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一聲霹靂,彗星降世,負天命開山闢道;所過處,羣雄拜倒,妖魔授首,其勢無阻;歷苦消劫後,雄主引靈傑成就千秋偉業,人間就此太平。
那是神話,喔不對,是童話。
童話就是扯蛋;所有自負天命的人只有、只可能有兩種下場:一是死,再就是瘋。因此,當十三郎昂着頭拉着臉,伸着脖子扯着喉嚨,以天下歸我的豪壯姿態大吼時,除藍山外、所有看到的人均覺得好笑。
“與其裝神弄鬼,不如垂死掙扎。”
哪怕處在變身之中,哪怕正承受着如千刀萬剮般的劇痛,哪怕只聽得一字半句,三子仍止不住放聲大笑,放聲大罵:“辱及涅祖,你這個蠢貨,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呃兒?”
罵聲轉爲驚呼,半聲吐出、半聲塞回喉嚨難以下嚥,三子無法相信自己所見的那一幕,嗆聲好似被切斷一半喉管的雞。
驚奇來自多個方面,最最難以置信的無疑是血鼎;隨着十三郎的那隻血鼎升空,隨着鼎身無數道符文飄散四周,一股無可形容的吸扯之力傳遍八方,上天下地,無一物能夠逃脫。
那是種奇怪的感覺。每個人心裡都生出念頭,自己應該投身到血鼎中去,鼎內也的的確確傳來過一股磅礴巨力,絕非大修所能抵抗。然奇怪或奇妙的是,巨力一掃而過,所有人的腳步沒有移動半分,只帶起兩蓬黃沙。
天上地下,黃沙如兩條黃龍翻涌。天空黃龍一路燃燒。呼嘯灌入鼎身之內;地下黃龍空有其表,很快散落無影。暴露出被卷在裡面的第三隻血鼎,嘶鳴與之相合。與此同時。十三郎所放的那隻紫煙爐內,人之香很快散盡最後一點香灰,如接力一樣傳之三子所祭的那一隻,大放光明!
鼎鼎相遇,鼎口相互扣合,人之香燃燒的紫氣環繞在兩隻血鼎的中央作爲催化。所有景象看起來與中央星臺上發生的事情完全一致,只有十三郎心裡知道區別。上次相融時,他所帶的那隻鼎首先在天空吸收黃沙之力,同時還分擔了星臺血鼎的護持之力。直到兩隻鼎力量相近甚至完全一樣,方在十三郎等人未留意的時候開始融合。
換言之,那是互助與配合的關係,一方不足,另一方主動出手相幫。
這一次不同,通過心神鏈接,十三郎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那隻血鼎的意念,雖同樣以召喚起步,但其態度明顯更加強勢。更有壓迫性。其吸收黃沙的方式也與上次不一樣,不再需要置身其內,而是以搶掠的姿態吸收。反之,原本放置星臺上的血鼎被三子撞到地底。此時噴出那股黃光、或許就是三子所呼喊的涅祖之意,鼎身隨即被空中血鼎所籠罩,隨即被“請”動。飄搖飛上了天。
同一時間,所有人身體上吸力猛然消失。四方八面通通轉移到一個方向:下方那隻鼎!
請求,要求。邀請,吶喊,還有不容違背的命令與喝叱。這麼多感受同時涌來,十三郎視線中,地底升起的那隻血鼎驚喜,疑惑,猶豫,抗拒,掙扎,最終緩緩飛上了天,與上方血鼎相接。鼎鼎相連的那個瞬間,一股歡悅強大的感覺油然而生,連帶着持鼎人一同爲之振奮,
於是十三郎明白了,那是臣服。
血鼎分家之後,每隔七百年歸來一次,且受十名大修精血甚至魂魄;這麼多年下來,每一隻多少都生出幾分靈智。如今機緣到了,它們因融合而歡慶,但需要分個主次。毫無疑問,十三郎的雪頂已經融合過一次,力量相對比下面那隻強大得多,因此更加主動,更加霸道。
“兩隻就可折服,若再融合下去,會不會生出完整意識,不需要人幫忙也能進行?這件事有些不妥當。”
體會到血鼎因征服同伴而產生的得意情緒,十三郎暗暗下定決心,如非必要,今後再不能讓它繼續融合。
思慮與劇變同時發生,隨着兩隻血鼎相互靠攏到一起,那團噴自下方血鼎、此刻已經有部分進入三子身體的黃光突然間停頓,遇到疑惑般回過頭,東瞅瞅西看看,上瞧瞧下望望,好生躊躇。
道理不難懂,那團東西是某種封印在血鼎內部的意志,在某種條件下被激活,並且進入到激活者的身體。此時情況有些怪異,一邊是激活的那個人,另一邊是意志主人的部分法器,也需要它相助,或則某種補全。
真靈也有反悔時。當與自己息息相關,承諾或許就是一個屁,甚至連屁都不如。
此外還有,十三郎的叫罵發出後,黃色光團好似聽到了一樣,上下張望的同時還有扭頭看向他這邊的時候,一次,兩次次數越來越多,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不是吧?小爺只想讓你別幫那隻畜生,不是我想要!十三郎嚇了一跳,連忙叫道:“回到鼎裡去,那裡纔是你的家。”
不管它是什麼,總之肯定能讓三子變得強大,且已經讓他很強大,所以要阻止。十三郎的想法很簡單,管它對不對,喊一聲裝裝樣子沒什麼不好,萬一有用,冒充故人也無妨。
別說,還真有用,但不都是好的作用。
聽了十三郎的話,黃色光團好似受到侮辱,嗖的一聲飛上了天,順着血鼎融合的部位融入,但有一縷絲芒閃爍離開本體,抖了兩次便來到十三郎面前,直接鑽進眉心。
“哎呀,壞了!”十三郎大吃一驚。
“哎呀,糟了!”三子大驚失色,隨即如被十名大漢輪暴的母豬,發連綿無盡之哀嚎。
“不!這不可能,不要”
發生的劇變不止一處。十三郎要解決的對手也不止一個;較真算起來,血鼎並非當務之急。兩名魔修纔是眼下必須破解的殺身之禍。
兩大修全力出手,時間多少有些差異;伏波修士掀起水濤浩瀚。但因取水施法稍有耽擱,時間反落在後面。閃靈魔修之所以被藍山喝出禁術,原因在於它取的魂魄不僅限於那些死亡妖獸,還有當場活取。
修真界內,或應該說一個有秩序的修真世界裡,活取生魂無論在那個地方都會被禁止,甚至被上層大那捉拿處死。休說什麼道者無忌,任何世界都是塔形結構,任何有理智的人、包括神仙都明白塔身穩固才能長遠。他們允許那些擁有強大的力量的人奴役底層,但不可絕對肆意妄爲。
所謂強大從來都是個相對概念,連真靈都被人砍了頭,遑論一名修習禁術的大修。坤冥空有才華天賦,在魔域的日子卻很不好過,心性隨之扭曲得不成樣子。
雙眼之中猩紅濃郁,坤冥神情瘋狂中透出快意,指着十三郎如看一具即將化魂的屍體,大笑大叫:“九地之音蝕心葬骨。你給我去”
與其主人一樣,坤冥的話到此爲止;視線中,迎面撞過來一團火,只是看上一看。坤冥忽生出類似解脫與放棄的感覺,就好像這一生走到盡頭,太累。終於可長眠一樣。
修習鬼道需要常伴鬼身,常伴鬼身意味着多少有些鬼氣。只要是鬼氣,沒有哪個不對紅塵嚮往。沒有哪個不受鬼母王環的牽引;否則的話,它如何配得上閃靈族長老的身份,如何能被稱爲鬼道聖物。
呃,此長老非彼長老,不是亂舞城的那位冒牌長者,而是全體閃靈族人爲之尊仰的大拿!
鬼靈停頓,地下鑽出萬鬼,但都在發愣;發愣歸發愣,它們發出、或應說吸氣的聲音停不下來,嘶鳴聲入耳即奪心魄,神魂搖動難以遏止,時間愈久,受到的衝擊便愈發濃重。
沒有鬼物攻擊,單單聲音不能對十三郎構成威脅,但卻苦了別人。血舞等人受創嚴重,此時此刻最是心神難以凝聚的時候;驟聞千萬聲淒厲鬼嚎,個個面色更加蒼白,身形爲之搖擺不定,除槍王藍山外,餘者均有癲狂之兆。
“嗷!”
鬼音是傷害,同時也是激發,其聲刺入心底,將靈魂深處種種慾望執念放至最大;幾名大修各自都有自己難以割捨之處,其中又以血舞最爲強烈,且因剛剛轉換身軀,煎熬也最爲沉重。
赤紅着面孔站起身,血舞的動作呆滯且透着詭異,一邊吐着血,一邊以雙手在身體上抓撓,彷彿對那句軀體極爲厭惡,要將其撕碎一樣。其目光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時而悲傷難言,時而怒發如狂,正在瘋癲難抑的時候,耳邊突聞炸雷。
“額昂!”
驢喝聲聲,聲聲好似灌頂之雷!忘記出身的大灰重歸戰陣,登場即是一聲棒喝之吼。
與應龍九陰並列,夔神春之吼!
除非經過千般祭煉,沒有生靈不被春之吼影響,區別僅在於輕重。這些鬼靈均爲現場召喚,說白了就是一些入不得輪迴的苦命鬼,雖猛雖惡,怎會不受春意?
休說它們沒有經過坤冥祭煉,休說還有手持鬼母王環的啞姑震懾,休說還有十三郎施展紅塵之意爲輔,便是沒有這些,這些鬼靈簡單到弱智的腦海也分辨不出夔神之吼的誘惑。
執念?還有什麼執念比生命的成長更誘人?還有什麼人的執念比這些鬼物更強?
曾記否,泗水河上一聲斷喝,大灰以區區六級都不算太完整的實力,生生營造出一場滅殺整支艦隊的殺局。與那樣的場面相比,區區一名大修召喚出的鬼靈算什麼?
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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