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新月河邊走馬燈似的來了很多人,走了很多人,人來人往,行色匆匆。
來人來自四面八方,修爲高得讓城內修士仰望甚至覺得可怕,最差結丹,且多爲後期。
“他們只是跑腿傳訊的“小修士”,來者多是元嬰,大修士,連化神都到了不少。”
這是城內修士的臆想,他們根本看不出那些散發着恐怖氣息的老怪修爲如何,又不敢問,只能胡亂猜測。
本是邊境小城,元嬰修士即可算神仙,何況那些高處雲端、幾輩子難得一見的大能。一時間,城內城外人潮涌動,發生在數日前的那場戰鬥被傳得神乎其神,幾如天仙下凡,神靈降世一樣。
人潮如浪,一些人留下一些人離開,留下的是嘍囉,去的是大拿。留下的人繼續探查尋訪,打聽並散播一些聽上去不可思議的傳聞;去的人方向極爲一致,通通往南。
真相混雜在一個個流言中傳播,慢慢變得人盡皆知;人們開始暢想、猜測、爭論誰會制服那頭浮魔,哪個種族能夠成爲最後的贏家,獲得護送神使上山的資格。
小城麼,雞毛也會被說成鳳羽,何況發生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少不得鼓譟傳誦良久。期間不知多少修家怨艾連連,恨不得連拔數階,參與到這場震撼人心的劇變;又不知多少奮發少年,摩拳擦掌意氣風發,彷彿自己很快便可悟道破天,翻手風雲一般。
幾天後,大能漸漸少了,人流卻越發擁擠;那片因激戰變得狼藉、一沙一石均被勘查無數遍的戰場得不到寧靜,迎來一批又一批“觀光客”。
裂沙族的統御地位無可動搖,除前些天因大能太多無力限制,新月河很快恢復秩序。該過的日子還要過,渡船重新在新月河穿梭,抓緊時間賺取金錢。或者妖晶。
奇妙的是,城內一喧靈的修士主動放下尊嚴,稱着外來人流朝戰場城內匯聚的機會撈取一些利益;不說買賣,只要講講故事便可,不失爲一樁收益。實在不行。能夠交幾個朋友。認識幾個外族、高階前輩,亦不失爲機緣。
小城,邊境,小修與凡人。道路或許不同,真正的差別又能有多少。
這便是生活,也是修行。
“說那日大戰,天爲之變色,地因其顫抖。河倒流山傾覆,就連最無知無畏的螞蟻都”
“等等!什麼河倒流山傾覆,這裡連山都沒有,哪裡來的傾覆?”
“沒有山?你怎麼知道哦,你說那肖樹的山?那算什麼山,那能算山嗎?你確定那是山?”
“不是山是什麼?”
“當然不是山!不對,那的確是山,可我說的不是那樣的山,那是凡山、俗山。本公本人說的是水山,水堆的山!”
船還是船,舟仍是舟,人卻不是那些人,搖舟的是一名神情木訥到呆板的中年漢子。身邊一個眉眼頗爲清秀的年輕人,正以如簧之舌蠱惑衆生,將發生在那日的戰鬥描繪得惟妙惟肖,精彩絕倫。只是
誰都不知真假。
“水堆的山。像山一樣的水嘩的一聲衝下來,見過沒?你見過沒!”
此時。年輕人從詰問中緩過氣,正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提出質疑的那個人,其勢之強其威之盛,大有一言不合便赤膊相向,非要與之辯個明白。
提問的同樣是年輕人,一身錦衣且是修士,樣子比船家青年俊多了。正是意氣風發的激昂年齡,被一個凡人如此喝斥,錦衣青年如何掛得住臉,正想放出仙威嚇唬對方,卻爲同伴所阻。
“土山石山見得多,哪有水山,船家言過了,過了。”
同伴是一名白衣青年,氣質溫和,面容“一如既往”的俊,甚至有些柔美;嘴裡說着“照顧雙方顏面”的話,白衣青年隨手拿出幾顆品質低劣的妖晶賞賜與講故事的年輕人,暗示自己等人的身份,溫言說道:“請問船家,後來如何了?”
“妖晶?!謝仙家賞賜!”
年輕人頓時眉開眼笑,將之前的爭辯拋之腦後,將妖晶仔細收好,連連打躬作揖道謝後說道:“後來啊,後面故事更加精彩,可惜時程皆有限,您看是不是”
衆人愕然,擡頭後才發現對岸已在眼前,船家擺明得了賞之後急着趕下趟生意,卻是不肯再講下去了。
“哈哈!”幾名船客紛紛失笑,讚歎年輕人機警的同時不禁有些擔憂,暗想爲了些許賞賜戲弄修士,此人未免太大膽。
“呵呵,有點意思。”之前擡槓的錦衣青年也在笑,冷笑。
此時他已明白過來,大約是船家看着行程將盡,故意胡說八道浪費功夫,同時糾個話頭弄些爭執,藉機討賞。在修士常見的地方,這是很正常的思維,修士顧惜身份不肯與凡人吵鬧不休,徒招人恥笑。
有心施威懲戒,身邊同伴又一次攔住,說道:“走吧,待入了城,一切自然知曉。”
言語間渡船靠了邊,船客一個接一個上岸,錦衣青年走在最後,登岸時忽然回過頭,朝年輕人一笑。
“故事講得很好。”
“好嗎?是啊,多謝您那位同伴仙家賞。”年輕人生就一張毒舌,明明是好話,到他這裡就變了味兒,格外刺耳。
“呵呵,下次再講這麼精彩的故事,本少重重有賞!”
重重兩字着實有點重,錦衣青年自年輕人肩膀收回手,猶自叮囑道:“記着,下次本少還坐你的船,還聽你講故事。”
年輕船家的氣節顯然是假的,一聽重賞,身體頓時軟了骨頭,嘴裡喋喋不休說道:“多謝仙家,多謝公子爺,多謝公子爺長命百歲公子爺慢走呵!”
如前所述。長命百歲對凡人來說是吉利話,對修士而言,那是徹徹底底的詛咒。由此可見,年輕船家不但生着毒舌,還有一顆記仇的心。
“他走了。”身邊有人提醒他。
“走了嗎?哦!走了好。走了好啊!”年輕人轉回身。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玉墜,炫耀說道:“怎麼樣,本公子是不是很厲害!”
木訥船家搖頭,說道:“竊人財物。非君子所爲,況且這樣就要殺人,太莽撞。”
年輕人大怒,說道:“你懂什麼!本公子乃君盜,君盜懂嗎?就是要選擇對象。一般人,我從不輕易出手。”
“這枚玉墜不簡單,看似凡物,實際上呀哈哈,不告訴你!”
嘴裡說着,他終還是耐不住得意,一面翻來覆去地把玩,說道:“看見沒,這裡有個陣法。裡面藏着一點梅錦鯉香,提神醒腦,兼具避除邪魔之效。”
木訥船家神情微變,說道:“梅錦鯉香?!這樣的東西隨身佩戴,那人身份怕是不簡單。你貿然出手,怕已惹下大禍!”
年輕人不以爲然,說道:“紈絝而已,什麼大禍不大禍;他老子來本公子都不怕。何況一個半大小子。再說本公子並未傷其性命,是他心胸狹隘想殺人。被本公子反擊略施教訓,其長輩知道,還要感激我纔是。”
船家連連搖頭,心裡實在想不通,像他這樣行事怎麼能活這麼久,還活的這般滋潤。想自己一生謹慎,遇事總要退讓三分,思謀一番才能決斷,如今還是落到這般有家不得歸、有族不能入的地步,人與人之間,差別爲何如此之大。
他這邊感慨連連,年輕人仍自說自話喋喋不休,一副教導口吻說道:“許配啊許配,不是本公子說你,凡事不能瞻前顧後,看人要看準,看準就要果斷下手;就拿剛纔那兩人來說,錦衣人明顯不成器,白衣服的那個略好,其實也很一般,裝腔作勢,非裝個風度翩翩的摸樣;這樣的人,面孔生得再好,家世再如何顯赫,背景再怎麼強大都沒用,遲早死在別人手上。”
聽了這番話,許配才終於意識到公子羽與那兩人過不去的真實原因,竟然是因爲對方比他生得好看!!!
回想之前那兩人的姿采風儀,許配不得不承認,對一向自詡的羽公子來說,那兩人的出現,就好像巨龍被觸犯逆鱗一樣不可容忍。
“唉,這又是何苦。”許配轉過頭,想要安慰公子羽一番。
公子羽仍在說:“早晚都是死,何不趁現在做些好事;本公子上授天命,將來成就大道,或許還念着今日緣分提點他們一番。對了,你說咱們一直在這兒等什麼冷漠女子,不是個事兒啊咦,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你!你你你”許配指着他的臉,目光驚恐。
“我怎麼了,是不是更加英俊瀟灑”
公子羽擡手想要摸摸臉,忽然發現自己竟彷彿中了定身術一樣難以移動,大驚之下再顧不得掩飾修爲,慌忙運轉法力
動不了,什麼都動不了;不僅動不了,連思維都慢慢變得僵硬,此時的他神情僵硬如板,目光呆滯若屍,雙脣好似被粘在一起,艱難開口。
“找,找找”
“找什麼?找什麼啊!”許配急忙扶住他,一番上下其手。他沒有試圖解救,心知公子羽都無能爲力,自己更加不用提,乾脆省了心。
被他東摸西摸上上下下地摸,公子羽都快哭了,雙眼憋得血紅,嘴脣哆嗦着。
“找他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