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靈熾烈,風暴狂猛,都比不過四老闆的哀嚎與哭叫;正如十三郎所言,當有外力威脅到性命,生物的求活本能徹底激發,頃刻澄清虛幻,竭力反撲。
這與之前十三郎用的法子幾乎一樣,區別僅在於厭靈蟻碰撞目的是點醒,此刻只爲殺戮。
因殺戮而清醒,剛剛清醒的四老闆險些因劇痛再度昏迷;全身上下、裡裡外外、魂魄肉身、毛髮肌膚,四老闆覺得無處不痛,彷如幾千幾萬把利刃凌遲、毒陽貼着頭頂灼燒,再一一丟進油鍋。
“吼啊!”
來不及判斷敵我形勢,首先一聲狂嚎,試圖像之前那樣喝退周邊。
吼爲叫,啊是哭,神通半道生生打斷。真元剛聚,鼓動始出,四老闆咽喉出現一個洞,胸腹相接處、即爲氣息升騰的關鍵地方猛地收縮,前腹貼至後心。
很多人知道,當對手吐氣開聲的那個瞬間在胸腹之間的隔膜搗上一拳,時機把握好的話,普通人便可重創武者,甚有可能致命。
“哇......”
大口鮮血噴出,當中夾雜幾塊分辨不出源頭的肉,體內七八股氣息亂竄,宛如野馬喧鬧戲臺,來不及弄清發生什麼事,四老闆的視野被片片白影充滿,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撲面而來,每擊恰到好處。
何謂恰到好處?
就是打斷。無論對手想做什麼,半途總有兇狠截擊;擡掌則手腕中劍,揮臂則肘彎骨折筋斷,提腿時膝蓋如遭雷擊,情急之下,四老闆的脖子驟然拉長。以其最最堅硬的頭顱頂開天窗,十三郎及時開口噴出一顆血球,驚怖頓開。 “啊哈!”
叫聲與吼聲結果完全一樣,開頭走調有身無尾,平添更多痛苦。
“汪,汪汪!”
三殿下的狂吠聲聲重疊。感覺好像有一萬隻兇狗撕咬獵物;十三郎的身體上下翻飛,左手劍、右手拳,雙腳頭顱肘膝肩背無處不在,無處不能攻擊;一人一獸均把速度提到極致,生生在四老闆寬大的身體外編織出一層白色流幔,無人看得到內裡。
蓬蓬悶響如爆竹聲聲,鮮血噴射來不及散開,四老闆三次嘗試開口,三次被打斷。最終放棄擊退念頭,雙臂合圍。
定!
身形微挫,千刀萬剮般劇痛停止、感受卻變得更加清楚,四老闆失魂落魄未想如何應變,兩道流星撲眼而來。
“啊!”
戰鬥開始起第一聲純粹哀呼,周圍星河失去顏色,世界一團漆黑。失去視覺的四老闆匆忙整頓,神念將將離體。嘴裡忽然多出一隻狗爪,活活被拔了舌頭。
沒有人比十三郎更擅長肉搏。肉搏中、沒有什麼技法比潑風殺更無解,快只是一方面,根本原因在於其每擊皆攻向敵之必救,要麼截斷中流。人與狗的配合那般默契,一個專心打斷四老闆的攻擊,三殿下主攻神魄。偶爾撓一把嬌嫩處。
再強大的神通也需要準備,瞬發神通當然有但其威力有限......事實上,四老闆的反撲並非完全沒有效果,十三郎與嘲風都已掛彩,戰鬥打成這樣。除非真正威脅到性命,誰能把十三郎與三殿下擊退?
斷手斷腳也不能!
“嗷!”
戰鬥進入十三郎最擅長的領域,傷痕累累的四老闆仍在掙扎,仍在以靈魂咆哮。厲嘯聲中其雙臂化蟒,身披毛髮,收足沖天,一破當空。
當空一片火紅美豔,火紅中彈出一腳,一劍,一聲吼。
“入夢!”
簡簡單單兩個字,四老闆神情再度大變,空蕩蕩的眼窩仍能看出驚恐。
“不!”
何謂入夢?
除了實實在在的兩個文字,別的什麼都沒有。
不要緊,四老闆認爲有就好,之前那番對談鋪墊,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再冒那樣的險。
狂飈身影當空留滯,頭頂重擊隨之臨頭,雙腳一劍接踵而至,四老闆覺得有幾萬頭巨象在頭頂踐踏,雙蟒頓爲之瘋狂。
黑龍狂舞,猶不能阻止那條白色精靈內裡穿梭,一瓢血肉混雜的瀑布灑落,內裡夾雜着一具骸骨。天絕劍下,四老闆被開膛破肚,倒出先前侍女的屍身。
看到這一幕,周圍人個個張口結舌,十三郎的眼神越發冰冷,厲嘯當天,身形再展。
“狂靈式!”
狂靈式?
十三郎剛剛開始學,邊學邊打,邊打邊熟悉,熟悉的過程中慢慢積攢威力......
一句話解釋:嚇唬人。
與生系蘇四相比,十三郎揮拳同樣能夠引動星河,但那只是力量上的某種共鳴,而非真正的狂靈神通。奇妙的是,這種發自根源的共鳴偏偏又是生系蘇四所不能做到的,同時最爲吃系蘇四所畏懼。
聽上去不可思議。十三郎好比內力武者,所修習的內裡與星河同根同源,舉手投足都能引發共鳴;但他剛開始接觸運用這種內力的專用技法,擺擺樣子罷了。反之生系蘇四精研技法,但其體內的力量斑駁不純,演繹出來引發星河劇變,本質仍不算自己的本事。
換言之,兩人都沒有達到內外兼修;如將此道用在吃系蘇四身上,生系蘇四能夠引發巨力,但那種力量會認出吃系蘇四與自己接近,不會真正傷害他。
十三郎呢?雖只是擺擺樣子,但其本源更加純粹,內含狂靈賦予其的無上意志,帶給吃系蘇四的感覺分明就是蛟與龍,貓與虎,奴與主的差別。
拳拳到肉,拳拳皆有意志碾壓,每擊中一拳,四老闆耳邊都會響起一聲雷霆大喝。
“放肆!”
“大膽!”
“賤奴!”
“孽障!”
一聲到兩聲,兩聲加三聲,三聲變作千萬聲迴盪,直至漫天神佛呼應,同叱凡間一孽。
那是怎樣的可憐啊!
掙命中四老闆不可謂不努力,全身處處異變成種種怪相。猶如七八頭兇獸被捏合一處;種種威壓道道兇焰,換成別的對手必將心驚膽戰,實力憑空跌落三成。然而今天,他遇到一個從不信邪的人,隨身攜帶更多兇徒。
且看看都有些什麼?
金烏之火,真靈之爪。天絕大劍,劍尊之心,樓蘭託付,狂靈大願,定星盤......
比力量,這些角色留給十三郎的加一塊都不能與四老闆相比,但若比較意志與恐怖,四老闆身上集合的那些妖獸,簡直就是小丑。
不說人。連那條狗都驕傲的不像話,它一點不在乎四老闆的兇威,絲毫沒有面對球球時的忌憚......它的祖宗是龍,不是什麼變種血脈,而是上古純正真龍!
轟!
推金山,倒玉柱,四老闆如石頭砸進地面,再無餘力頑抗;不知什麼時候的事。四老闆雙臂所化蛇蟒被斬,雙腳所變的千萬根鬚被燒乾。胸腹間一道六尺長血口,周身看不到半片好皮。
胭脂鳥仍在肚腹內肆掠,十三郎仍在戰鬥。他騎在四老闆的脖子上,雙腿將其固定,左天絕右手拳交替出擊,對着那個攻之不破的頭顱冒充苦力。
“最堅硬?”
“仙靈殿?”
“不死不滅?”
“大能掌控?”
“我想試試。”
蓬!蓬!嘭嘭嘭!
血花飛濺。血肉模糊,身下一具皮囊破爛,除了偶爾抽搐,四老闆徹底淪爲肉樁,任憑十三郎爲所欲爲。
拳劍交加。錘爛了臉,砸碎了骨,剁開了頭,劈開了腦;十三郎雙手鮮血淋漓,兩條臂膀因反震炸裂,猶自奮鬥不停。
殘暴戰場驚呆了所有人,幾名大佬遠遠看着,神色均有些驚恐。
“我的個天!”算起來應屬同門、甚至同根,偏偏生來就是死敵,蘇老闆感覺格外詭異,身體打着擺子呢喃聲聲,彷彿那個被狂毆的人就是自己。
“這是潑風殺?”
邵林的嘴巴裂開到耳際,把臉扯成梯形,上窄下寬眼睛瞪得溜圓。一身一世修習一術,他從來沒想過潑風殺會被演繹成這般模樣,一百零八之後又是一百零八,再一次,又一次......
潑風殺還能與劍術配合,還能踢腿,還能重複,還能......茫然中邵林回過頭,虛心向此地境界最高的程睿請教。
“這......這不對啊!你說是不是?”
血衣殺者翻翻白眼,老老實實回過去兩個字。
“滾蛋。”
“汪汪!”
打到這一步,立下汗馬功勞的三殿下早就停了手,得意洋洋在周圍繞圈兒,不時叫上兩聲,朝身後瞥上兩眼。
意思爲:這纔是戰鬥,學着點!
“呱!”
旁邊多出一隻小山般龐大的蛤蟆,虎踞龍盤,捉住一條掙扎扭動的狼吞虎嚥;另一旁,數萬厭靈蟻不再幹擾四老闆施法,蜂擁撲向另一條蛇蟒,分食入腹。
貪吃者喪於口,聽說四老闆快要修成不滅之身,十三郎決定,用用最最徹底的法子將其抹去。
吃掉他。
有人不答應。
“不要!”
眼看蘇四將變肉泥,遠方一聲尖銳呼號,白髮蒼蒼的蘇四老闆飛馳而來,悽聲大吼。
“你答應我的,把他留給我!”
“呃?”
沒等十三郎說點什麼,蘇四已如飛蛾撲火,不,更像是嬰兒投懷母親送抱,順着那個巨大的血口一頭扎進四老闆的肚子,僅留下一句話。
“求求你了,他是我的,我必須得到他的身體......啊!”
淒厲嘶嚎,紫色火焰急劇升騰,將兩個蘇四淹沒其中。
片刻茫然,精疲力盡的十三郎召回胭脂鳥,之後再也支撐不住,仰面摔倒,破口大罵。
“趕着投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