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葉微微來電,約周鬱吃飯。
可謂無巧不成書,周鬱打車趕到葉微微定好的地方時,竟然意外看到了嚴麗梅的身影。
“今天晚上下班後,嚴組長給我電話,然後……”一段熟悉的話飄過腦海,她下意識的尋着身影看過去,與嚴麗梅對面而坐的位子上,一道優雅的身影筆挺着後背,及肩的波浪捲髮遮住了她頰邊的風光,因爲是背對着她,一時間,她也看不到這個人的長相,不過可以肯定,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與嚴麗梅約了晚上見的那個人。
“周鬱,怎麼不進去?”
葉微微有事兒耽擱了一下,比周鬱晚了一步,推開餐廳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杵在門口幾步遠的周鬱,笑着走了過去,擡手挽上了她的胳膊,待她的視線側轉過來,打趣道:“不會忘了坐位號了吧?”
這家餐廳的生意不錯,葉微微上午打電話定的位子,聯繫周鬱的時候,已經報過了座位號。
“不是,我也剛到。”
周鬱閃了下眉眼,收回餘光,看着葉微微,莞爾一笑。
“剛到就好,我還怕趕不及,讓你多等一會兒呢。”葉微微輕笑出聲,拉着周鬱自行去找之前預定好的坐位。
“你常來這裡?”看着熟門熟路的葉微微,周鬱隨着她的腳步挪動到窗口的位置,小聲問道。
“是啊,這裡離我單位近些,以前同事兒吃飯的時候,提過這裡的牛排不做,挺正宗的,來吃過一次,感覺口感的確很好,偶爾午餐就會過來祭一下五臟廟。”
葉微微拉着周鬱笑着入坐,擡手叫了侍應生點餐。
“來兩份牛排,兩個濃湯,再來份甜品,怎麼樣?”葉微微指着菜牌,朝着周鬱遞了過去,意思她可以再加。
“先這些吧。”
周鬱接過菜牌,朝着侍應生點了下頭,表示先不添加。
侍應生拿着菜牌去下單子的時候,葉微微站了起來,“我先去下洗手間,你要不要過去?”
周鬱搖了搖頭,“不了,你自己去吧。”
等到葉微微離開,周鬱不動聲色的把背抵上了椅背,雙腿交疊,左手託着右手的肘部,右手託着腮,半眯着眸,像是在靜靜聆聽着悠揚的音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小心翼翼的――偷聽。
身後隔了一張餐桌的位置,嚴麗梅和那個對她敵意頗深的女人似乎正在商討着什麼,因爲兩人的聲音不大,周鬱即便是屏息,也沒辦法聽清一句半句。
葉微微去而復返,手上拿着張面巾紙一邊擦着水,一邊走近,等到她拉開椅子,重新入座的時候,發現周鬱還半閉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忽然就笑了,“這種音樂,你也能聽的進去?”
雖然曲子很舒緩,可與時下的流行風大相徑庭,也不算是歐洲音樂的典型代表,葉微微都不記得有沒有聽過這種混雜了多種樂器,凝成了大雜燴的曲子了。
周鬱原本在走神,被葉微微一說話,思緒就打亂了,她不急不緩的睜開眼睛,做着一副還算享受的樣子,“我覺得還好,平時忙的天番地覆,好久沒聽這麼舒緩的音樂了。”
“呵呵,我還以爲你要說,這音樂聽着讓人想睡覺呢。”
葉微微對於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貫是不附和,不跟從,偶爾心血來潮,也會毒舌的抨擊幾句。
好在,餐廳裡的播放的都是電腦存盤,沒有原唱者現場表演,不然,碰到這樣的顧客,也是夠下不來臺的。
周鬱本來也是搪塞,無所謂葉微微如何評價,擡手扯開了自己眼前的餐布,一邊鋪在腿上,一邊問她,“胃好的怎麼樣了?”
“還不錯,吃了半個月的小米粥,今天第一次開葷。”
葉微微吐着舌頭,露出一臉的饞貓樣。
周鬱看的忍俊不禁,礙於身後那兩個人,一時間又把聲音壓的低柔,“小米粥好,養胃,牛排什麼的,偶爾吃一次就好。”
“話是這麼說,不過,清粥小菜的日子過的,嘴巴淡出個鳥,到現在,我算是能理解,賀歲片裡那個男演員爲什麼能在鄉下把帶毛的都吃光了。”
“呃?”
周鬱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着葉微微。
“兩位小姐,餐齊了。”
侍應生正好趕着這時候上了餐,兩個人道了謝,拿好了刀叉,葉微微才道:“就是那部賀歲片,光頭的男演員,挺有名的影帝,不是幫人實現夢想嗎,一個大老闆,天天雞鴨魚肉的好日子過膩了,讓人給送鄉下去了,最後,全村裡活的,帶毛的,都被他啃光了,接他的是時候,全村的村民都感恩帶德的往出送人,說什麼再不來接,村裡的耗子都沒法繁殖了。”
“撲哧……”
隨着葉微微生動的闡述,周鬱也想起了這是哪部電影,當時看的時候還覺得演的誇張,這會兒看葉姑娘這份身有同感的闡述,周鬱不由抖了抖嘴角,不太相信的問道:“沒那麼誇張吧?”
言下之意,葉姑娘才半個月沒沾葷腥,不至於吧。
葉微微切了一塊牛排,遞進了嘴裡,半眯着眸子,享受着咀嚼的過程,等到牛排進肚,胃裡稍稍有了葷腥的祭奠,她才滿足的吁了口氣,“你知道現在用一個什麼詞來形容你最貼切嗎?”
“什麼?”周鬱忍笑看着葉微微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牛排,完全不復優雅。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呵呵……”
一份牛排很快在歡聲笑語裡解決,葉微微又擡手叫了第二份,周鬱適時的攔了一下,“第一次開葷,還是適可而止的好,別解了一時的嘴饞,胃又開始跟你鬧彆扭。”
“哎……”葉微微想說,就不能等我吃好了,你再發言嗎?
周鬱眼神明顯不贊同葉微微再吃下去,把自己眼前的甜品往她那兒推了推,“要是沒吃飽,再吃點這個。”
“這個又不頂飽。”
葉微微嘟着嘴看着那甜品上的果粒,只覺得還是肉滋滋的牛排更有嚼頭。
周鬱無語的撫了撫額,這姑娘至於把自己弄的跟難民似的嗎?
“對了,那房子,你要不要再租出一間啊?”
“呃?”
周鬱話題轉的快,葉微微愣了一下。
周鬱以爲她不好意思,便說,“我,可能不會回去住了。”
凌晨不可能讓自己的老婆再去跟別人睡,這一點,從她回到s市,一路被凌晨捆綁着帶回了公寓就可想而知。
而且,她和凌晨現在正處於蜜戀期,就是她自己心裡,也願意跟他泡在一起,哪怕兩人對望着喝杯白水,都感覺那水裡兌了糖。
葉微微眸光一閃,有淺淺的波文盪漾,隱匿的情緒很快被她安撫下去,嘴角噙笑,一臉不在意的說道:“租什麼啊,留着你什麼時候想我了,回來陪我睡呸。”
“你一個人承擔房費高了點,要不就換個小點的。”
周鬱知道葉微微經濟狀況還好,可是租房子跟自己的房子不一樣,月月給房東交錢養着別人的房子,說起來,也是挺無可奈何的,城市打工族,但凡能想辦法自己買房的,哪怕是貸款,哪怕是戶型不理想,面積不理想,大多也是願意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就算是還貸,就算是給銀行賺利息,最後的結果,這房子也是自己的名字,這種心情是不一樣的。
“要不,你買個房子吧。”
剛說完租個小點的,周鬱忽然就換了提議,她眼神明亮的看着葉微微,笑意甜甜的鼓動着,“如果你手裡的錢不夠,我可能幫你湊點。”
“哎呦,這是嫁了個款爺,財大氣粗的意思吧。”葉微微擠眉弄眼的打趣着周鬱,眸光裡沒有被人主動接濟的窘迫。
周鬱其實話一出口,就有點擔心葉微微多心,畢竟兩個人在一起,還沒在錢財上有過什麼討論,這會兒看她神色自然,還能回侃自己,一時間,心裡也舒了口氣,放下刀叉,抿了一口濃湯,待湯味從舌尖散去,她才說,“我這兩年自己也攢了一些,不太多,如果你要用的話,可以先拿給你。”
“你不會跟他經濟獨立吧?”
葉微微心思詭道,眸光一凝,臉上揚着的笑都不自禁的繃了起來。
豪門流行籤婚前財產協議,爲的就是怕娶進門的女人一但離婚,會分走自己的身家,以前她對這種事情持無所謂的態度,反正大家都如此,也沒誰比誰更不近人情一些,只是如今事連周鬱,她在態度上,不免就發生了偏頗。
周鬱看着她眉眼間積累起了隱憂和一副欲替她打抱不平的樣子,一時間只覺得心窩發暖,眼裡噙笑的說道:“你想哪兒去了。”
經濟獨立到沒有,只不過,她也沒怎麼用他的錢罷了。
其實,她對生活的要求並不高,此生唯一的奢望,便是有一處溫暖的臂彎給她棲息,足以。
周鬱什麼性格,同住幾年,葉微微還是能把握幾分的,雖然有心多問兩句,可這到底也是人家兩口子自己的事兒,再好的朋友,在夫妻面前,也是外人。
心裡忖度了半晌,最後,只能吶吶的嘟囔道:“反正你別裝什麼聖母就好了。”
“我身上還有這潛質?”
周鬱被葉微微的話逗的一樂,前躬的身子往後靠了靠,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似乎在自己身上找葉微微口中的聖母光環。
只是,她這番作態還沒惹來葉微微的笑語,就被身後一道突兀的聲音搶白了。
“周組長,你也來這兒吃飯?”
或許是背後說人心虛吧,嚴麗梅意外看見周鬱的身影跟她出現在同一家餐廳,又只隔了一張桌子,心裡一慌,刀叉掉在了盤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當她看到與周鬱一塊用餐的女孩目光看過來時,她更是連忙閃躲着低了頭,還順手把後面紮起的長髮打開遮面,像是怕被認出來似的。
因爲她的舉止怪異,惹來了駱楠的側目,這才阻了她想遁逃的念頭,讓她過來跟周鬱打招呼。
周鬱側頭與嚴麗梅對視的時候,狀似未察覺她眼裡的慌亂,只笑的一臉意外,一邊扶着桌邊站了起來,一邊說道:“嚴組長是剛過來嗎?坐哪兒桌?”
語氣並不見多熱情,只是簡單的客套問候,與在辦公室裡的相處無異。
嚴麗梅一雙眸子一錯不錯的看着周鬱,像是想要從她的眼裡捕捉什麼,巡視過後,除了驚訝,沒看到一絲半點的異樣,突然,她慌亂的心跳就安穩下來,心裡想着自己也有點大驚小怪了,要是周鬱早認出她在這兒,怕是也要過來打聲招呼的。
這樣一想,她僵硬的嘴角也柔緩了弧度,擡手大方的指了指自己坐的位置,“我來了有一會兒了,見個之前訪談過的客戶。”
這樣虛虛一指,原本就是個過場,打聲招呼,就算是結束,各幹各事,各吃各飯,回頭結帳的時候,再道一聲別也就過去了。
可是出乎嚴麗梅意料的是,駱楠竟然在她手指擡過去的時候,人就已經站了起來。
周鬱循着嚴麗梅的指尖看了過去,原本站起來的高度,就要比坐在那裡吃飯的人佔有優勢,不過,如果是背影,對方不回頭的話,她想看看這女人廬山真面目的想法,怕也只能告吹。
只不過,讓她意外的是,那女人,竟然轉過了臉,而且,眸中噙着笑,在嚴麗梅手指示意中,已經朝她們走了過來。
前後擺臺的三張桌子,兩夥吃飯的人各佔一邊,空了中間的位置,這會兒,駱楠朝着周鬱走來,也不過是幾步的距離。
她步態優雅,似乎每一個腳尖落到地面的時候,都準備扭動出蓮花的香氣才肯擡腳,她下頜輕揚,嘴角微勾,遠處看過去,這女人像是噙着笑,可隨着她的走近,周鬱明顯感覺到她的笑意只浮於表面,應該是平常慣會用這樣的假笑來僞裝自己這張臉,纔會做的這麼自然而然,以假亂真。
如果不是做記者,或許,她沒有這麼敏銳的視角,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的笑容,剖析的這麼透徹。
“麗梅,碰到朋友了?”
駱楠嘴角的笑意不減,她雖然在跟嚴麗梅說話,可眼裡的光,卻佈滿周鬱的周身。
這道聲音,果然沒錯。
周鬱目光不變,心裡暗自琢磨,之前在單位的洗手間,還叫嚴組長,這會兒就叫上麗梅了,兩個人的關係,看來,變化的蠻快的。
嚴麗梅眸心閃過意外之後,到也並沒表現出異樣來,見駱楠目光落在周鬱身上,她擡手介紹道:“駱小姐,這是我同事兒,一組的組長周鬱,這個月,月初那個關於朱市長的連載,還有最近引起社會上關注的艾滋病村的報道,就是周組長跟進的。”
“噢,想不到,周組長這麼年輕,就有本事兒跟進這樣的報道,果然是不可小趣啊。”
駱楠眸中表現出一副意外和讚賞的樣子,擡着手朝着周鬱伸了過去,“能認識周組長,真是我的榮幸,以後,周組長過來吃飯,我讓前臺給周組長打對摺。”
“駱小姐客氣了,我不大吃西餐的。”如果不是今天衛生間那一幕,還在周鬱的腦海裡歷歷在目,這會兒,面對眼前一片恭維之色的女人,周鬱或許會以爲她是真心喜歡自己筆下的文章,愛屋及烏的喜歡上了執筆的人,不過,現在……
心中暗嘲,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面都沒見過的女人,竟然對她潛藏敵意,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樹敵的本事,竟然能達到隔空傳播?
周鬱話裡明顯有不領情的成分,駱楠和嚴麗梅或許聽不出來,只當她是客氣,可葉微微卻能聽出來,她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三角對立站着的三個人,悄無聲色的收斂着另外兩個人的神色。
駱楠算準了周鬱會拒絕,臉上的笑,紋絲未動,一雙瞳仁在周鬱說話的時候,不着痕跡的從她身上掃過,眸中有嗤諷之意,可臉上卻未表現半分。
她探手伸進上衣口袋裡,似乎早有準備,拿出一張白金色的vip卡,放到了周鬱的餐桌上,意味不明的說道:“吃與不吃,總是個未知數,周組長拿着好了,或許,哪天心血來潮,還會專門跑過來吃一頓呢。”
這年月走路有被強塞宣傳單,逛商場有被強賣化妝品的,就餐也有強送優惠券的,商家爲了招攬生意,手段層出不窮,說起來,周鬱到也是見怪不怪了,只是看着桌上那張白金卡,耳朵裡聽着駱楠那句刻意咬重的吃與不吃,總覺得心裡很彆扭,不舒服。
不過,她並沒有把這層不舒服表現在臉上,學着駱楠裝腔作勢的樣子,她也把嘴角的笑勾的更甜一些,一雙瞳仁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淬染了琉璃,有那麼一刻,她的眸子和凌晨的眸子很像。
駱楠看的閃了神,模糊怔愣中,周鬱拿起桌上的卡片,說道:“駱小姐這麼一說,我到不好推卻了,雖然我這個人心血來潮的可能很小,不過,我朋友到是挺喜歡你們家的口味的,借花獻佛,駱小姐應該不會介意吧。”
“自然。”駱楠眼角的餘光掃過周鬱對面的女孩,似乎料到了她是被贈之人,臉色不變,朝着葉微微點了下頭,“以前好像看你過來吃過,最近有段時間沒過來了。”
我靠……
葉微微有一種躺槍的趕腳。