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和平號遇到一艘通體由鮮花鋪就的船,當然還有船上的那個人:百花仙子。
相比實力遠勝自己的血舞王,百花仙子入關後的旅途平安寧靜,幾乎沒有經歷過一點能威脅到她的風險。原因在於那條船,百色鮮花均帶有讓兇獸不喜的氣息,嗅到便會遠避。
小手段,效果好得讓人吃驚。
“真漂亮啊!”
底盤三朵碩大但顯精製的荷葉,四周開出數百多嬌豔睡蓮;三荷共同託着一支高足海棠,含羞草點綴伴以星星點點又毛茸茸的織尾。花王之上,綵衣女子半側臥芯蕊,鳳釵娥眉腮若凝脂,輔以兩隻秋水含春的眼
“真美啊”
大灰只看了一眼就難以再將目光挪開,重複唸叨不知多少次之後回頭四望,神情頓時懨懨悲痛,淚流滿面。
“真醜啊”
與花船相比,和平號除了一個名字拿得出手,其餘皆讓人羞愧到死。原本造型就不咋地,二次改造後更另類到連大灰都不忍心描述,也根本描述不來。
撞角改成一個,尖銳且長達數十丈,造型好似馬林魚的鼻子但被塗得五顏六色;奇妙的是亂七八糟的顏色組合到一起,看去竟時隱時現,好像死神的武器那樣兇惡隱蔽。原本上圓下方的身材說不上好看,起碼顯得威武雄壯;現在好了,圓不溜丟的身體更圓。上面佈滿奇形怪狀的鼓包,鼓包周圍是一根根長短不一的刺。刺上面是更加細密也更加茂盛的絨毛假如手指粗算絨毛的話。
連甲板都變了樣,正當中極其突兀地聳出一塊、或者說一坨鐵疙瘩,前方探出一根黑黝黝的粗管,頂上豎立着一杆大旗,旗上畫着兩把血紅交叉的鐮刀,鐮刀下面是一顆兇鯊的頭。
旁邊寫着三個金煌煌的大字:和平號!
那是唯一的亮點,是整條戰艦上唯一能夠與“美”字沾邊的東西;十三郎先生文采風流,一手草書狂放不羈中透出怎麼都掩飾不住的斯文氣。非但折服了大灰,連曾經有書、畫、琴三絕稱號的千愁公子都爲之讚歎不已。
字寫的好,問題是給誰看呢?亂生海漫漫沒有邊際,萬年難見一個活人,更別說什麼文學青年。十三先生賣弄才情選錯了對象,除了那顆鯊魚頭能夠吸引妖獸目光,其餘皆成擺設。
就這。十三郎竟還有臉炫耀,見着百花時,第一口便是拿自己的作品顯擺。
“怎麼樣?麻煩仙子幫我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好改進的地方,讓它更完美一點。”
“還完美?泡妞沒戲了,玩完吧你!”大灰羞愧到無地自容。恨不得把腦袋藏到襠下。
“好!好別緻的造型!好絢麗的色澤,好漂亮的字!好”
仙子的反應與大灰所想的完全不同,珠脣輕吐一句又一句褒溢之詞,讚不絕口。
“真的假的,我咋沒看出來?”
大灰心裡拔涼拔涼。暗想本神的眼光就這麼差,楞把美嬌娘看成武大郎不成?
“好有蘊意的名號。好驕傲的風骨,好一條兇猛的船!”
百花仙子每說一句,大灰的頭顱便擡高一分,直至昂首挺胸闊步掂蹄,恨不得開口提醒她:這裡還有一頭好威武的驢。
“十三先生驚才絕豔,百花歎服。”
百花仙子笑意嫣然,水目流轉落在血舞王身上,微福說道:“這位前輩可是嫂”
什麼叫聰明?這就是。什麼叫伶俐?這就是。什麼叫會做人?這就是。
雖同一境界,但是人家明顯實力更高;那股隱約但足以讓百花爲之心驚膽跳的威壓做不了假,那種冷漠好似能刺破人心的目力做不了假,所以叫前輩。
禮多人不怪嘛,叫聲前輩掉不了一塊肉,不定什麼時候發揮作用,興許就能救命。同時以爲血舞站在船長身側,周圍又沒有其他人,明顯是十三郎第一個選擇匯合的對象,再加上其容顏絕美與眼裡透出的野性與驕傲,肯定是嫂子啦!
百花等三人與十三郎相處時間長短不一,其本人是最早的一個,幾近二十年。這麼多年頭不怎麼修煉,難免會嘮嘮嗑拉拉家常,她知道十三郎有愛侶,是魔修,性情驕傲大約還有些冷,餘者一概不曉得。單從這些判斷,貓貓女適合得一塌糊塗,不做第二人想。
設想很有道理,結果無疑是最最糟糕的沒有之一。
“閉嘴!”
“別胡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舞暴跳如雷,但不好出手乾脆晃身飛到船尾,想想仍覺得不放心,冷哼一身飛到自己的妖寵頭上,背對和平號。十三郎幾次張口,奈何血歸靈這件事不太方便泄露,無從解釋。大灰是唯一、也是最高興的那一個,倒在地上打着滾地樂,恨不得連舌頭都喘到肚子裡去。
“不是?那她”
百花也很尷尬,試着圓場但不知從何說起。她從心眼裡覺得奇怪,按道理就算猜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大家一笑而過。但瞧那個“女人”的架勢,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或者吞下百十隻蒼蠅一樣。
反應這麼大,犯得着?
從她的角度,只要是女修,除非因功法原因不方便道侶雙修,沒有任何理由對十三先生如此厭惡。修爲、年齡、心智、聲望、實力還有相貌性情,十三先生哪一點不是上上之選?面對這樣的人,再如何出色的女子也沒辦法認爲自己擁有高傲的資本。
需要提到一點,關於年齡,修士與凡間的態度完全不同;不以老爲尊,只以強爲大。換言之不管別人幾歲還是幾百歲,只要實力高過自己,便需稱之爲長。百花與十三郎有過幾次切磋,自認對方如果全力出手多半不會比自己弱,因此常以兄長之裡禮相待。而在尋找雙修伴侶這件事情上,沒有哪個修士會因爲年齡大小有何障礙,不管大的是男還是女。
這很正常,而且是必須。設想一下,假如非得找一個境界相當年齡又比自己小的女修才能相配,那些天才絕豔的男性修士豈非很難找到老婆?反過來講,修真世界中,老怪擁有數十甚至上百妻妾的比比皆是,按照凡人的觀念恐連重重重孫女都算不上,豈非違揹人倫?
不管怎麼說,血舞的表現實在太離譜,十三郎的反應也太過強烈,加上那頭不知死活的驢笑得那麼歡,百花仙子心思通透,很快聯想到一種可能。
“前輩她難道”
知道怎麼鬧也出不了大事,百花水朦朦般的眼睛露出一絲狡黠,朝十三郎湊近些悄悄問道:“不好雌雄愛百合?”
“噗!”十三郎險些當場噴血,直眼歪頭脖子梗到無法轉動,四肢僵硬,偏偏又不停抽搐。大灰完全傻了,咧着大嘴呼呼喘氣,哈達子流出來流出來流狂嚎一聲暈倒。
“救命啊!”
烏龍事件不會影響到大局,百花仙子沒有因爲自身無危生出什麼驕傲心思,事實上她的謹慎程度超乎想象,對那片黃慘慘的天空基本沒做過什麼連嘗試,更沒有想過如何征服,一門心思趕路尋求與十三郎匯合。
按照常理,這樣的行爲極不明智;身處血域不仔細勘察周圍環境,等若將希望完全寄託在那隻並不可靠的花船上,一旦遇到危機,後果不堪設想。然而結果證明她是對的,百花的修爲與定性均不如血舞,如被空中殘念侵蝕神智,恐無化解之力。
“如此說來,妾身運氣實在不錯。”
瞭解到彼此情形後,百花仙子慶幸不已,略帶好奇問道:“妾身知道業火,人間氣是什麼?”
十三郎不吝解釋,擡掌握住一團紅芒,回答道:“這道氣息不像業火那麼難纏,你小心些,不要被被它影響。”
百花仙子比血舞識趣多了,未做抵抗任由十三郎將紅芒按入眉心,略略感受一番,神情微動。
“這種氣息,有點像花木之氣。”
“是嗎?”
十三郎有些好奇,請她施展來對比一番。只見百花擡手輕召,那條花船化做流星飛到手中,變成一朵小小精緻的珠花,表面流光絢麗盪漾着蓬勃生機,嗅一口便覺得神清氣爽,宛如剛剛打坐完成。
大灰不知何時偷偷湊過來,厚脣抖動着拼命吸氣,一臉陶醉。
同爲生機,百花有點誤會實屬正常,十三郎好奇別的,問道:“這麼好的東西,妖獸怎會不喜歡?”
百花仙子回答道:“呵呵,是我收了它的玄根。”
素手輕挑,一股冷到讓人心悸的冰寒之氣四溢而出,其中還透着一股泥土特有的芬芳,但要濃郁上千倍。
大灰張口打兩個噴嚏,驚呼道:“這麼冷咦,怎麼不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