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漏淵高萬仞,以十三郎的速度,所需不過頃刻間。
自天空往下方看,萬里銀龍收尾擺頭,億萬萬星點聚集中央,擁堵八百里。本就劇烈的風暴倍增威勢,星光翻騰颶風咆哮,望之便覺心驚膽跳。
蘇大老闆駕臨,剛剛發出主掌宣告,浪潮中飛射出一道驚虹,以趕山追月之勢笑對四方,其身在半空,箭已在弦,喝聲中顯露殺機。
“天道餘孽?”
突然聽到這麼彆扭的稱呼,蘇大老闆愣了愣神。他還有很多話沒有講出來,蕭十三郎理應震驚、驚慌失措才催,怎麼就開打了。
什麼叫天道餘孽?天道還有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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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如果有餘孽,普天之下誰算正統?
呃,他叫的居然是自己?!
明白了、但也更糊塗了,有心問個明白,明銳飛矢已破虛空,直撲面門。
快、準、狠,加上之前喝聲干擾,必殺一擊。
“有點意思。”
身畔,銀袍青年主要關注着法壇上魂蟒的變化,餘光見此不忘送上一聲讚美,還有疑惑。
“天道餘孽?這是什麼意思?”
他都不懂,蘇大老闆更不會懂,一頭霧水的他來不及思考,陰沉着面孔曲指當面,用力一彈。
“放肆!”
彈指如一,實則五次,五次五彩,五彩成橋。彈指間,蘇大老闆身前出現一座彩虹之橋,橋頭擰轉化繩索,望之如囚。
視線投去便被五色繩索困死,順着目光逆向奔襲、直撲源頭。此次蘇大老闆準備不足,目標主要用來對付那支箭,而非射箭的人。
箭僅三寸。無堅不摧可破千山疊嶂,掌天弓強在銳利無匹。橋身十丈,化索拉伸可及千尺,蘇大老闆勝在連綿韌性十足。箭似流星鋼鋒破銳,繩若淵海纏綿不休,極剛與極柔廝殺。極強與極韌對決。
戰鬥自蘇大身前百丈處開始,箭鋒所指,虹橋前繩索寸寸碎裂,後方橋身隨之擰轉,一層層一段段,前仆後繼。
百丈距離,以掌天弓的速度、幾可以說無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彩虹橋設下層層阻隔,生生將它攔了下來。崩潰彩虹四方飛射。點點殘光沒入虛空無盡之遙遠處,沒入山巒打出一個個深達百丈的洞,僅僅這些崩散神通,便能威脅生修性命。
眼前閃了一下,五十丈距離瞬間即過,身形從不可見變得能被視線捕捉;再過瞬間,飛矢眼見力量將盡,蘇大老闆準備開口的時候。
“殺!”
耳邊忽聞狂嘯。利矢本已失去的速度再度爆發,力道倍增。
“咦?”
銀袍青年大感意外。撫掌喝彩。
“不錯啊!”
他讚賞的不是力量,而是那種臨敵心術,與對戰機的把握。贊歸贊,青年並沒有出手的意思,靜靜望着飛矢快要觸及大老闆面門......
“小畜生!”
蘇大老闆大爲震驚,大爲震怒。五指匆忙疾彈數次,右手伸出五指如鉤,用力一抓。
“走!”
耳邊又聞大叫,看似搏命的飛矢忽然停頓,之後像空氣一樣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蕭十三郎以倉惶的姿態、更快的速度掉頭往下,重新回入到星辰浪潮。
他叫誰走?不少人心頭生出疑惑,四方警戒。
身體自天空衝、跌向星漏淵,十三郎的心也沉入到谷底。
從失色到佔據先機,他的應變不可謂不快,製造、把握機會不可謂不準,反擊不可謂不凌厲。
還不夠,遠遠不夠。
蘇大比別人強的多,掌天弓殺不了他實屬正常,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哪怕有蘇大老闆來的突然,哪怕周圍數十生修,仍不至於讓十三郎畏懼;真正讓他無奈的是,萬里星河突然縮短,意味着對方可以完全鎖死這片區域,慢慢扎網。
叫出“天道餘孽”四字,十三郎滿心期望體內那個禍害能出手,加上自己冷殺突然,不是沒有機會一舉建功。
若能將蘇大老闆擊傷、甚至幹掉,帶來的影響顯而易見,大局可爲。結果讓人失望到不能更失望,禍害非但不幫忙、反在最後關頭“倒戈一擊”,直接導致十三郎的絕殺手段失效,自己還被反噬。
摔下去,但不是被蘇大攻擊所導致,而是因爲法力失控。身在半空,十三郎瞬間弄明白好幾件事,情不自禁爲之苦笑。
“早該想到了啊!”
蘇大是什麼?他就是合體!與定星盤裡那個長髮男子、肉團是一夥的,甚至可以說它就是他、他也就是他。這樣的關係,長髮男子怎麼可能幫自己,十三郎有理由相信,假如他能從星印中出來,沒準兒會親手把自己殺死。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畢竟還有八百里星河掩護,打不過殺不了,大可迴避慢慢想轍。休看天空數十名大能,真要是敢追進來,以當前星辰風暴的強度,十三郎仍有信心與之周旋。至於體內那個跗骨之蛆,十三郎還有最後一招沒用出來,需要時間等待。
局勢兇險,但還算不上走投無路,真正讓人絕望的是:那個隨蘇大老闆同至的銀袍青年。
天殘地缺看不出來青年境界,十三郎能。適才與之餘光對上,感覺就像被大象踩住胸口,十三郎瞬間得出結論,此人不弱於當年金烏。
那可怎麼搞?
那還搞個屁!
最最重要的是,僅僅一次餘光對視,十三郎便能得出結論:那個人,絕對不會像以往遇到的真靈那樣放過他。
因爲此,越發不心甘。
正如當初小翠唱給三蘇聽的那樣,身跌落,心無依,信心盡去,滿腔仇恨與抱負隨之消散;正在彷徨無依無靠的時候。十三郎精神散漫,漫無目的四下觀望時,目光突然凝固。
他看到,四面八方獸潮如海,準確說是無數只球球飛掠而來。
他聽到,天際處隱傳風雷之聲。聞之既覺得熟悉、而且親近。
他發現,當空不知何時沒有星天,代之以朦朧與混亂,且有無上意志凝聚。
他知道,終於有人看懂看透大局與真相,採取步驟配合。
他還知道,即便沒有那些配合,總歸會有幾個人、一些人、甚至一批人趕來,不負往日並肩情。
那還怕什麼?
那還抱怨什麼?
那還猶豫什麼!
“我死必爆。你也亡,內裡一切通通成灰!”
再無討好與將就,以心對星一聲怒吼,十三郎翻身再起。
“嘲風!”
萬里銀河濃縮至八百里,星辰風暴早已朝過三千極限,充滿巨壑、甚至要蔓出來。視線中,五指下,蕭十三郎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拳。身體翻着跟頭朝星漏淵跌落,狼狽不堪。
又是詭計!
哪有什麼同夥同伴。分明蕭十三郎被大老闆擊傷、同時被看出局勢不妙,怕被人攔截才用的障眼法!?星辰風暴那般劇烈,十三郎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身在其中行動自如;可以想象,以他的實力鑽回星海,抓捕難度成倍提高。
“卑鄙!”
“無恥!”
直到這個時候,周圍羣修、包括二三兩層十名蘇老闆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紛紛大喝、斥責、怒罵,不少人縱雲試圖追擊。
“讓他去。”
耳邊忽聞蘇大老闆冷漠的聲音,將大家阻止。
“佈陣,開壇......吼!”
紅芒又起,天邊一條血色狂龍。延着筆直線路衝向蘇大;幾道驚虹隨之而來,捲動層雲如驚濤拍岸,與此同時,幾乎所有人心裡陡然感受到一股冰寒,霹靂之聲在耳邊綻響。
“錐!”
“翻天印!”
“潑風殺!”
“操你爹!”
血衣如火,大印翻天,潑風犀利,皆不及最後那聲怒吼來的彪悍。遠遠看到數十處冠蓋雲頭威懾,看到蘇大老闆面色猙獰,看到銀袍青年神情悠然......目光下移,恰看到十三當頭跌落,被人拍蒼蠅一樣拍入星河,黃花姑娘瞬入癲瘋。
“老孃......殺啊!”
哽咽哭泣的聲音,踉蹌慌張的步伐,散亂不成模樣的神通,巨大不堪其沉重的斧。
什麼生修劫境,什麼羣修大能,什麼狂靈什麼天道,什麼力不從心顧全大局,通通拋於腦後。原本只是潑辣的黃花姑娘徹底失了人性,變成一頭無知無畏、只知殺戮的護犢母獸。
比較奇妙的是,以她那點可憐的修爲,以其慌不擇路的忙亂姿態,此時居然超越身邊幾名大能,衝到最前面。
“殺!”
人在前不等於攻在前,最先抵達戰場的當然是血錐,與往日傳聞中不同,此時的錐不太像錐,錐身拉長似見頭尾,獠牙畢露凶煞滔天,怎麼看都像是活物。
活物有光,光芒照亮了蘇大老闆的臉,也照出他的膽。
“攔住他們!”
程血衣、齊傲天、邵林,加上兩個實力不濟但有搏命之心的小修士,這樣的陣容下,蘇大老闆難以再如剛纔那樣矜持,縱聲高呼。
“上使,救我!”
“佈陣,開壇。”
銀袍青年沒有直接回應,只管把剛纔蘇大的命令重新宣佈,同時輕提右手,朝血錐、大印來襲的方向擺了擺,如驅散一陣不討喜的風、一羣惱人的蜂。
他連看都沒有看那邊一眼,而是擡頭望着天空微微皺眉,神情有些厭憎,並有小小期待。
“好膽!正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