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口吻,囂張言辭,聞者沒有如傳說中那樣伏地而拜,相反覺得莫名其妙。..靈機心神動盪不便開口,本因充當託襯角色的金烏有些看不慣,鄭重建言。
“爲人爲修當謙虛穩重,這麼大的事情......”
“這麼大的事情,誰都無法考慮周全。千思萬想,不如邁出一隻腳。”
不給金烏繼續教誨的機會,十三郎曲指列出三條。
“第一,靈機實力太弱,天大本事難以施展,第一步,你得多死幾回,興許要連着死好多年。”
“第二,先造冥界後輪回,成界首先需要陰死之氣;無量劫屬死,玄冥之氣爲陰,如何將其轉化是你的任務,死的過程中、死膩了的空閒時候都可着手。”
“具體怎麼做你自己想,金烏負責幫忙,陽火正處陰寒對面,實力又最強,靈機感受不到的東西瞞不過你,專職輔助。”
“第三,我這邊,當前主要封印陰煞轉化玄冥,人間事,有空給這個世界做點規劃,陪陪家裡人,等到......”
話到此處長久停頓,十三郎像是梗住咽喉,幾次開口發不出聲音。
金烏、靈機面面相覷,金烏忽然想到什麼,指指遠方。
“是不是因爲她們......”
靈機一愣趕緊低頭,生平首次有了罪孽感。
“不是她們。”十三郎笑了下,說道:“她們不會死,還能換來不滅,長久看是好事兒。”
吸一口氣,十三郎說道:“等阿玉那邊事情有個了斷,我要進行最關鍵的一步:尋找天道與之交涉。不管用什麼法子,一定要找到自由進出、至少能夠溝通的途徑。”
稍頓,十三郎說道:“關於那個五行靈體,界面之寶,我已經有設想。”
“什麼設想?”提及關鍵處,靈機趕緊追問。
“現在說有用太早了。等把前面的事情做好再說;若不能找到法子自由出入,一切白搭。”
“這倒是。”金烏頻頻點頭。“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
“還有,有機會的話,我想去真實冥界跑一躺。”
“那就太好了!”聽到這句話靈機振奮起來,連連說道:“寶物如果有着落,內外互通,且能入冥,至少增加三成把握。意義不是一般的大!”
身入冥界造冥朝,傻子也知道意義重大,旁邊金烏神情疑惑,問道:“能去嗎,看你好像蠻有的譜的樣子?”
十三郎說道:“原本有位判官朋友,不知爲何斷了聯繫;不要緊,入界之前,我身邊還有一名陰判。要不是因爲狂靈,現在興許正在找辦法過去。”
金烏哦了聲。發覺不對追問道:“有陰判怎麼還要找辦法?對了,那時候你就想入冥?”
十三郎點頭,說道:“當時有點私事。找辦法是因爲......陰判講冥界發生劇變,與他很久沒通過消息;當時沒空細聊,不知道具體情形。”
“這事我知道。”靈機忽然插進來說道:“那個世界的天道已經快不行了,崩滅之兆。”
“滅世!”金烏一聲尖叫。
心猛地一沉。十三郎皺眉說道:“你纔剛出來,不對,你在那個世界甚至都沒機會出來,怎麼可能知道?”
靈機得意說道:“別忘了我和天道的關係,不用看不用問。本體脫離禁錮狀態一瞬,我就能知道他情況怎麼樣。”
聽他這麼講,十三郎很奇怪地並未感受到多少驚恐,只有些傻眼,心想那樣的話,自己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靈機看出十三郎憂慮,很快又說道:“放心,兆雖顯,距離崩滅還早的很。當然這是以修士壽元而論,若以我的眼光看,那真是快了。”
“對哦。”金烏回過神,問了句:“大概多久?”
十三郎也想這麼問。
“這可說不準。”靈機爲難說道:“自然衰竭的話,十萬八萬乃至百萬年都是常有的事;要是有像我一樣的劫趕到,結果就會很難講。多說一句,崩滅兆頭出現並不意味着一定會滅亡,縱然滅世也不意味着所有生靈死光光。”
“滅世還有生靈存活,怎麼可能?”金烏馬上提出質疑。
“宇宙之大,一切皆有可能。”靈機神情驕傲,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說道:“好比這個界魂,它難道不算生命?再比如十三,只要躲到界魂裡面,有很大機會扛過滅世劫。”
“這怎麼能比......”金烏有點急了,心裡覺得這分明是強詞奪理,界魂上哪兒找第二個,十三又如何複製。
“不說了,管好眼前吧。”
攔住準備大辯一場的金烏,十三郎揮手說道:“與其浪費脣舌,不如馬上行動。”
提到造界這麼大而艱難的事情,十三郎猶能平和麪對,甚至意氣風發。此刻的他明顯不同,眉宇間憂色揮之不去,言語也不像剛纔那樣從容,充滿緊迫感。
“時不我待啊,我的本體還在外面......”
興許是因爲被其傳染,金烏的表情有些猙獰,惡狠狠瞪着靈機開口。
“好,開工!”
“等等!”
知道馬上要開始長達數年的死亡之旅,靈機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時間珍貴,對十三郎大叫道:“下次帶幾個活人上來,染了瘋病的那種。”
“幹什麼用?”
“試驗。”
接下來的一年,昊陽之中時常可以聽到慘叫哭嚎聲,多數淒厲,有些透着興奮。立足人間往上看,會發現昊陽不似以往那樣穩定,時不時竄出爆裂火焰,有時帶着濃濃黑氣。最長可達千丈。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人們在那些黑氣中感受到的不是熱,而是深徹骨髓的寒氣與恐怖,彷彿那裡隱藏着極其可怕的鬼怪惡魔,身入昊陽亦不能滅亡。
到了夜間,昏黃月色變動更大。甚至連形狀都維持不住;有人見過長條形的月亮,還有人看到火紅色的月亮、但又不是太陽,因爲火焰中分佈着密密麻麻的黑點,像塗在紅布上的墨汁,陰森、不可消除。
再有,曾給人們帶來不安的星星越來越多,一年間,天空星點有一顆變成數十,數百發展到數百。慢慢有佔據整個黑天的趨勢。對應的,那種厭憎恐慌的感覺越來越濃,天空像一面蓋子牢牢扣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放在以往,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引發恐慌,通常人們會發動祭拜,以虔誠的心意祈禱上天,不要給這個和平安寧的世界降臨災禍。
如今情況有所不同。人們面臨更大災難,已經顧不了天上那點“小”事。
年前發自泗水城的那場“瘋病”。事後被證明比瘟疫更可怕,短短數月,周圍萬里盡受波及,廝殺遍地,屍橫遍野。其後一年口口相傳,瘋病在這個世界變得人盡皆知。提其好似談虎,無不色變。
爲了防止瘋病蔓延,人們自發地採取了很多措施,比如隔離患病者,比如封鎖邊境。慢慢發展到剿殺、填埋、火焚,直到無所不用其極。
曾經和平的人間早已不再和平,連最最良善的人們也都意識到,一旦有人被瘋病傳染,最好的法子就是馬上殺死他,燒成灰,半點不能猶豫。然而人終究還是人,素不相識便罷,遇到自己的親人疑似染病,勢必會出現隱匿、躲藏、進而感染給更多人的情形。
於是乎,有些事情很自然地發生。
父殺子,子殺媳,鄰防鄰,族恨族,瘋病蔓延無心生產,物資匱乏惹來哄搶與爭奪,於是又產生強盜,小偷,盜匪,妓女......人們艱難求活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防範着周圍,目光兇狠,懷疑一切。
開始有誤殺,誤殺演變爲仇殺,仇殺連環如波浪傳遞,波及全部。
這就是崩塌了。
有句話叫“最爛的秩序也比沒有秩序好”,瘋病一年用事實演繹這句話,世界慢慢走向無序。
最讓人不能理解的,瘋病並非只有接觸才能傳染,有許多遠離泗水、與之沒有任何聯繫的所在出現病例,成爲第二、第三.......第n個病源。論人們做什麼,付出多大代價,瘋病仍以緩慢而堅決的態勢八方蔓延,漸成主流。
世界因此被隔開,以往生活主要區域被病人佔據,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清除;正常的人們聚集到一些他們認爲安全的場所,苟延殘喘,等候、並且祈禱那些犯病的人快點死,最好能夠一夜死光。不在其中又沒有染病的人當中,有些選擇四處遊蕩,見人就殺像野獸一樣活着。
更多人選擇另外一條路:朝聖!
紫心觀,法壇徹底被神輝籠罩,徐徐旋轉隔絕了視線,外人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只知道蓮仙子正在其中施法,或者準備施法。
山上、山下、山外,到處是虔誠的人跪拜祈禱,默默誦唸着念過無數遍的禱詞;四面八方不斷有人趕來,紛紛加入到祈禱的隊伍裡,無數人的聲音匯聚成流,如浩瀚汪洋衝上山頂,衝入神輝,衝入聖姑耳中,還有腹內。
法壇之上聖姑端坐,神情莊嚴肅穆,眉間略有憂色。
相比一年前,蓮仙子身形明顯走樣,腹部高隆隨呼吸微微震動,時而咚的一聲巨響。每當此時,整個無量山都爲之共鳴,蓮仙子則會浮現出痛苦的神情,一閃即逝。
她在忍耐,堅持,像戰士一樣守衛自己的陣地,片刻不敢放鬆。
“太快了,這樣太快了。”
長時間劇痛折磨,蓮仙子形容有些憔悴,其雙手貼在小腹上輕輕揉搓,眼睛卻一直望着天,眼神憤怒,憤恨,兼有疑惑與迷茫。
“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