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別多,自打與上古世家接觸,十三郎一行不知第幾次驚詫,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不可思議,同時也一次比一次精彩。
十三郎身世有關?
怎麼個有關法?
所有人都在自問,之後想到十三郎的雙親,其母是魔族妖女,無論如何與上古世界扯不上關聯,那就只能是他爹。
十三郎的爹是哪個?
真真問到這個,走遍滄浪星,沒有人說得出哪怕最最微小的線索。這很正常,十三郎自己都僅僅知道一個怪模怪樣的名字,和幾句零散的話。
道院之後,蕭十三郎橫空崛起,追查其身世的人原來越多;按說以這樣的力度,再神秘的人也能挖掘出祖宗八代,可偏偏就這麼怪,除知道他肯定是靈脩,誰都查不到那個爹是哪路神仙。
這不是笑話,因爲查不到,真有人認爲那是神仙。
十三郎已經夠神秘了,當與十二郎相比,完成不在一個層次上;他就像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跡。
查不到就查不到吧,反正也死了將近兩百年過去,突然聽說他與上古世家有關係,人們大吃一驚之餘,內心不禁又覺得恍然。
這裡的“人們”主要指上古世家內的知情人,還有就是今天在場的人,比如正在尖叫的黃花女。
“有道理呵!”
可不是有道理。
世間修士,有誰比上古世家更神秘?有誰比這裡的血脈更好?有誰能夠躲避天下視線,有誰能拐走塑靈魔女?
有誰,能生出這麼牛叉的兒子?
“出逃者,要不就是後代。”
黃花女越想越深入,越覺得自己天才卓越。進一步作出推論。
“英俊瀟灑,天賦絕倫,修爲高深,還生着一張巧嘴”
這根本是依葫蘆畫瓢。
“住口吧,沒有的事兒。”
相比其他人,在度過最開始的震驚後。十三郎的感覺荒謬可笑。
上古世家?
別鬧了,十三郎親耳聽到父親說過,他來自天外。憑着本能,十三郎認爲這句話是真的,哪怕沒有更多依據,當然也談不上證明。
好吧就當十二郎說謊,假設他的確與上古世家有關聯,那也應該由本系資深長老提出來纔對。上官馨雅變成聖女,在上官族人看來是天字第一號大機緣。但對十三郎而言一文不值。難道說,莫名其妙一番變故後,上官馨雅能夠透視古今?
簡直笑話!
如此看來,這件事都更像一個陰謀,一個讓常理十三郎不得不吞的魚餌。
心裡這樣想着,十三郎叫停黃花女不要胡說八道,隨口問了句:“我肯定與上古世家無關,聖女估計是弄錯了有沒有進一步的說法?”
“有。”
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真的等來答覆,比剛纔更加石破天驚。
“聖女也說過。先生祖上與上古世家並無關聯他是天外之人。”
“嗬!”十三郎再也無法遏制內心的震驚,長身而起。
“說他是什麼?”
“四大星域?”黃花女跟着驚叫。
“不是我說,是聖女說”
廖掌櫃連連搖頭,估計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但又不能不把話講完。
“是不是四大星域我不曉得,先生祖上從天外來。降臨之地就是聖壇。”
再沒有比這更震撼的了。
再沒有比這更鐵的證據。
尤爲奇妙的是,這句話說出來後,原本有幾分相信的旁人反而不再相信,唯獨十三郎因爲聽到父親說過,所以才更難反駁。很簡單的道理。上官馨雅不可能知道十三郎知道這件事,假如是爲了欺騙,後面那句話不如不說。
那麼就是真的。
想到這一重,十三郎身體微微顫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額頭青筋狂跳。此生此世,十三郎從未沒有如此失態,以至於嚇壞了旁邊的人。
“別信,她一定騙你的。”黃花女連忙警告,內心對那位上官聖女的印象一落千丈,從可憐人可敬的人一下子變成陰謀家。
“此事太過詭異,應當謹慎行事。”左宮鳴也開了口,神情濃濃憂慮。
“謹慎什麼呀,趕緊走人。”
黃花女急了,發覺十三郎陷入神思生怕他鑽牛角尖,忙着要去拉。
“我告訴你,她就是要利用這一點,知道你一定想知道父母父親的來歷,故意設下圈套。”
“不用急,我心裡有數。”
推開黃花女的手,十三郎安慰地笑了笑,之後沉思重新坐倒,神情慢慢平靜。
他有理由平靜,因爲明白自己從哪裡來,嚴格意義上講,蕭十二郎夫婦並不是他的爹孃。上官聖女的本事雖然大,但也只能看破其先祖,而不是蕭十三郎本人。
對滄浪星而言,十三郎的身體來自天外,真魂來自天外,雙重天外,是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局外人!”
當這三個字閃入腦海,十三郎就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笑容陡然收斂。
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被狠狠砸落,陷入深深凜然之中
“身在局外,才能看得清,才能不出錯;只有你,纔有機會做到。”
此時此刻,十三郎無端想到一個人死前、或者叫走之前留下的這句話,也可看成提醒與警告。
靈機肯定不簡單,那種死多半也不是死,問題在於,連四足金烏涅祖都看不破十三郎的真實來歷,他怎麼會說出身在局外這句話?
假如指的是父系先祖倒也罷了。了不起與現在的上官差不多;假如他看破雙重天,所指的是十三郎的真魂,那位山君一子該可怕到何種程度!
恍惚間,十三郎忽然覺得,包括自己機關算盡斬殺山君這件事,似乎也在某種算計之中;自己、金烏、包括四足所做的一切。各自的命運,從來沒有真正脫離過某種掌控。
血魂子費盡心思才安排了這塊試驗田,就這麼被自己給破了?
他居然不管不問?
是因爲自己的局外人身份,才讓事情超出血魂子預想,所以沒辦法阻止?
從目前的結果看,這種可能性最高。比如血魂子的計劃是五萬年,結果只過了一萬年就提前中斷,估計他也不是說來就能來,甚至根本還沒有察覺。
另一種可能較小、但太可怕。血魂子沒有干涉,是因爲這樣才符合其意願,完全在其計算內。
事實上,十三郎早就想過這些事,但不能阻止他策劃真靈之戰。而在戰後,當看到金烏那般篤定,十三郎縱然還有疑惑,內心也更傾向於第一種猜測。認爲破局已經成功。
現在不一樣。
根據自己這一天來的見聞,上古世家儼然就像滄浪星的根。許許多多難以解釋的事情和人,最終都會指向此處。
上官馨雅化龍的原因在於公子,羽公子某種程度因十三郎而來,十三郎離不開十二郎,十二郎出自上古世家,繞來繞去回到原點。
聖壇明顯受到真靈之戰的影響。難保與山君那一夥人有什麼關聯,十三郎費盡周折殺滅山君,結果卻引發聖壇之變。
沒有漠北家族,就不會有後來的屠門慘案,沒有那個慘案。道院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沒有那麼多事情發生,眉師坐不上院長大位,上官馨雅或許不會逃婚至道院,也就根本沒機會化龍。
沒有上古世家,就沒有聖壇,沒有聖壇,或許蕭家先祖就不存在、至少來不了;假如他來不了,蕭十三郎或許也來補了,也就沒有後面的事,更不提來到上古世家。
如今十三郎來了,假如沒碰到上官空空,難說他會以什麼方式進入上古世家;設想一下,如果直走本系,有沒有可能此刻已經陷落,沒有機會再思考原由?
難道都是定數?
難道又是因爲局外人身份,改變了這種定數?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交錯,像一條條毒蛇不斷啃食着心房與神魂,十三郎渾身冰冷,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毛骨悚然
“聖女說,令祖從聖壇而來確鑿無疑,請你來的靈犀也來自聖壇,但,是否因爲認定先生會受其影響,目前無法斷定。”
沉默中,廖掌櫃的聲音緩慢而虛渺,彷彿響在萬里之外。
“具體說來就是,先生進入聖壇之後能不能出來,聖女無法判斷,所以叮囑要提前講明白,容您自行決斷。”
“決斷就是走!”黃花女大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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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事不可爲,我不會主動送死。”
十萬人做不到的事情,十三郎何德何能解決?上古世家摧毀不了的東西,十三郎拿什麼去拯救?不算別的只考慮能力,十三郎有足夠的理由拒絕。
十三郎終於開口,首先亮明基本觀點。
這是他一貫的行爲立場,實在沒辦法改變的事情,無論損失多大,後果多麼難以承受,都先忍下來。
“我有幾條疑問。”
一面沉吟整理思緒,十三郎問道:“聖女既然找我,至少認爲我有可能幫得上忙,對不對?”
廖掌櫃默默點頭,說道:“先生幫得上忙。此前老朽只信一小部分,經犬子的一番胡鬧,現在老朽相信大半。”
“相信你個頭!”眼見事情越來越糟,黃花女破口大罵。
“是什麼讓你改變看法?”十三郎一面問着,把蹦起來跳腳的黃花姑娘拉回身後。
“是它,他,還有他們。”
廖掌櫃指指趴在十三郎身邊的三殿下,又指指那個正在書生指導下研究柴刀的男孩,最後指指着遠處聚成一團的村內孩童,神情欣慰。
“先生可曾留意到,他們都很健康,一點都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