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武器開光?
曾經那位三元閣少掌櫃,擁有一雙與衆不同的手,任何武器只要到了他手中,輕輕一抹便有奇效,更明更快,更亮更沉,且多有奇效,爲持有它的主人平添三分力。
如果對蕭十三郎足夠熟悉,會知道他的修道生涯、準確地說是其闖出聲名,便從這種“江湖小藝”起始。在場任何一名修士,都明白“開光”實有“欺騙”味道,換言之,這裡隨便站出一個人,都能“替武器開光”。
今日今事,十三郎說要給武器開光,神情並無多少戲謔,相反帶有叮囑意味,讓人很是不解。
之前不識身份,魔修學子曾對這位“世外高人”有些好奇,內心或有嘲諷也不一定。此刻與前日不同,面對心目中的偶像,剛剛從死亡邊緣繞回來的精悍青年嘴脣直哆嗦,半響叫不出一句完整稱呼。
學子們的表現不比魔族青年好,個個恭敬個個不知如何恭敬,想開口但不知如何啓齒,神情尷尬到極致。
這件事真的很有意思,想想半日前,三面崖上洶洶怒吼,那幾聲“師兄”雖然不夠響亮,氣勢卻可籠罩天地,令一切目睹的人爲之震撼;此刻危機盡解,本該盡情宣泄數十年思憶的時候,衆人反而都忘記了如何如何開口。
“這一劍不太對。”
十三郎沒管周圍人的表情,從小不點手裡接過魔修那把劍,塞回其手中比劃姿態,說道:“你看,以剛纔的樣子刺過去,頂多只能在肺葉上穿個洞,不說致命,連殺傷都不夠嚴重。”
修士的身體強悍,很多修士甚至能以毛孔暫時替代鼻孔,穿肺對凡人而言幾乎是致命傷。放在修士身上變得極其尋常。
“那個時候的你力量不足,太難的舉動做不出來,但是可以這樣。”
嘴裡說着,十三郎將他的手稍稍翻轉,飛劍的角度稍稍上擡,且有平刺改爲切劃。
“現在你在看看,假如對攻的話結果會如何。”
改動很小,大家都看出彼時魔修完全有能力做到;就是這一點點改動,飛劍似被瞬間加工過,一股兇獰之氣撲面而來。讓人平添三分寒意。正對着它擺造型的關雁秋感受最爲明顯。目光與劍尖相接。她覺得那裡眼睛彷彿被針紮了一下,生疼。
“這是......這是刀啊?”
魔修青年的話道出所有人心聲,些許調整,劍刺變成刀砍。但又不全是,怪模怪樣,有些不倫不類。
“不可以嗎?”
十三郎隨口應着,順手在魔修頭上拍了一把,不是打他,而是將其頭顱扶正。
“剛纔你爲何要低頭?”
“這個,這樣......衝起來猛一點。”
“是心裡害怕吧。”
“不是,是......有一點。”
“怕是對的,但不能低頭。”
“學生明白。任何時候都不能像敵人低頭。”
得院長親自指點,魔族青年慢慢適應心中亢奮,開始真正用心思索。他覺得領悟了院長的意思,用力挺起胸膛。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越怕死就越會死,所以要挺兄擡頭,絕不......啊!”
“啪!”的一聲,十三郎甩了他一巴掌,這次是真的打。
“絕不你個頭。”
完全不在乎身份懸殊,也不管周圍人看到這一幕後的眼神有多怪,十三郎笑罵道:“讓你擡頭是爲了避開要害,不是逞英雄。”
魔族青年有些茫然,周圍人表情疑惑,均不是太明白。
十三郎輕嘆說道:“對方刺的是咽喉,那就讓她刺,刺破大不了一個窟窿,受傷雖重但不致死。你若低頭,就變成用腦門去撞,結果會怎樣?”
小不點一旁揮舞拳頭,大聲叫道:“識海中劍,死定了!”
還是那個原因,修士的身體與凡人不同,致命的位置減少,但無論如何,無論哪個修士頭顱被刺入一把利刃,結果都只有一個:不死也癲。
聽到這番解釋,周圍人恍然的同時忍不住各自打個寒顫,心裡想這是切磋技藝不是生死搏殺,如以這樣的姿態上場,剛纔會不會早就死了人?
“你的問題少些,可......”
十三郎將關雁秋的劍還給她,說道:“似乎下手不太果斷,是要手下留情嗎?”
周圍人同時一頓,關雁秋自己也楞了下,認真思索片刻方纔啓齒,回答道:“不是手下留情,的確有些猶豫。”
十三郎平靜的目光望着她,問道:“爲什麼?”
關雁秋不知該怎麼說,有些着難。
十三郎說道:“他以精血塗劍的時候,你有機會催動法力將其打斷,爲什麼沒有那麼做?”
關雁秋忙回答道:“這是規矩,我的修爲強於魔族道友,不能以力壓人。”
十三郎問道:“誰訂的規矩?”
關雁秋愕然說道:“沒有誰訂,大家都知道。”
十三郎說道:“以精血增加劍勢威力,不算違反規矩?”
關雁秋認真點頭,回答道:“修爲不變,手段可以隨便施展,不然的話,怎麼能體現真實戰力。”
十三郎不再追問,轉回身,目光朝周圍橫掃一週。
“你們也都這麼認爲?”
二十餘人,除極個別學子態度不明,餘者盡數點頭,有幾人壯着膽子開口解釋,將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介紹給十三郎聽。有人不忘爲十三郎說明,所謂規矩不過是友好切磋時候纔會用到的“俗成”,從來沒有以文字、甚至連口頭表示都沒有。這便意味着它不正式,沒必要太認真。
“這種規矩不合理,得改。”
不等每個人表達意見,十三郎做出結論,神情格外認真。
“切磋是好事,規矩也是好事,但它們彼此不合拍。”
擡手指指雙方,十三郎說道:“靈魔之間仇恨萬年。再怎麼說切磋,心裡也難免會有爭勝慾望;想贏怕輸,想遵守規矩又怕對方取巧,想取巧害怕被對方嘲笑,這樣打起來......縛手縛腳,人累心更累,完全沒有意義。”
十三郎說道:“我看不妨這樣,真想切磋就不要灌輸法力,換上木劍,純以劍勢比鬥。如此根本傷不到人。隨便怎麼打都行。”
有人不同意這條建議。大着膽子說道:“沒有搏殺時的靈犀一瞬。沒有危險時的壓力催逼,切磋不是變成演戲......咳咳,師兄見諒,我的意思是。這樣如何能夠提高?”
十三郎反問道:“剛纔你們打了幾場?”
有學子回答道:“四場,加這場五場。”
十三郎說道:“四場都沒死人,甚至連個受傷的都沒有,也能叫搏殺?也能說危險?”
衆皆愕然,沒有誰能回答這句話。
十三郎嚴肅說道:“切磋技藝,關鍵不在於切磋,而是技藝。所謂技藝,就是純粹的技巧,沒有殺意。沒有生死,甚至可以將其理解爲藝術。戰鬥首先要掌握技藝,之後上了戰場,如何運用理解,怎樣用它殺死對方。每個人的辦法都不相同。”
十三郎說道:“所以我覺得,既然是切磋,就應該把勝負徹底拋棄,真正着眼於學習技藝。反過來,假如你們想分出勝負,那就應該制訂新規矩,手段不要限制於一道,有什麼本事都拿出來亮相,生死相搏也無不可。”
啊!
聽這這番話,靈魔雙方神情均變得很尷尬,身邊魔族青年性子急,忍耐不住問道:“死了人怎麼辦?”
十三郎回答道:“死了就死了,還能怎麼辦?不信你問問道院的師兄師姐們,大比的時候,每次都會死人。”
周圍所有人石化,彷彿中了定身法。青年面紅耳赤,忙說道:“我不是怕死。”
十三郎笑起來,拍着其肩頭說道:“沒人說你怕死。”
不等他再說什麼話,十三郎朝周圍說道:“知道你們顧慮多,擔心會影響靈魔大局。要我說的話,這實在是想多了,休說幾場勝負幾條人命,便是在場的人全部死光,靈魔也不會因此開戰。”
這話多少帶有羞辱的味道,衆人齊齊變色。
十三郎熟視無睹,繼續說道:“反過來講,靈魔之間如果要開戰,你們一根頭髮不掉也能打起來,所以......不要想那些大人物操心的事,做好自己便好。”
“可是......”
“沒有可是。所謂做好自己,不是叫你們真的彼此搏殺,而是真正的切磋,成長,直到有資格接觸那些東西。”
阻止想要開口的青年,十三郎說道:“都散了吧,當前你們最應該做的是治療傷患,總結一下戰鬥中所得,比這種切磋有意義得多。”
“嗯......最後有句話,我覺得有些道理,大家可以記下來。”
“是什麼話,我也想聽呢。”
霞公主一路下山來到面前,先朝周圍看了看,目光在黃花女姐妹身上掠過,神情稍有些詫異。
“我知道她們。”仍如之前那樣抱住十三郎的手,霞公主秀眉輕蹙。
“傷得這麼重?”
“沒什麼,就快好了。”
“事情順不順,都弄好了麼?”
“嗯。”
“那就好。”
霞公主重拾剛纔話題,有些好奇。
“是什麼話?出自誰之口?”
“出自一位皇帝,一個很厲害的傢伙。”十三郎迴應着,神情慢慢收斂,目光沉靜。
“如果不準備戰鬥,就不要拿起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