三郎的身體便漲大一分,氣勢也隨着巨力沖刷而攀升,彷彿沒有止境。
腳下山峰不停變矮、變小,十三郎的修爲正好反過來,如同一座不停生長的山一樣往上爬。如以大修小境來劃分,片刻間,十三郎已以由大修初期爬過中期,隨即衝向後期,看起勢頭遠遠看不到要終止的跡象,怕是要直接衝向化神。
“那怎麼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